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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弈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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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耀的妻子常年患病卧床,终在诞下一子后撒手西去,而徐耀这些年来忙于军务,并且他对发妻的感情极深,每每有人劝他再续上一房,都会被他怒声堵回去,因此,他的发妻留下的孩子,也就成了他的独子。
却不想,这独子突遇不测,容州都督白发人送黑发人。
徐耀简略的说完,陈家的会客厅里默了好一阵。
白森这才感觉到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若是查不出什么,给不了都督一个交待,整个静海县衙门只怕都不会好过。
“白捕快,”陈潮章打破了沉默,道,“这桩案子就交给你去办了,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我陈家能办到的,都尽量满足。”
哦?白森心里一跳,马上想起刑侦系统空间里那扇紧闭的木门,其上的铭牌写有“物证分析室”。
但提出要求之前,还要些细节必须要询问清楚。
她正要开口,这时,陆焕忽然抢在她前面道:“鸿清棋院,据我所知那可不是一般的地方。”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不良帅身上。
“这位是……”徐耀沉着眉头问。
吴县令忙说:“这位是我们县衙的捕头陆焕,白捕快也是交给他负责带管的。”
“见过徐将军,”陆焕拱着手,大大咧咧地道,“小的只是个不良帅,县衙里的不良人都归我管。”
陈家给徐耀推荐白森时极力掩饰她的不良人身份,吴县令也很识时务的没有点破,结果陆焕出来说了这么一句话,让所有人的努力都白费了。
“哦?不良人?”徐耀的脸色更加阴沉了几分。
陈潮章夫妇和吴县令恼火地瞪着陆焕,另两个捕头露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只有陆焕硬挺着腰板,一副不以为意的神色。
“是啊,”陆焕装出忧心的语气叹道,“我和白森虽然身份不太好,不过徐将军的案子既然交到我们手里来办,我们一定尽心尽力。”
白森差点从圈椅上跌下去。
刚刚只是说让我来负责,关你什么事儿?白森看着她的顶头上司,在心里狂呼。
陈潮章站起身来想办法救场,“徐将军,且听我说,白捕快虽然是个不良人,但她的本事……”
“不用多说,”徐耀扬起手,止住陈家家主的话头,“在我军中向来是以战场上的功劳论赏,从不问出身,既然我决议把犬子的命案交给白捕快去查办,那我自然不会在意她是不是什么不良人。”
在场的除了陆焕,所有人的暗吁了一口气。
徐耀紧接着又以更加威严的口吻道:“但若是在一个月内没给我个交待,我可得找刺史大人好好商议商议,这静海县衙里怎么尽是一些没用的闲人呢?”
吴县令一听这话脸都白了,悄悄抬起手用袖口抹了抹汗津津的额头。
“徐将军,这些都是后话了,”陆焕气定神闲地道,“我刚刚提到的问题还没个说法呢。”
“你要说什么?”徐耀寒声问道。
这会儿陆焕却又不着急说了,反是不紧不慢的看向自己的属下,道:“小白,徐将军今天带着鸿清棋院的山长一同前来,把案子交给你来主办,你就不想问问,棋院与死者之间的关系,仅仅就是棋院的书童发现了尸体么?”
白森一顿。
这正是她刚才要说出口的疑问。
徐将军和鸿清棋院的欧阳奕山长坐在对面,欧阳奕在言谈间对身侧的都督很是忌惮,像是犯了错一般在惧怕着什么,如果鸿清棋院在这个事件中只是一个发现死者的角色,棋院的山长大可不必这么紧张。
“徐将军,欧阳山长,”白森顺着不良帅的话往下说,“陆帅的疑问也是我想问的,死者与鸿清棋院,究竟是什么关系?”
