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长清园龙桥坍塌-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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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海意静静听李舒隐讲完三年前白相寺的内情，将面前那碗素面推了过去，没什么情绪地说道：
“面凉了……”
李舒隐也像个没事人一样，接过她手中的筷子，夹起一筷子的面塞在嘴里咀嚼，随后扬眉而言：“突然想起你在田村做给我的第一碗素面，依然是记忆中的味道。”
“大人，你何时知道我的身份？”
既然太子李致良将她身份改成北定幸存者，那大人又是何时知道她真实身份的，看着大人只是低头浅笑，并未开口言说，她只好大胆猜测道：“初见那夜？”
“宋海意，你我初见始于莲荷盛景，你我初识始于风清月皎。”
李舒隐放下筷子，俩眼似含了千转百回却又莫可奈何的情愫，沉甸甸地在眼底流转，似要奔涌而出又被极强的克制力生生困在眼眶中。
唯有那轻微翕动的睫毛于这牢狱之中偷偷宣告着那无休无止的感情。
宋海意沉默，并不明白大人口中的“莲荷盛景”是什么时候，即便是三年前她在那荷叶上作诗，也未曾真正与大人面对面见着。
但她却突然想起元安节那夜，大人精挑细选的那枚簪子，上面珠花便是莲荷。
原来那时的大人便想要借这莲花簪子告诉她，二人命运羁绊之深刻。
李舒隐瞧她变幻之色，心中苦意翻涌，没有什么比眼前人不知心上人在何处更悲哀。
“罢了，大人既然早就知晓我的身份，为何还将我留在你身边？”她沉沉问道。
难道就不怕她真的出手杀了他吗？
“那你又何时猜到北定流民并非死于我之手？”李舒隐故意不回答，反而抛出另一个问题。
她回想起那日围场林中圣上所言，解释道：“是圣上……我本意设计工部工匠感染一事将你关押进大理寺狱，但平康王出尔反尔，继续对骊山围场马厩下手。”
她顿了顿继续道：“那日圣上所言牛头不对马嘴，我当下便想清楚一切，只不过……之前确实沉浸血海深仇之中。”
“无妨。”他无所谓笑了笑，安抚道，“宋海意，你我都只是寻常人，而人会被七情六欲所控，皆在情理之中。”
“不过，你既知道北定人并非我所杀，为何一定要我进这大理寺狱？”他话锋一转，复尔问道：
“宋海意，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她闻言一顿，纵使心中早已编排好回答的话语，但她却始终说不出来，反而看着大人的右手：“大人废了一只右手却没救下那人，可曾后悔过？”
“所幸，救下了，不是吗？”
他庆幸反问。
“大人既猜到我全部计划，却未做任何事阻止我的计划。”她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你以身入局只为求一答案？”
“那你呢？宋海意。”他定定望着她：
“你以身入局又是为了什么？”
二人心照不宣，相顾而言。
良久他才再次开口：“不错，在你接近我时，我便知道你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杀我。即便太子有意更改你的真实身份，但太子不曾想过……我远比他以为的时间更早就认识了你。所以我所调查的方向恰恰与太子相反，在田村时便通过婶婶慧姐儿探查到你所有信息，也知当年第一剑所斩杀之人是谁。”
“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沉浸在误杀你哥哥的痛苦与梦魇之中，但阿离有意无意在我耳边念叨一些模棱两可的话，再加上我明知你设计想让我进大理寺狱，我便顺意而为。
如果那人还活着，阿离势必带你去见他。
也唯有那人还活着，你才肯见我。”
狱中静谧，良久后他才欣悦道：
“宋海意，我赌赢了。”
“李舒隐，你疯魔了！”
她难以置信地颤动着双唇，大人可曾想过，若是当年他废掉一只手却没将哥哥救下，如今的他自甘入了这大理寺狱，便是深陷困境难以活下去。
朝中多少人期盼着他死在这大理寺狱中。
“宋海意！我说过，即便你我之间是一场死局，而我偏要救活这场死局！”
他换了座位，来到她身边，双手紧紧掐住她的双肩，眼神没了刚刚的温柔倦怠，变得步步紧逼，一股压迫之势让她如临深渊。
“如今你用我的命看清真相的背后未必是你所想的，而那所谓之亲眼所见真相不过是有心之人刻意为你设计。宋海意你还看不明白吗！”
“什么是真相！”
“这才是真相！”
他强硬地拽过她的手，将她的手按在他的心口上，双眼发红地看着她。
她轻轻抬起另外一只手摩擦着他的眼尾，想要将眼角那一抹赤红抹去，平静地笑着向他靠近，慢慢靠近他的肩头，侧脸看着他耳垂后方那道伤疤，有些心疼地问道：
“大人，痛吗？”
他微微一愣，想起那个雨寺中，她失手而飞的那把剑。
当年那把剑没能要了他的命，如今的她却成为了那把剑，他的命再次被她所掌握。
而他……心甘情愿。
“不痛。”
