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粹》looya

2、谈心

　　“烟花去哪买？我们去哪放啊？总得找一个大空地吧，烧了人家的车或者树就不好了。”黎黛自顾自地喋喋不休，丝毫不给韩令舟开口的机会。
　　车子突然停在了路边，咔哒一声，车门上锁，两个人囚在了逼仄的空间，一时间气氛压抑得很。
　　“小船，把窗户打开，憋得慌。”黎黛没有幽闭症，起码以前没有，可现在，她大汗直流，心脏狂跳，耳中嗡鸣。
　　四扇车窗同时打开，就连天窗，都露出了头顶的月亮。
　　“你到底怎么了？还是你看到我紧张？你听不清我说话是不是？”韩令舟帮黎黛松开安全带，凑得更近和她说话。黎黛完全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看得见嘴唇翕动，却无法听清和理解，只能凭借着韩令舟的嘴型回答了一两句，简直驴唇不对马嘴。
　　“你生病了对吗？”韩令舟的脸色阴沉。
　　“我没有！”黎黛的声音一瞬间拔高，温温柔柔的嗓音变得极为尖锐，极其刺耳。
　　“你跟我去一趟医院。”韩令舟说完就把安全带重新给黎黛扣好，发动车子。
　　“我不去，停车，我下车缓缓。”黎黛看懂了医院两个字，猛烈地摇头，全身都在抗拒。
　　“由不得你。”韩令舟一脚油门，车子像离弦的箭，冲进凌晨昏暗的天色中。
　　“小船，连你也要难为我吗？”黎黛耳中的轰鸣渐轻，无力地靠坐在座椅上。
　　“是我难为你，还是你自己难为自己？”韩令舟很少抽烟，可是，他翻找杂物盒，随意地叼起一根，刚点燃，耳边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咳嗽还没好？不是说吃了神药，大病痊愈了嘛！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就知道骗我。”韩令舟烦躁地碾灭香烟，点下车窗，放出残余的烟味。
　　“我可不只骗你，哈哈哈。”黎黛身体舒缓了不少，强装无事发生。
　　“不想笑就别笑，还不如哭好看。我问你，你什么时候生的病？”
　　“咳嗽吗？高中吧，老毛病了，你不用担心，我早都习惯了，谁还没有个头疼脑热的。”
　　“少废话，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韩令舟直视前方，眉头紧皱，显然很烦躁。
　　“小船，你有话直说，少拐弯抹角。”黎黛察觉到韩令舟的话里有话，心里竖起防线，声音不自觉地冷了下来。
　　“我去长春看过你几次。”韩令舟瞥了一眼岑黎黛，看出她的慌乱不安，还强作淡定的蠢样，越发生气。
　　“原来如此，”黎黛缓慢地点了点头，“所以我的事，你大概知道了，还看我在这强颜欢笑，像个跳梁小丑似的，好玩吗？停车！我要下车！”黎黛打开安全带，死命撼动着车门。
　　韩令舟将车停在路边，打开自己和黎黛的安全带，双臂按住黎黛颤动不止的肩膀，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是我，我是小船，你别怕。”韩令舟安抚地摸了摸黎黛的头，心疼又无奈。
　　这么多年来，从没有听过黎黛诉过一句苦，她也从不会和任何人说自己的伤心事。她只记得她爸爸告诉她的家训，哭没有用，流血不流泪，遇到困难自己想办法解决，而不是给别人添负担。她性格执拗，极其固执，可偏偏，重情难忘。她知世故，懂人性，可仍有一颗赤子之心。
　　捧出一颗真心去，打碎成粉退回来。人间苦事千千万，她却偏有万万千。百炼成钢，可她明明是绕指柔，拼尽全力伪装成一块钢，一块永远不会生锈的钢板。至于钢板中那颗赤子之心，大概早已千疮百孔，令人望而生畏了吧。
　　相识超过十年，黎黛自己习惯了，韩令舟也习惯了。他除了安静地陪她之外，别无他法。黎黛是个除了对她自己，对任何人都不肯展现伤疤的一个人，一个可怜可恨可敬可爱，让人放不下离不开的人。韩令舟自己对岑洁儿的感情非常复杂，他无法定义，这种不是爱情，超越友情，凌驾亲情之上，男女之间，这种无话不谈，百分百信任，在一起的时候可以完全放松，展露出真正的自己，这种情感，到底如何定义？他只希望她好，她开心，别无所求。黎黛对他，也是一样。
