《她的眼睛》一只白影

11、气泡水与实验课

　　体术训练结束之后，郭雨匆匆来到食堂，打算吃完饭早点去理术教室占位置，她刚准备找位置坐下，身后就传来了她最不想听见的声音。

　　虞朝端着餐盘站在她的身后，歪着脑袋看向她的餐盘，“你今天吃的什么？”

　　餐盘里是普通的半荤素和一汤一饭，这样的饮食对于不起眼的新兵来说已经非常豪华了。

　　郭雨微微蹙起眉头，冷冷地瞥一眼虞朝，接着一言不发自顾自地坐到食堂一角，她喜欢安静的位置，哪怕没有空调吹到。

　　虞朝顺势坐到她的对面，郭雨对此无动于衷，反正无论她做什么，都不会改变虞朝要坐在她附近的意图。

　　看着餐盘里普通人的饮食量，虞朝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她是了解郭雨身体状况的，然而这人来新兵营已经十天了，每天的饭能吃半饱都算勉强，也不知道怎么撑下来的，“你每天吃这么点，能吃饱吗？”

　　郭雨手里的筷子顿了顿，不管是有心之问还是无意之谈，总之确实说到了心坎，自从来寒域食量突然剧增，她已经很久没有吃饱过了，但从来没有跟人提起过这件事，饿得太难受就喝水，这也导致她直接瘦到了九十斤。

　　“不够吃吗？我正好吃不完。”

　　说话的人不是坐在对面的虞朝，而是和吴倩倩一起来的故康凝。

　　“哇，是虞朝，眼睛是蓝色的诶，好漂亮。”吴倩倩害羞地躲在故康凝身后，激动得两眼冒心心。

　　故康大大咧咧地坐到位置上，看了眼郭雨的餐盘再度问道：“喂，你吃不饱吗？”

　　“还好，够吃。”郭雨头也不抬地回道。

　　她并没有将自己的情况告诉故康凝，准确的来说她不打算告诉给任何人，有问题她会自己解决。

　　对于郭雨面不改色的撒谎，虞朝不着声色地拧了下眉头，这人还真是有够倔的。

　　余光里一旁的吴倩倩红着脸低头扒饭，郭雨突然想起了签名的事情，她用胳膊肘轻轻戳了戳吴倩倩，给她一个眼神提示。

　　这一来吴倩倩更加紧张了，脸瞬间红得一塌糊涂，简直要把头埋进餐盘里，甚至一眼都不敢看向虞朝。

　　“我…我不好意思…”吴倩倩紧张地小声道。

　　郭雨颇感无语，她已经给了提示，如果连本人都没有勇气跨出一步，那她也别无他法。

　　“哦，倩倩是想要签名吗？”故康凝装作不小心说漏嘴的模样，瞟了一眼虞朝。

　　“小故故！”吴倩倩惊诧地看了眼虞朝，又见虞朝看她，羞得干脆用手遮住脸掩耳盗铃。

　　几人都是心思玲珑之人，察觉吴倩倩看她的眼神，又联想到郭雨和故康凝的暗示，虞朝瞬息间心领神会。

　　虞朝笑吟吟地注视着吴倩倩，“是这样吗？能被你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喜欢，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简单大方地接受来自他人的喜欢，温暖真诚地夸赞，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吴倩倩羞到无地自容的尴尬，感受到虞朝的温柔，吴倩倩小心翼翼地放下挡住脸的手，眼睛里闪着激动的光芒。

　　“是的，我喜欢虞朝同学很久了，想、想请你帮我签个名…”受到了鼓舞的吴倩倩掏出了随身携带的记事本和笔递给虞朝，说来就来的勇气和刚刚唯唯诺诺形成了强烈反差。

　　虞朝爽快地接过，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并写上了祝语，于是在接到这笔记本的时候，这位勇气与腼腆并存的小女生再次激动得两眼汪汪。

　　郭雨难以置信地看完了这出签名剧，故康凝则是悄悄对着吴倩倩竖起了大拇指，对女孩的勇气十分欣赏，目光落在虞朝身上时又相当得不屑一顾。

　　吴倩倩的一系列表现使得郭雨忍不住多打量几眼虞朝，而这一切都被故康凝看在眼里，若是眼神能杀人，那么郭雨早就死上一百次了。

　　故康神情不善地用筷子敲了敲她的餐盘，“不如你也让她签个名好了？”

　　“什么？”郭雨困惑地看了眼故康凝，丝毫没有注意到故康凝语气里别扭的醋意。

　　故康凝眯起眼睛，咬牙一字一顿道：“你都要把人家看穿了，这不得也要个签名？”

　　“签名？我又不是小学生。”郭雨无语地瞥了一眼故康凝，低头喝起了菜汤。

　　吴倩倩：“……”

　　“咳咳咳！”虞朝捂嘴憋笑，又不小心被汤呛到。

　　这也让郭雨突然意识到说错话，她尴尬地看了眼吴倩倩，“我不是说你幼稚，我的意思是…”

