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白渡》途音

34、第十七章 较量

　　安清在看到秦百里身影的时候有些意外，疑惑他为何会跟着闵珩一同前来万和县。然而转瞬之间，一道灵光直贯安清头顶——这一忙起来，把要给神医大人解蛊的事情给忘得一干二净！

　　秦百里刚才进门前眉眼之间的凝重早已在霎那间消失，此时只带着故意戏谑安清一般的臭脸色。

　　碍于李长召在场，安清拳头抵在嘴边，带着歉意尴尬地轻咳了两声。李长召的事情已经禀告完毕，很会看脸色地拱手退了下去。

　　秦百里悠哉悠哉地歪进一把圈椅之中，从果盘中挑拣出一只最圆润的橘子递给闵珩。闵珩摇头拒绝，秦百里不甚在意地收回手，兀子剥橘子，毫无理会安清之意。

　　安清侧眼看着，自知他这是同自己置气，然正事为大，一时半刻见也着实分不开神去哄转了他。

　　然而闵珩也没有打算给他们现在多说的机会，即刻将前夜里明达镖局所发生的事情前前后后悉数告知。

　　听闻孙桥死讯，安清心中一震，明明也已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却到底是没能赶在凶手行凶之前将他救下。

　　“只凭小厮与管家的口供，并不能证实凶手就是林方。他们都不认识林方，不排除真凶假借林方之名行凶的可能性。况且，前两次的凶案发生时都神不知鬼不觉，如何这次就堂而皇之地留下了两个人证？”安清皱眉。

　　“今晨起，府衙已在城门口严加盘查，凶手若非洛安府人，出城会费些时间。但证人深夜并未看清凶徒面貌，没有画影图形，就算查起来也很难抓到。”闵珩道。

　　“孙桥的死因……”安清开口，目光转向秦百里，“先生既是与兄长一道前来，想必衙门中事也已知悉。”言下之意——已经被兄长按着验过尸了吧？

　　秦百里带着些怨念白了他一眼，吞下口中的橘瓣：“放我鸽子还让我干活儿，这天下怕是也就少爷你独一份了。”

　　安清带上分薄薄的讨好笑意，拱手作了一揖：“看来是死因一致喽？清这厢再谢过先生啦。”

　　“这可都是你欠我的账，我都记下了，早晚要你安清安公子一笔一笔地还来。”秦百里勾唇一笑，卸下了那股刻意扮出来的不爽的劲儿，眉眼间明明是些坦荡荡的洒脱之意，却非要被他裹带上一些计较得逞的洋洋自得，反而有趣。

　　“自然要还的。只是今日尚有公事要忙，说不准能否办结回府衙。若先生不介意，便再等我一两日，回府后清立刻去医馆为先生解蛊，如何？”

　　秦百里眼珠一转，将手中剩下的半颗橘子垫着橘皮放在桌案上，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擦了擦手，又从袖中取出一物，神秘兮兮地在安清面前摊开手掌，掌心竟是一竹节形状的黑色小瓷瓶，可不正是解他那只鸯蛊所用的药瓶！

　　安清骤然色变，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盯着秦百里。闵珩见状一个箭步飞来便要取，秦百里瞬间收手。闵珩扑了空，盯着秦百里的眼神十分凌厉。

　　“闵大哥莫要激动。”秦百里咧嘴一笑，攥着药瓶的手转了个方向伸到安清胸前，“我既从你们面前拿出来，自然是没想过要据为己有的。”

　　“我自认存放得还算隐蔽，竟也被你找得到。”安清接过药瓶，带着安抚的笑意向闵珩摇摇头。

　　闵珩向来不喜欢看他人的热闹、管他人的闲事，可对亲人的事情却是十分在意，直觉自己这位弟弟正在踏进一个深不见底的坑，却也相信他有自己的考量和应对之策。闵珩摇了摇头，独自晃悠着出门去。

　　“少爷可是忘了，在下不仅是神医，还是个神偷来的。”秦百里狡黠地一眨眼，“少爷应猜到，当日南楚段王爷介绍这蛊的时候，我就在屋顶。所以，解蛊的方法我晓得的。”