她轻轻浅浅的呼吸打在他耳垂上，惹得他身体微微颤颤，心尖上更是密密麻麻的酥痒，连那只紧握她的手也变得软弱无力。
“我是问，当年大人亲眼看见百姓死在面前却无一人与你并肩作战，那种感觉痛吗？”
“……痛得……快要死掉了……”
“那从今往后，我与大人同在。”
他微微一愣，复尔有力再次紧握住她的手按在心脏处一动不动，而她微微低头，身体微颤，靠近他耳垂上那道伤疤，缓缓闭上了双眼吻上了那道旧疤，他感受着耳垂上温热的触感，睁大了双眼，眼里闪过各种复杂情绪，最后只留下一缕似水温柔。
二人虽从未言明心意，却比任何人都要知道对方的心意。
未宣于口的爱意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狱中疯狂而肆意。
情止于礼，却也动于礼。
情动，礼在。
良久之后，她才含泪离开，回到原位上，他亦是含泪看向她：“年少向往宫外自由之界，曾有幸在顺安城集市上感受到片刻自由，更有幸遇到一渔家女子送我一段酸甜记忆。
我曾在她腰间看到工匠常用的纂刻之物，因此爱上了营建之术。尔后在工部曾见一无名工匠腰间别着记忆深处的纂刻小刀。
那时我便知，是你来了。”
她不敢相信地歪着头看着他，酝酝酿酿半天才喃喃道：
“原来是你啊……”
原来，大人口中的初见竟是她穿越而来的第一日。
那一日她在荷花塘边苏醒，背着鱼篓里的几株荷花在城里瞎转，对什么都很惊奇，偶然发现一富贵公子盯着一串糖葫芦咽口水，当下便替他付了钱，送他一串糖葫芦，而她也因此得到一盒胭脂。
那时的她在这个世界遇到的第一人原来竟是大人，她还曾暗笑过这小公子做了一笔不划算的买卖。
“大人……你与我讲的白相寺之案，可曾记得你在荷叶上所见诗句？”她眼眶含泪地看着大人，轻轻念出了那首随性而作的诗：
“玉荷不问湖中仙，煎露弑香九华天。”
他眼中震惊之色就似涌动的风云，他在与她讲三年前白相寺惨案时，虽提到荷叶上的诗句，但却没有说出那首诗句具体内容。
而她如何得知那首诗句的，除非她就是作诗之人。
他颤抖着嘴唇，喉咙上下滚动，隔了好久才费力说出几个字：
“原来……是你啊……”
眼泪伴随着后半句话簌簌落下，原来当年他打算一死了之时所见诗句竟是她所创作。
只叹命运兜兜转转全然不给当局者半刻喘息机会。
或许宋海意也没有想到，那日她最想杀之人却因她无心之举而选择活下来。
因而李舒隐也没有料到，在他寻死之时是儿时牵挂之人助他短暂窥破命运。
他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二人相拥而泣。
宋海意万万没想到，她来到这方天地之时便因腰间携带之物引导李舒隐爱上营建之术，从而致使他拜学王知砚，始建长清园，引起白相寺惨案，痛失君王之位，沦落至如今百官皆想诛杀的局面。
然而李舒隐也叹儿时仅是一面之缘的渔家女会在多年以后用一首诗句让他在临死之际勘破万象，走出生死之道。却又因他选择苟活在世，引她女扮男装混进工部与他重建长清园，走向相知之地。
二人之间萦绕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宿命之线。
所谓宿命，便是如此。
离开之际，宋海意站在牢外看着桌上那碗冷面，心情复杂而道：“工部泥水匠感染一事，大人不必忧心。我既敢这么做，必然是留有后手。”
“你做事，我自然是放心的。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进太医院，调查阿芙蓉。”
“这是近几月七郎调查的线索。”他从怀中掏出一几张叠好的纸，从木缝中递了出来。
她突然想起二人在骊山围场吵架之时，他破口而出的那句“答应你阻止阿芙蓉通商一事，我一直都有在做。”，原来大人真的一直在默默调查阿芙蓉一案。
她伸手接过线索，却被他牢牢拽住，不肯松动，她疑惑挑眉，就听见他漫不经心问起：
“为何执意送我入大理寺狱？”
她默不作声，一把用力将线索拿过，塞入怀中，转身离去，刚至几步，突然停了下来，也不回头，背对着牢中的李舒隐说道：“大人可记得我第一次下厨给你做素面提的要求？”
“自然记得，一碗素面，一个要求。”
“那今夜，大人吃了我的素面，便应我一个要求。”
说完迅速盖上帷帽向狱外走去。
许久之后，昏暗的牢中再次响起浅浅的步伐声，一人躲在黑色斗篷之下，朝着那牢狱中的人提醒道：
“大安百姓是你的软肋，如今她便是百官手中利刃，随时可以刺向你的软肋。”
李舒隐看着包裹严实之人，似是早就料到此人今夜会出现在这里。
随即轻笑一声，无所畏忌道：
“如今我有了活下去的理由，断不会叫人擒住命脉之处。”
那人沉默，良久之后才道：
“她若信你，何须亲手送你进大理寺狱？”
“不论她是否信我，我李舒隐都无条件信她。”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长清园龙桥坍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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