　　由于越解释越糟糕，郭雨生无可恋地闭上嘴不再说话，并白了一眼故康凝，心想故康凝是不是存心找事？

　　吴倩倩表示虽然有被伤到，但仍然展露一个善解人意的笑容，“没关系的，郭雨同学，我理解你的意思。”

　　郭雨僵硬地扯了下唇角，以此掩饰内心的尴尬。

　　伴随着憋不住笑意的“噗嗤”笑声，虞朝笑得前仰后合，得到的是郭雨羞恼但毫无威慑力的眼神警告。

　　虽然位置偏僻，但新兵营为数不多的美女聚集于此，因而不断有人将视线投向这边，尤其是虞朝人缘太好，不时有人跟她打招呼。

　　“哈喽，朝姐！”

　　光是这一声嘻嘻哈哈的朝姐，郭雨就知道是谁来了，但为了让李翔彻底死心，她连一个正眼都没有给李翔。

　　虞朝瞟了一眼李翔，冲他使了个眼色，“李翔，你怎么来了？”

　　李翔心领神会，从袋子里取出四瓶冰镇气泡水，“天热嘛，看你坐这儿，正好我买了冰水，给你一瓶解解暑咯。”

　　虞朝开心地接过气泡水，不动声色地瞥一眼郭雨，见她无动于衷，故意当着她的面说李翔好话，“这么贴心嘛？谢谢哦～”

　　李翔目光投向故康凝，突然向她微微鞠了一躬，挠头苦笑道：“不好意思啊，上次差点跟你起冲突，不过不打不相识，我叫李翔，气泡水请你喝。”

　　又顺手将泡水递给吴倩倩。

　　“我也有吗？”吴倩倩惊讶道。

　　“你是朝姐和郭雨的朋友，当然就是我的朋友啦。”李翔朗然笑道。

　　最后一瓶气泡水，李翔顺手放在郭雨手边，这样一来好像是郭雨本该拥有这瓶气泡水，一点都不显得唐突，然而郭雨却对这瓶水视若无睹。

　　“那谢谢你啦。”吴倩倩开心地笑道。

　　“不客气。”李翔友好地回道。

　　白嫖一瓶冰镇气泡水的吴倩倩表示非常高兴，热情地向李翔介绍了自己和故康凝。

　　做完一切，李翔冲几人挥手道别，目光却控制不住地看向郭雨，光晕下的少女在暗恋者的眼里发光发亮，由于坐的太靠边缘，阳光洒在女孩干净的侧颜，像是打了滤镜，柔和了平日里的淡漠。

　　李翔心想如果能追到郭雨，一定会好好守护这朵遥不可及的高岭之花，只可惜他走时，郭雨也没有看他一眼。

　　失落在所难免，但果然不出虞朝所料，这一次郭雨没有拒绝他，想到这儿，李翔感觉自己离郭雨又近了一步，激动之余，兴高采烈地跑回朋友身边。

　　“这李翔很懂嘛，表面赔礼道歉交朋友，实际上是给你送水吧。”故康凝不着声色地瞥一眼郭雨，开起气泡水喝一大口，冰镇凉爽的口感浸润了燥热的喉咙，这一刻的爽不能用任何词语描绘。

　　“我吃饱了。”郭雨端起还剩不少食物的餐盘站起身，话里话外透着若有若无的冷意。

　　“诶？郭雨同学，气泡水你不喝吗？”
　　“送你了。”
　　“啊？好…那谢谢你。”

　　作为李翔的助推者，虞朝对郭雨的表现理应不满意，然而事实上她却相当开心，很快她把这归结为“郭雨不高兴所以她就高兴”这类原因中。

　　虞朝三两步追上郭雨，也不说话，就这么黏在郭雨身边，一边喝着气泡水，一边哼着小曲，心情甚是愉快。

　　郭雨看了看紧跟着她的少女，本想加快脚步甩掉虞朝，奈何就是这一眼让她鬼使神差地就这么保持着步调。

　　反正赶也赶不走，就算加快脚步也会跟上来，只要不理会就好。

　　然而郭雨却发现她的注意力一直被虞朝哼的小曲吸引，就算她怎么努力思考理术课的内容，怎么回想早上的训练内容，也依旧是无用功。

　　“气泡水怎么不喝？”虞朝明知故问。

　　“不喜欢。”

　　虞朝感觉手里的气泡水更甜了。

　　“哦，我觉得还挺好喝的。”

　　看到远处的李翔给她使眼色，虞朝这才想起来她扮演的是个什么角色，“那个，我说郭雨，你怎么看故康凝刚刚说的话啊？”

　　郭雨有些不耐烦地拧了下眉头，“什么怎么看？”

　　“就是李翔他、”到嘴边的话在郭雨冷若寒冰的眼神里戛然而止。

　　郭雨觉得今天的阳光真是刺眼极了。

　　“别跟着我。”

　　虞朝止住脚步目送郭雨快步离去，脸上的笑容却比阳光还要灿烂，以至于李翔跑到她身边，她都没有察觉。

　　“朝姐，怎么样？怎么样？！”

