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春雨》山鬼清欢

2、年级大榜

　　考试结束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半边黑了，顾南栀跟着今天的考生们乌泱泱的往门口挤。

　　出了校门，校门口连着马路边一堆小贩，烦杂纷乱，人潮涌动，她不喜被人群拥在中间的感觉，人多躁得她心慌。

　　顾南栀又重新带上了左边的耳机，单曲循环着《路过人间》，顺手提上了莱茵克蓝色卫衣的帽子，把伞插在了书包侧，两手插着兜，低头，又往来的方向瞎摸着回家。

　　她看了眼手表，晚上7点多，或许赶上晚高峰，马路上车辆很多，川流不息。

　　她沿路走，路边的澄黄路灯就在她身后沿着她走过的路依次一盏盏亮起，璀璨耀眼，有些灯火阑珊的意味。

　　马路那边汽车鸣笛声不断传到这边，断断续续，似乎总是显得有丝不真切。

　　下了一个多礼拜的雨在这个下午总算是停了。

　　马路上行人很多，来来往往，各自打电话的声音，买卖东西的声音，一阵阵与她擦肩而过。

　　她带着帽子，突然感觉就像是被这整个灯红酒绿的世界所隔绝了，她融不进去。

　　马路这边有个买饭团的阿姨，眉慈目善，吆喝着问她，

　　小姑娘，吃不吃饭团？

　　她看着那个阿姨，突然楞住了，脑袋了一下子涌出了很多很多的事情，遥远又模糊，但是却又异常清晰的刻在她脑海里，

　　记忆中顾泸生，她的爸爸朝她蹲着，细声无比温柔的询问她，也是一模一样的话语，吃不吃饭团？

　　明明两张完全不同的脸，却莫名的重叠在了一起。

　　她想起那个时候一家人干什么都总是黏在一起，段滢那个时候对她很好，什么时候那个家就悄然变了模样呢？

　　破碎的记忆像无数只刺，带着一丝丝悲伤的，痛苦的，在她脑海里无数次的崩裂，蔓延，无论她怎么做都挥不出去，让人苦涩。

　　她深吸了两口气，看着那个饭团，随即又是无比熟练的一下扯出了笑意，她笑着的时候眉眼弯弯的，很像段滢，平静美好。

　　她温声着回应阿姨，“谢谢阿姨，帮我拿一个吧，要紫米的。”

　　暖呼呼的饭团拿在手上，喷出一股暖意，她咬下去，饭团糯糯的，有些黏嘴，但却格外的好吃。

　　顾南栀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华灯初上，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她突然就觉得有丝落寞。

　　眼泪毫无声响没出息的自己就掉下来了，一滴一滴的全都落在饭团上，她不自觉的缩起肩膀，拼命抑制着，却好像一点都控制不住这来势如潮的泪意。

　　她不喜欢哭，她不喜欢这种没法解决问题又把自己搞得很难看的排泄方式，所以从小到大，每次她有什么伤心事的时候，她都告戒自己，不要哭，不要哭，哭哭啼啼没有用的，它从来都不会让问题变得简单一点。

　　但在这一刻，顾南栀好像突然忍不住了。

　　有时候情绪的崩溃并不是难题真正来临的时候，而是在它过去之后的后知后觉。这种感觉巨大又无助，却最让人恐惧。

　　她心里空落落，酸的厉害，来这座城市之后，一直一股莫大的孤独感和无措感就无时无刻不在紧紧包围着她，并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要和那些以前很要好的朋友突然告别；还是要因为要面对新城市新环境新学校她焦躁不安；是因为路叔叔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自己，一直把她排除在这个家的最外围；还是因为她的妈妈无论做什么，都总是选择下意识的把她这个亲生女儿排在最后；

　　或是没那么多伟大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今晚这一个小小的饭团，她不知道，这题也注定无解。

　　她拉着帽檐，拼命向前走着，走得远些再远些，就好像怕吓到刚刚卖饭团的阿姨，她一直向前走，走到了灯光都偏暗的地方，人潮褪去，才一点一点蹲到地上，渐渐缩成一个团，抱着自己的双臂，蜷缩着。

　　在这座城市里，哭的像是失去了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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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整理好情绪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到八点了，桌上的饭菜还在那放着，但显然路叔叔他们已经吃过了。

　　段滢听到了门口的动静，从房里出来坐到了沙发上，问顾南栀，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不认路，在外面摸了会。”顾南栀没说太多，边洗手边答。

　　她刚哭过，声音嘶哑的有些明显。

　　“今天题目难度怎么样，有把握吗?”段滢张着口，冷声提问。

　　“有点难，许多题型以前没做过，但是你们放心，我对自己有信心的。”

　　她说完，像是在期待什么，看着段滢。

　　“那就好，你路叔叔第五小学那边的工作也安顿好了。”

　　她看了眼顾南栀，好像并没有察觉顾南栀声音的沙哑，

　　“你来育英后，学习别懈怠，高二了，以前的成绩保持住，不能退，必须得给你弟弟做个好榜样，知道吗?”

