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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封信 ...

  •   江舒窈当然知道,毕竟她初三的时候是临界生。

      所谓临界生就是成绩临近录取分数界限的学生,初三那会班里几个临界生基本每次月考完都要被班主任挨个拉出去谈话,而江舒窈的成绩每次都是稳稳压着上年一中录取最低分数线,要不是还是个大活人,还以为是个打印机,每次考试完排名一出来,她的成绩都稳稳当当地压着线。

      当然去年的分数线只是参考,今年谁也说不准,所以老师跟她的谈话总是比其他几个临界同学长,几个月了总是不见长进,平时见她学习也挺用功的,难道是真的不太聪明?

      直到中考前一个月,学校召开初三各个班级临界生家长会,班主任挨个打电话请家长,轮到江舒窈家,电话打过去是舅妈接的,听到要考高中的字眼,登时不满,差点骂老师,要不是舅舅拦着,有恐大事不妙。

      舅妈总觉得她个女孩子读完九年义务就行了,毕业了弄到厂里去找活干。
      “你舅妈我养你那么辛苦,可等着你回馈呢!”当时舅妈指着她鼻子说的原话。

      最后舅舅还是去学校开了那个家长会,回来跟舅妈大吵了一架,当天晚上一楼乒乒乓乓的,全是舅妈的声音:“供着她吃饭都费劲,还装什么好人供人上高中,一个表亲,我说句好听的,临界生,意味着什么,考不上,你就别瞎操这条心了......”

      舅舅吵起架来也是好声好气的:“这不临界嘛,总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考得上,你这个月在她面前少说几句不好听的,让她好好备考,实在考不到在给她弄个活干也不迟......”

      舅妈听了更加不乐意了:“我说话怎么不好听了!我供她吃喝拉撒,我说两句还不行了!”

      那个月,舅妈并没有少说几句,反而要她下学了在店里多端一个小时的盘子才能回去。

      中考完当天晚上,舅妈真的恨不得连夜给她收拾行李找个厂送过去上班,好在最后压线考上来了。

      今日她已经实打实的进了高中的天地,正在进行入学的第一步。

      报名的老师接着问:“走读还是住宿?”

      “住宿。”江舒窈丝毫没犹豫地回。

      闻言,老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住宿申请表放在她面前,食指腹轻点两下,“住宿的话填这张表,填完之后学费住宿费一起交。”尔后又递上来一张,“这是学校统一购买住宿用品价格一览表,可以看一下,若统一购买的话在下面签字,也可自行校外购买。”

      江舒窈只看了个总价,直接在表的右下角学生确认签字横杆上签了名。

      老师也没多问,因为几乎每个选择住宿的都一样,懒得校外购买。

      填完之后,江舒窈将两张表推回去,老师确认也签字后又递给她,“拿着去高一教学楼二楼第一间教室交学费。”

      交学费的队伍也很快,江舒窈捻着那两张表,低头看了看先前那位经办老师的签名:尤永富。

      交完学费报名算是结束了,七天之后到校军训时就可以看到分班情况了。

      江舒窈原路返回奔往校门,途中抬头能看到校门口的大钟,11:50,太阳已经进入最毒辣的阶段了,校区依然闲逛着人,像不怕中暑一样,三三两两,甚至还有男生已经迫不及待的在新篮球场上挥汗如雨一番。

      江舒窈是小跑去的校门口,从容地压抑着还没喘匀的气息,控制着自己起伏的胸口,像看上去是不经意间散步走到校门的一样。

      抬眼望向那个位置,他们早就不在那卖雪糕了,心底深处竟不知不觉中萌生起了几分失落,又有点恨先前刚到校时的那个自己,躲躲藏藏,以至于错过了可以跟他说谢谢的机会。

      又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下次还会再见吗?或许没有下次了吧。

      在这种怅然的时候,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早餐只喝了一碗豆浆底,还好带了全麦面包,江舒窈继续逛回校园,打算找个阴凉的地方坐着吃她的全麦面包,然后再熟悉一圈学校就回去了。

      再次从那条鲜艳的横幅底下穿过,有几个女同学正触足抬头注目着,悄声议论:“学校图书馆本来是三层的。”

      “对,我也记得是三层,那会学校基本建好了,我们偷偷来溜达过一次。”

      “据说是因为这个陆知彰先生捐赠了书籍放不下的缘故,学校才立即加建了一层,所以现在是四层。”