　　安清狐疑地看盯着秦百里，打开手中瓷瓶，一股淡不可闻的草香气息幽幽散出，瓶中却并不见蛊虫的痕迹。

　　“你没有解？”

　　“我昨晚在你房中枯等了两个时辰又三刻钟，原本是想着，高低得给你饭菜中下点草药折腾你一阵子。但最后呢，我想通了一件事情。”秦百里揉揉肚子，像是跟里面的蛊虫问了个好，“以少爷对这鸳鸯蛊的宝贝程度，蛊在我体内，你应该比我更在意。于是我决定，暂时先不解这蛊了。”

　　安清对此颇感意外：“你不怕我一直盯着你？”

　　“我又不做亏心事，才不怕你盯。相反，我带着它一天，你就得跟着我一天。空手套一安大公子，这买卖我赚大了。”秦百里欣然道。

　　安清收好瓷瓶，直直望向秦百里眼底：“如此说来，倒像是我吃了亏？”

　　“在下虽不及少爷才华，却好歹也在江湖上有几分薄名。”秦百里不以为意地嗤笑一声，重新拿起刚没吃完的橘子，分了一半悠悠送到安清面前，“让我破了例来验尸，还为了少爷鞍前马后地跑，你管这叫吃亏？”

　　今日秦百里的一番话让安清心中百转千回。

　　他当然知道名动天下的百里神医绝不是随意使人驱遣的存在，也晓得他的每一次援手背后都有城府与计算。安清只看准他医者仁心、侠义心肠，胸中自有乾坤，至于最终到底是谁入了谁的局，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看着秦百里这老神在在的模样，安清心里实在是痒得很，非捉弄回去不可解。于是——

　　“先生说得是。”安清轻轻抬起手去接橘子，食指与中指仿若不小心似的轻轻搭在了秦百里的手指上，然后轻轻凑向他，徐徐开口，“舍一宝贝、换一先生，值得很。”

　　突如其来的碰触让秦百里手指一抖。

　　橘子从两人掌间滚落，回神之际安清已用另一只手接住橘子，修长如玉的手指拨动，单手便灵活地掰下一瓣橘肉放入口中，满足地点头道：“嗯，甜。”

　　秦百里故作无事地垂下手，藏在袖中无意识地搓了搓指尖。他是个大夫，最常做的事情就是诊脉看病，一副手指不知搭过多少人的腕子，却绝无一次让他像现在这样，好像带上了一些不一样的温度，烫得他指尖都麻了半边。

　　他再不从容的模样让安清的心情徒然畅快，得意的心思挂在脸上都笑弯了眼睛。

　　还在西辽做学徒行医的时候，也曾有那么极个别的人误认为秦百里柔善可欺，出言不逊举止轻浮，但无一例外地都为此付出了相应的代价。他睨着安清，心中默默为之记上一笔，来而不往，非他所为。

　　然而在这场较量里，只怕谁都别想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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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过饷食后，趁着还有时间，安清亲自去走了一趟李长召口中那个林家当年的家仆的家。确如李长召所说，是个本本分分做活儿的，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镖局里会突然糟了祸。虽是家仆身份，他当年也承过林雍的厚待与恩惠，决计是不相信林雍会做出那些恶事。

　　周诚小捕快行动起来还挺有效率，不消两个时辰，已经把林方现在的居所查明白了。只是这地址令他们几人皆是一惊——城东郊那座起火的山，阳面山坡底下的村庄。

　　村子里的多数百姓那夜里都曾帮着县衙捕快一同灭火，从村口进来以后好几个人周诚都瞅着脸熟，挂着笑脸打着招呼一路打听着往林方家的方向去。

　　小小的篱笆院子门没有落拴，门户大开。

　　周诚率先敲响门板，喊了几声林叔，一时间无人回应，便带着几人进了院子。

　　农户们的菜田都在村外，院子里只养了些鸡鸭，听见人声便拨愣着小腿儿在圈里来回蹓跶。

　　不多时，一行人还没来得及走到屋前，屋门便从里面打开了，走出来的却不林方，而是一位盈盈之姿的姑娘。

　　姑娘看到突然到访的几人也有些吃惊，眨巴着眼睛环顾一圈，最后将目光停在了周诚身上。

　　周诚打量了她良久，随后眼睛亮了起来。

　　“……阿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