　　顾南栀盯了好一会的段滢，确定她没有下文了，情绪落寞，才应下，

　　“知道了。”

　　“还有你路叔叔把你弄到育英不容易，你的成绩必须要保持在年纪前十，记住了。”

　　顾南栀往嘴里夹着菜。

　　她总是觉得她的妈妈有种不怒而威的魔力，讲话永远轻柔，对她从不说什么狠话，更从来没有像对她弟弟路南林那样动不动就批评打骂。

　　从小到大，段滢对她说话，都是轻声的，听起来很温柔，但却总带着一股莫名的疏离，与坚定的命令，她从来没有不听过。她似乎对她总是淡淡的，也不表露情绪。但就是这种感觉，总让她觉得她妈妈并不喜欢她，反而有时候她会羡慕自己的弟弟，一个真正爱你的人，才会在你面前展露你所有的情绪。

　　所以，她很羡慕路南林，因为她的妈妈很爱他。

　　“我知道，路叔叔挣钱不容易，妈，你放心吧，学费的事我一定努力。”

　　“那就好，不打扰你了，你吃吧。”

　　“嗯”

　　她应下，象征性的吃了两口菜，也没有盛饭，回来路上那个混着眼泪的饭团已经喂饱她了。

　　看见段滢回了房，她就去收拾碗筷，把菜放冰箱里了。

　　她也回了房，今天情绪发泄的有点厉害，她有点累了。

　　其实平日里她并不是那么负面和想得太多的一个人，只是这几天事情堆积到了一起，爆发出来了而已。

　　顾南栀很清楚她自己，从小到大因为没什么人真正在意过她，反而练就了她一身顽强的性格。

　　这些时日所有的烦闷哭哭就过去了，明天她又会在这座新城市里像以前一样满血复活，继续做回那个看起来似乎什么都不在乎的顾南栀。

　　———

　　次日，她很早就起了床，入学考的成绩出来得很快，约莫着两三天应该就可以出来了，还有将近半个月才开学，她前段时间准备入学考，天天窝在家看书做题写卷子，人快锈了，好不容易天晴，她得去学校附近熟悉熟悉路。

　　出了门，顾南栀凭着昨日的记忆，今天很快速的就摸到了学校。

　　昨天下雨没怎么注意，这学校门口居然还贴着年级大榜，她略显惊喜，就急忙跑过去看。

　　这年级大榜总体按总分排，但是旁边也写着单科状元，还附上了个人照片。

　　顾南栀不慌不急，慢慢从高一榜看过去，悠闲缓慢的从左向右移动，看到高二榜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现阶段的年级第一大佬------

　　池惊寒。

　　怎么这么熟悉？

　　她在记忆中搜索着这个名字，怎么那么耳熟，好像以前在哪听过?

　　顾南栀以前在B市三中上学，三中在B市也是个很好的学校，她隐约记起高一下的时候，全国好像举办了一个数学竞赛，好像省内还格外重视，高考可以加分的。

　　她那时候一路过五关斩六将，直接一口气杀到了她们市，当时带她的老师都说，她不说拿个全国级别的奖，省里肯定没问题，结果好巧不巧，正考到省里市第一对决的时候，她被她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带着得了水痘，止步B市三强。一说到这件事，她就简直觉得抱憾终身。

　　再往上考一级，拿到省里的名次，她高考就能加分了啊！

　　顾南栀在家歇了一个多礼拜，回学校的时候，竞赛都结束了，她那时候的同桌闲聊和她八卦，那次竞赛的获奖人员，他们B市成绩最好的他们隔壁曙光中学的汤晓琼，但另一件值得一说的事就是他们省竟然出了个全国一等奖！

　　当时她同桌兴奋的不得了，仿佛得奖的就像是她本人一样。

　　当时顾南栀还感叹，要是他们省真有这号人物，那省里的名次她还不一定好拿，不过当时她也只是随口感叹了一下，没有太过留意，但现下想来，好像那时听到的名字就是现在出现在这张年级大榜上的年级第一

　　———池惊寒。

　　她不自觉的喉咙滚了滚，在消化了她将来的对手有多么无敌这个惨绝人寰的消息后，她又迈着步子，往右边移，那边标注着各科第一。

　　果然啊，数学第一是这大佬，接着往下看，英语，物理，化学还是这佬。

　　唉，顾南栀忍不住想，这还是人吗？

　　这人的骚操作，让顾南栀忍不住怀疑他没考语文，生物第一，不是因为他考不到，只是因为他不屑于去考，或者他根本就不想考。

　　她挑了挑眉，下意识的看了眼就挂在旁边的他的单人照片。

　　照片上的少年，眉骨高挺，眉眼温柔，面部线条干净利索，高挺鼻梁上还有一颗痣，皮肤白皙，刘海洒在眉毛处，衬得整个人阳光又美好，嘴角轻微勾起，浅浅的带着笑意，连着眼角也弯弯的。

　　这张照片上的池惊寒实属经验到了顾南栀，不是什么成熟男人的长相，而是少年感，隔着照片扑面而来的少年感。

　　少年自信阳光，光而不耀。

　　顾南栀盯着照片楞住了半晌。

　　她也不是没见过帅哥，她的好哥们褚子安也是他们那远近闻名的大帅哥，但是好像又不一样，那种长相上的第一眼冲击力，顾南栀总结了，池惊寒完胜。

　　果然啊，她自言自语道

　　“果然，人比人，气死人啊!”

　　看来，以她如今的履历要“杀”这位神，谈何容易啊，还是得好好学习，居安思危了。

　　顾南栀大概一眼扫完高三的榜后，就离开校门口了，打算去别地转转。

　　学校转角有家711便利店，她进去坐在了靠玻璃门那侧的吧台上点了根芒果味的冰淇淋，看着外面的街角，漫不经心的降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