　　“小船，你勒得我难受，我喘不过来气，我想下车走走。”黎黛渐渐恢复理智，她悄悄用手机软件打了一辆车，刚才她也瞄到了一点其他车的光芒。
　　韩令舟听到黎黛的话立马松开了她，打开车门锁的那瞬间，黎黛比一只兔子还要灵活地跳下了车，以闪电的速度钻进网约车里。
　　“师傅，尾号5433，快开车！”黎黛火急火燎地催促司机师傅，司机师傅应该是误会了什么，脸上浮现出路见不平，英雄必然救美的强烈的使命感以及责任感，嗖的一下，消失在韩令的眼前。
　　“死孩子！”韩令被黎黛气到笑出声来，她以为他不知道她会逃去哪儿吗？
　　黎黛让司机师傅带着他环了一圈的铁岭城，最后，开往新城区，她让师傅在前方路口把她放下。此时天已经有了鱼肚白的颜色，大太阳要来陪黎黛之前，她来到慕丹中学雄伟壮丽的大门前，驻足不前。
　　“树都这么高了啊。”黎黛自言自语。
　　“物是人非，草木疯长，为啥我还是一米六，哈哈哈！”
　　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一颗接着一颗，无声滑落，融入地面的冰雪。
　　黎黛戴着耳机，放着最安抚自己的音乐，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又像一个孤独的行者，踽踽独行，可怜之至。
　　耳机里的音乐开得很大，所以黎黛没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黎黛只感觉身后仿佛驶过一个火车，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了过去，接着，跌进温暖之中，下一刻，整个头被一个外套严严实实地罩住。
　　“救救救，命啊！”黎黛想，难道抢劫的人也受疫情影响，都凌晨出门工作了吗？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还敢无法无天了！
　　“大傻子，我可不要你的命。”韩令舟摘下黎黛的耳机，将她整个人转了过来，面对自己。
　　“韩令舟！！！大早上的，你，你阴魂不散啊！”黎黛扯下罩住自己头的外套，甩在地上，想动手，举起来又舍不得打，放下又不甘心，只能用头撞向韩令舟的胸口。
　　“我铁头功，我跟你拼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别闹了，我带你去钻石广场放烟花。”
　　“我不去，我要打你！”
　　“那你快打，打完我再带你去。”
　　“你！我，我还嫌手疼呢，你瘦的跟个麻杆似的，求我打我都懒得打，我不去放那狗屁烟花，我困了，我要回家。”
　　“那你上车。”
　　“那肯定上车啊，那还能走回家吗?”黎黛拉开车门，大喇喇坐在车后座，车后座有一个兔子抱枕，她一把扯了过来，当作枕头，索性躺了下来，闭目养神。
　　“喝个AD钙再睡。”韩令舟随手扔过来一瓶。
　　“······。”
　　“这么大人了，不用我灌吧。”
　　“没有吸管我咋喝？”
　　“你睁开眼睛看看。”韩令舟把吸管插进AD钙，怼到黎黛脸上，冰冰凉凉，令人格外清醒。
　　“不错，有长进，不愧是有女朋友的人。”
　　“不会说话你少说。”韩令舟瞪了黎黛一眼。
　　“好好好，不说不说，郝倩瑶，长得真不错，名字是真一般般。”
　　“你就消停点喝AD钙奶吧。”
　　“这不喝着呢嘛，一天催催催地。”黎黛又叹了口气。
　　“黎黛，你再不耐烦一个我看看。”
　　“错误了错误了，韩大少别生气。”
　　“懒得和你生气，到底去不去放烟花？”韩令舟表面在询问黎黛，可是黎黛知道，只要她说不去，韩令舟必然生气，结果还是她哄完韩令舟之后，再去放烟花，她可最讨厌麻烦了。
　　“去去去去去去！”
　　“这还差不多。”
　　可是最终，因为种种，重重的原因，烟花还是没有放成，两个人的合照，也还是没有人想起来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