      议论声像微风,从江舒窈耳畔掠过,她本能般抬头用叹为观止的目光再次对横幅行注目礼。

      逛到了人少的实验楼区,这边种了一排的紫荆花,已经活得开支散了不少叶了,阳光下,树影斑驳像画在地上的一样,江舒窈在绿化带前的长椅上坐下,刚好实验楼的影子也落在这里,是个好地方,有微风刮过,头顶上的树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手上全麦面包的包装袋也被她捏得窸窣作响,她双手捏着侧旁的锯齿,正准备在锯齿上面找个突破口撕开。

      与此同时,一个怒吼的声音唤响她的名字:“江舒窈!”对方语气仿佛找了她很久一般,愤愤然。

      江舒窈没来得及抬头望向声源处,视线就被一道黑影拦截了,对方以她支撑不住的力道压了下来,手指像藤蔓一样缠上她的脖子。

      接下来发生的小插曲简直像做梦一样,手上的面包飞了两米远,江舒窈整个人被来人扑得按倒在长椅上摩擦,脸颊上的创可贴都被蹭掉了,昨夜好不容易稍稍愈合了一点的旧伤又渗出了血。

      可能冤家真的路窄吧,左黎今天出现在了一中,就表示未来的三年都会与自己‘针锋相对’。本以为自己脱离了有舅妈的苦海,没想到又掉进了有左黎的深渊。

      左黎把江舒窈压倒在长椅上,又是揪她头发,又是掐她脖子的,还怒吼着:“我还以为找不到你了!你倒是自己考上一中来了!是不是你那个杀人的妈妈保佑的你啊!”

      有个女生追上来叫左黎的名字,想劝架,但又无从下手,只能在一旁干喊:“别打了!别打了!”

      继而,长椅旁的紫荆树被什么东西猛砸了一下,“咚”声中伴随着女生的尖叫,尔后那东西弹落到地上“哒......哒......哒”拍打着地面。

      是个篮球。

      刚追过来的那女生吓得手都在抖,正欺负人的左黎这才停手,抬头,没看见人,倒是听到下楼的脚步声。

      “怎么这么吵啊,好不容易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午休,我这辛辛苦苦卖了一上午的雪糕,数钱数到哪都不知道了。”

      又是那个声音,江舒窈的脸被凌乱的头发遮着,她没抬头,也不敢抬头,纪梵在的话那个人肯定也在吧。

      没想到今天的自己比昨天还要狼狈。

      实验楼楼梯口处拐出来四个人,纪梵嚷嚷着走在最前面,陆羡匀走在最后,慢悠悠地踱着步子,神色平平。

      侧旁那位穿校服别着志愿者红袖标的学长开口:“你初中的时候老师没教过你要跟同学和睦相处吗?”

      左黎知道是在说她,没好气地回:“她不是我同学!”

      学长应她:“这里是一中,既然都是来报名的,从考上来那一刻起就是同学。”

      是的,以后都在一中了,对方又是学长,今天来做志愿者的都是学生会的,没准一会告了老师,以后要被盯紧了,左黎不敢再言什么,但火气却消不下来,恶狠狠地瞪着江舒窈。

      “我妈没有杀人。”江舒窈声音很小,像在自言自语,脸颊上旧伤撕裂溢出的血流到了下颚骨,她抬手捋了捋披散在脸上的发丝。

      闻言左黎的情绪像溃堤的水坝,忍不了了,伸脚踹人,别红袖标的学姐跟另一个女生赶忙上去拉住她。

      左黎还要张牙舞瓜地去捞江舒窈的肩膀,想掐死她,声音失控得像一把破音的箫,音色不好,又刺耳:“那我妈为什么会死在你家里!你说啊!你说啊!”

      为什么会死在你家里!你说啊!你说啊!
      这句话像嗡鸣不停的钟,把江舒窈整个人罩在里头。

      头好痛,她是真的不知道,不知道.......刘秀英为什么无端端去了东街,最后死在了自己那个穷酸的家里,明明她已经没有在跟左黎起冲突,明明学校里那些话传的再难听她都忍在肚子里。

      她那时候也不过才五年级,跑回家等着吃她妈做的腊肠饭,谁知道刚到家门口就天人永隔了。

      江舒窈连她妈的尸体都没见到,警察说意外死亡,左家非闹着要尸检,把尸体扣了,刘秀英除了表皮上一些抓伤,根本没有检查出什么,反倒江美,脖子上有掐痕,头皮,手臂,其他地方抓伤比刘秀英严重几倍,后脑还有严重的撞击,刘秀英的指甲勾里全是江美的皮肤组织。