徐耀的眼角微微一收,开始用另一种眼神打量面前这一男一女两个不良人。
静海县衙里的一群人忙活了一上午,竟没有一人提出死者与发现尸体的鸿清棋院有什么关联,眼前这两位不良人还没去过现场,就发现了这个蹊跷之处。
“欧阳山长,你告诉他们吧。”徐耀说着再次抬起茶盏,呷了一口已有了凉意的茶汤,目光越过茶盏边缘牢牢的定在白森脸上。
欧阳奕代替都督解释道:“其实徐将军家的公子,正是我鸿清棋院的学生。”
除了白森,在场的人都感到些许意外。
徐耀贵为岭南道五大掌军的都督之一,竟然没有把自家的独子留在军中培养,而是将其送到棋院学棋艺,这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鸿清棋院,是闻名天下的围棋学院。
从初唐到现在的武周王朝,围棋,或者称为弈棋,一直是一项十分流行的博弈游戏,武圣人称帝后,专门在皇宫内设立了“棋博士”一职,选天下第一棋手入朝担任,除了陪武圣人对弈,还要负责教授皇族棋艺。
自初唐始,弈棋之术便有了南北派的分别,北派棋讲究攻势凌厉,无坚不摧,南派棋讲究精心布局,以柔克刚,而在南派棋中,没有人不知道鸿清棋院的名声。
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便弈棋在这个时代地位空前,但是作为容州都督的徐耀,他的独子居然偏爱弈棋这种文雅之物,而不像其他将门虎子一样满心思都是刀枪棍棒,这便是让在场的人们没想到的地方。
就连与徐耀关系密切的陈潮章,也不曾听闻徐耀之子是在鸿清棋院学棋。
但看都督脸色悲切,没有人继续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陆焕也识趣的止住了话题。
而对于白森来说,只要知道死者是鸿清棋院的学生就够了。
她看向棋院的话事人欧阳奕,道:“我现在暂且保留徐公子意外溺亡这一可能性,这要等我看过现场再说,但是,如果要假定徐公子是被人谋害的,那么,徐公子身边的人都有嫌疑。”
“你想说什么?”欧阳奕脸色有些难看。
“我想说,”白森一字一句地道,“如果这是一起凶杀案,整个鸿清棋院的人都可能是凶手。”
厅堂上又是一阵沉默。
压在徐耀脸上的阴云直到此时才散去了一些,看向白森的目光有了些微赞赏。
因为白森所述,正与他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我这手下人还不赖吧。”陆焕悠哉地点着头道,好像刚才是他发表了一番高见。
白森没顾上不良帅的打岔,自顾道:“接下来我要查办这起案件,第一步就是封锁整个棋院,如果徐公子不巧真的是被人谋害的,我便要把棋院中的人挨个查清楚。”
“这……恐怕有些不好办啊。”欧阳奕急忙道,话说到这里,他的额角汗淋淋的。
“哦?”白森拧起眉头看向棋院山长,可是除了她之外,厅堂上的人都露出为难的神色,就连迫切想要查出真相的徐耀也是一脸无奈。
“这就是刚才我说的了,”陆焕摊着双手道,“鸿清棋院可不是我们想查就能查的地方。”
白森忙问道:“为什么?欧阳山长都在这里,难道他说了不算么?”
“唉,白捕快,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陈潮章长叹道,“能够进入鸿清棋院学棋艺的学生,大都非富即贵,除了徐将军的公子,据我知道的,还有淳王的幼女,安南都督的长子,广州刺史的次子,好像朝中几个高官的公子小姐也在其中呢,其他富商的子弟更是数不清。”
陆焕用嘲笑的语气道:“小白,这样一处地方,你还想封锁起来一一探查,怕是没等你查上个一两天,秋官尚书已经从神都赶来抓你了。”
这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达官贵人的子弟研习围棋呢?白森强按下心里的疑问,心想找个空隙再向陆焕请教吧。
“白捕快,你说的办法行不通。”徐耀沉重地道,眼盯着白森,看他神色似乎是在等白森想出新的主意。
“如果没法查探棋院的每个人,这……”白森一时语塞。
“这还不简单,”陆焕抢白道,“明的不行,我们来阴的。”
所有人都看向不良帅,白森急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焕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指了指白森,又指向自己,对众人道:“我跟小白装成新加入棋院的学生,明面上学棋,暗中查案,这不就行了?”
这不失是个好办法。
徐耀和主座上的陈潮章交换了一个眼神。
“陆捕头说的有理,”陈潮章道,“而且欧阳山长在此,想必安排两位新学生到棋院不是难事。”
欧阳奕没急着应答,而是眼望着陆焕道:“敢问这位陆捕头年齿几何?”
陆焕没想到怎么会突然问及自己的年龄,顺口就回道:“二十一,脑袋还够用,学得了棋。”
“不行,”欧阳奕摇头道,“按我棋院的规矩,到得弱冠之年必须结业,现在忽然来了个超龄的学生,岂不是惹人生疑?”
陆焕睁圆了眼睛大声道:“可是也没人知道我的底细,你不说不就好了,这位老丈你不要这么死板嘛。”
欧阳奕也不听他争辩,眼望向身侧的都督道:“将军,你意下如何?”
“我同意你的见解,山长,而且这个案子我是交给白捕快来办的,就不给陆捕头添事了。”徐耀冷峻地道。
陆焕一愣,他断然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被排除在外了。
“此外,”徐耀又道,“我觉得棋院里出现一个来路不明的新学生,也很难解释得清,如果要用这样的方式进入棋院暗中查案,我想,明面上还是要安排一个符合身份的人入学棋院,给白捕快做个幌子。”
“徐将军,你的意思是……”白森心里冒出一阵不太好的预感。
徐耀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看向主座的陈夫人,道:“夫人,恕我冒犯,我听说令媛年近及笄,正是到棋院就学的合适年龄,不知能否看在我与潮章相交多年的份儿上,请令媛助力查清犬子之死的真相?”
白森呆住了。
徐耀口中的“令媛”,除了陈钰雪,还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