　　看着李翔充满期待的眼神，虞朝不免一阵心虚，她在高兴些什么啊，她可是要帮李翔追到郭雨的，郭雨那副冷漠的表现她应该再想点更高明的手段。

　　“嗯哼，表现得还可以。”虞朝挑眉点点头。

　　李翔见虞朝喝得开心，又想起郭雨两手空空，心情一阵失落，“可是她没拿我的气泡水啊。”

　　“你不是没被拒绝？”

　　“这…说的也是，那接下来…”

　　虞朝重重地拍了拍李翔的肩膀，满脸春风和煦，“按我说的做就好啦，放心放心，一定帮你追到她。”

　　李翔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但一想到今天有所进步，又像打了鸡血一样重新振作起来，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思想都被甩了出去。

　　下午的理术课是实验课。

　　李翔和郭雨分到了一组。

　　然而这一次的实验得到的是A班几乎所有人的唉声叹气，因为无论重复多少次实验，甚至每一个称量都精细到小数点四位数，实验全都以失败告终。

　　郭雨单拳抵住下颌，秀眉拧成了一小团，她并没有像别人一样气馁地趴在桌上，或者干脆破罐子破摔玩起了手机，而是仔细地思索每一个步骤，思量到底哪里出现了错误。

　　“咳咳！”

　　咳嗽声并没有吸引沉浸在思考中的郭雨，反而将她同组的李翔勾了过去。

　　李翔眼神一亮，屁颠屁颠地跑到虞朝身边，“朝姐，怎么了？怎么了？”

　　虞朝半倚着阳台，流转的目光越过李翔，落在实验室里郭雨沉思细琢的侧颜上，不断自我提醒只是为了帮李翔，帮她自己，才不是为了帮那个人。

　　“想不想来一次英雄救美？”

　　李翔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朝姐，你知道问题出现在哪了？！”

　　虞朝赶紧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不满地瞪了眼大声嚷嚷的李翔，“小声点！我跟你讲…”

　　听着听着李翔表情逐渐僵硬，半信半疑地摸了摸脑袋，“啊？不是吧，就这？”

　　虞朝得意地勾了勾唇角，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向实验室里郭雨，“嗯，就这，去吧去吧，别忘记我跟你说的话哦。”

　　见虞朝自信满满，李翔虽然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但心中的疑惑消了大半。

　　李翔装模作样地朝周围看了一圈，摆出一副思考的模样，“那个，郭雨，你说我们是不是思考的方向错了？你看大家都做的很标准啊，大家的实验几乎是一个模子刻下来的，问题可能不在实验步骤上。

　　郭雨颇感意外地看了眼李翔，“你也这么觉得？”

　　李翔硬着头皮心虚道：“嗯，说不定是配料比本来就是错的，嗐，你看理术术相今天上课匆匆忙忙的…”

　　一瞬间李翔仿佛看到少女的眼中迸发出一股强烈的光彩，紧接着便是郭雨快速翻动实验表的动作。

　　“硫酸0.015mol/L…这里可能有问题，我们再试一次。”尽管说的是可能，语气却是斩钉截铁。

　　“好。”

　　李翔心脏扑通乱跳，本以为郭雨不可能找到这么细微的错误，都在心里反复模拟虞朝教他怎么提醒的措辞，然而对视上那坚定的眼神，虞朝教他第二套的称赞话术全都化为一个心甘情愿的答应。

　　虞朝说过想要得到郭雨的认可，必须拿出真本事让她信服，任何哄逗女孩子的花言巧语都是无用功甚至会起反作用，李翔赶紧收起乱飘飘的心思，认真地做起实验。

　　虞朝百无聊赖地坐在最后面，手指一点一点地戳着“硫酸0.015mol/L”的地方，视线却直勾勾地盯着最前面的一组。

　　少女和青年并肩而立，流畅的操作透着彼此间的默契，不时的交流以及眼神的对视仿佛是一对天作之合的璧人，可这一切在她眼里却是刺眼极了。

　　等等，乱想什么呢？帮李翔追到郭雨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吗…

　　“成功了！”李翔欢呼道。

　　欢呼声立刻引来旁人的注意，之前再多的失败都为这一刻的成功锦上添花。

　　对视上郭雨，李翔没有从她的眼神中看到嫌弃和冷漠，而是和他一样溢于言表的喜悦，李翔心脏砰砰乱跳，这一刻，李翔觉得追郭雨就算追得再难再辛苦也值了。

　　其他人纷纷向两人请教问题，在学术方面，郭雨不遗余力地分享成果，人群中的她谈吐大方优雅，浑身散发着理性的光芒。

　　虞朝扯动了下唇角，低垂的睫毛长而细密，半掩着眼底低落的情绪。

　　“成功了吗？”细微的声音淹没在激烈亢奋的讨论中，

　　此刻没有人会在意实验室少了一个人，随着虞朝的离开，郭雨不着声色地收回了余光里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