      只知道死者生前有过剧烈争执,从二者受伤程度来看,是刘秀英欺负江美多一点,但最终死亡原因是触电导致,意外死亡。

      但左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东西两街人都知道,刘秀英几乎不来东街,嫌这边晦气,而江美跟秦宗利有过节,她也从不去西街,她买菜采购生活用品都是从厂里下班后在那边的市场买了带回来的。

      案发前夕,有人在街头看到刘秀英是笑着过来东街的,那高兴的模样似乎是被通知了东街有馅饼掉下来,馅饼上写着她的名字只能她来捡。

      但刘秀英为什么会突然去东街,还进了江家,为什么与江美起争执,这无人知晓。

      正午太阳热辣如火,地表温度早已超过周围气温,江舒窈却觉得冷,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在打颤,像掉入万丈冰渊,无助,弱小,视线好像也有些晃。

      旁边的左黎在哭,女生递去纸巾安慰着她。也想递纸巾给江舒窈,却看见她脸上除了汗以外就只有那道血痕,唇色尽失,脸色惨白,但就是没有哭。

      在江舒窈以为自己要倒下的时候被一只温暖的手扣住了胳膊,那手有力道传过来,扶稳她,是学姐,还好不是陆羡匀。

      而陆羡匀此刻就站在旁边,视线一直落在江舒窈身上。

      真的太倒霉了,又一次在这样狼狈的时候遇到他,明明也不熟,或者他根本不记得昨天晚上他帮助过的那个人就是自己,围上来的其他人她不管,但却分外介意被他看到自己不堪的一面。

      “我来处理吧,你们先去报名。”学长说。

      闻言,江舒窈定了定神,目光依然留在地面上,她怎么一开始就没想到,他们其实也是来报名的,只是顺便卖雪糕。

      被左黎这么一闹。

      所以他也知道了,左黎妈妈死在自己家里的事情了。那往后遇到他会怎么看待自己,疏远?保持距离,不,应该不是这样说,毕竟他们都只知道对方的名字而已,还不到用疏远,保持距离这样词汇的地步。

      光杀人两个字就已经够吓人的了,安插在自己头顶上,谁看了不躲着走?以后左黎也会跟小学时一样,把这件事在一中传的人尽皆知吗?那以后自己该如何自处?

      江舒窈不知道,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太难了,没有答案,只有恐慌,在她慌得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全麦面包伸到她面前,像昨天晚上那盒创可贴一样的手势,她看到他拇指甲上漂亮的月牙。

      “还吃吗?”陆羡匀问。

      声音清澈干净,像平湖里的水。

      江舒窈内心荡漾了一下,没说话,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伸手要拿,视线上升几公分,玉佩如冰心般悬在他胸口,如同包着浅雾的玻璃片,泛着水光的样子像他昨夜的双眸,水波款款。

      面包却被纪梵截了去,他对陆羡匀说:“你会不会说话,掉地上了还咋吃。”

      “别吃了,你要是喜欢这个,等我下次批发回来便宜卖你一箱。”江舒窈都这样了,这纪梵还不忘跟她推销一番。

      不过他这话让周围紧绷的气氛松快了些,一旁的左黎跟那个女生,被学长带走了,没多久那女生又折了回来,手里抱着个篮球,递给陆羡匀,“你的篮球,陆羡匀。”

      陆羡匀伸手接过来,淡淡地朝她嗯了一声,算是致谢。

      女生微笑着跑开了。

      江舒窈脑子里还回荡着左黎先前的谩骂声,现下又加入了学姐的安抚声,询问声,她的心跳也被搅得稀巴乱,难堪羞愧几乎爬满心头,又是这样的场合,小时候大家都说她是丧门星,好像是挺丧的,她亦如昨日那样抱着书包落荒而逃了。

      原来,那个篮球是他扔的,所以又欠他一句谢谢了吗。

      看着江舒窈跑往校门口的背影,学姐叹了一口气,倒是没说江舒窈什么,反而把话题集中到刚才捡篮球那女孩身上:“我是搞不懂翟千暮那样的女孩子怎么会跟左黎交朋友。”

      篮球在陆羡匀指头上打着旋,他没接话。

      一旁的纪梵答:“她们同班,初中又是一个画室的。”

      一中现在还没分班,但是每个年级的13班都是艺术班,特定的,翟千暮跟左黎是艺术生,自然同属于13班。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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