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几度秋夜月》兰泠君

42、贪妒害人

　　“梦儿，咳咳。”

　　慕景白奋力推开木架，一把将人抱起，跌跌撞撞还未站起来，屋上一条燃烧的椽片突然坠落，瞬间打在他的肩膀上，打得他眼前一黑，差点跌倒。

　　梦儿！他下意识将怀里的人护紧，然后不顾疼痛，凭着一股力气抱着她就拼命往外跑，他不能让梦儿死，绝对不能。

　　正踉跄之间，突听一人大喊，“不好，房子要塌了”，紧接着，头顶便是无数火星包围而下……只听“轰隆”一声响，燃烧的房顶骤地倒塌，奔腾的火焰瞬间窜起丈余之高，屋外村民都吓得纷纷退散，惊恐不已。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惊魂未定的村民们，都傻眼了，几个刚才还一副“看热闹”模样的妇女，此时也瞪大眼睛，露出害怕的表情。

　　还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冲进火海，然后活活被烧死更恐怖？仿佛自己就是那罪恶的推手，生生葬送了那孩子的性命！

　　谁知，就在所有人都一片惊惧之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声，大伙定睛一看，只见石阶下躺着两个人，竟是刚才那少年和一个昏迷的少女！

　　“哎呀，他还活着呢。”也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

　　众人闻之又惊又喜，不由都纷纷朝慕景白冲过去，苍天，这孩子不但逃了出来，还救出一个人来，这简直不可思议！

　　“梦儿，梦儿，咳咳。”

　　慕景白刚才拼着最后的力气抱着怀中的少女跃出火海，两人都摔在了地上，方清醒一些，他便赶忙扑过去，惊慌抚开少女的头发，神情焦急，双手颤抖。

　　他生怕李心梦醒不过来，生怕她已经死去，“梦儿，你醒醒，醒醒！梦儿……”

　　刚喊到这里，他忽然惊异地发现，躺在面前的这个人竟是一张陌生的面容！怎么会？

　　慕景白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忙又仔细看了一遍，只见这少女脸颊微丰，身材瘦长，脸上虽然沾了黑灰，但五官眉眼与李心梦完全不一样。她——分明不是李心梦。

　　“这……这是谁？”

　　他正自震惊，跑过来的村民突然惊呼起来：“哎呀，怎么是李贵儿！”

　　“是李贵儿，真是李贵儿。李邻长，快过来，这是你女儿，李贵儿。”大家纷纷大喊起来。

　　后头正在醉酒的李邻长听了这话，起先还不信，等他摇摇晃晃跑过来一看，那被拖出来、昏迷不醒的人，不是他的女儿又是谁？

　　顿时吓得魂飞天外，扑上来一把推开慕景白，抱着女儿拼命呼喊，“贵儿，贵儿，你怎么在这儿，你怎么了，怎么了！”

　　“她定是被烟熏倒了，快救人，大家快救人！”

　　“快点，快去上四村找王大夫。”

　　一众村民七手八脚抬起李贵儿，李邻长已经吓哭了，两腿发软还要别人去扶，火光之前是一片乱乱哄哄。慕景白却被推在一边，像个多余之人，倒在那里茫然不知回神。

　　他的身旁就是炬龙大火，耳边全是嗡嗡之声，凌乱的脚步声已经走远，为了救李邻长的爱女，村民们都跟了过去，唯有天空月影高悬，星点深远不知边际。

　　不是李心梦，这个少女不是李心梦，慕景白愣愣看着夜空，不知道是应该愤怒，还是应该伤心。

　　刚才，当他在浓烟滚滚的屋子里发现这个少女、发现她还活着时，他又惊又喜，他以为这是梦儿，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她，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要将她带出屋子，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死在火里。

　　可是现在……

　　“梦儿，你在哪儿，你到底在哪儿？”他呢喃了一句，眼泪，却不觉落了下来。

　　“你放心，心梦和她娘没在家，她们没事。”忽然，身旁传来一个老妇人颤抖的声音。

　　什么？慕景白慌忙挣扎着坐起，只见眼前出现了一个慈祥的婆婆，村里的人都走了，只有她还留在这里。

　　“大娘，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别担心，心梦和她娘不在家，她们没事。小伙子，你就是给心梦丫头送猎物的人吧，这样大的火，你就这么冲进去救人，也太危险了。”

　　“你是……”慕景白觉得她有些眼熟，似乎是之前给他指过路的那位好心大娘。

　　“我姓杨，你叫我杨大娘就好。”杨大娘说到这儿，忽看见他右边肩膀血红一片，惊慌道：“呀，小伙子，你受伤了！”

　　慕景白方觉左肩传来阵阵疼痛，再一看，斐儿这件新买的衣服已经烧出了一个大窟窿，那窟窿底下，竟是他腥红模糊的皮肉，忙道“我，我没事，没事……”

　　呢喃着，不妨眼前一黑，竟失去了意识。

　　……

　　大火过后，村民们从废墟里找到了一具被烧焦的尸体，从那身形和对比失踪的人来看，正是李邻长的妻子刘媒婆。

　　大家都议论纷纷，不知刘媒婆和李贵儿为什么会在李占德家屋里，有人猜测可能是去私会，定是刘媒婆与李占德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只能在半夜相见；也有人猜想，定是刘媒婆贪财作媒，害死了李心月，所以是鬼魂报仇。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只有李邻长一言不发，他的行为也很是奇怪，明明死了老婆，却拦着不让大家报官，只说是意外。这样的话自然没人肯信，只不过看在他是邻长，大伙也就都跟着掩耳盗铃，假装卖他一个面子。

　　到了天亮，几个村子都说起了这件事，众人都在讨论刘媒婆的死，有知情知旧的，猜那刘媒婆定是犯了从前的毛病，想去偷东西，结果误被大火给烧死。这话一传出来，连李邻长的名声也不好了，都说他从前协助妻子偷窃，更夫自盗，难怪家里这么富裕，传来传去，大家都不自觉疏远了他家，连邻长也不要他做了，这也是后话了。

　　李贵儿醒来后，李邻长问起她们母女为何要去李占德家，李贵儿才抽抽噎噎讲出了事情经过：

　　原来，那天她在村口碰见了慕景白和夏子信一行人后，心中不服气，就一路悄悄跟到李心梦家。她躲在屋子后面，偷听院子里谈话，待听见慕景白要和李心梦订亲，还要留下一块“玉佩”做订亲信物后，妒火直接烧到了牙齿根，回家横竖睡不着，折腾了一夜。

　　她向来自诩是李家村头一个最标致、最高贵的小姐，想要什么东西，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尤其她娘还是个媒婆，天天在耳边夸她长得漂亮，说日后定要让她做一个“富贵夫人”，如何如何、怎样怎样，如今她亲耳听见全村最穷、最弱的李心梦，竟然要与一个神仙一样的公子订亲，还能得到一块极其贵重的玉牌，岂能甘心？

　　到了第二天，睡到日上三杆起来，又听几个同村的女孩儿们赞扬她们在李心梦家分得了猎物，说李心梦果然交上了有钱的朋友，眼看就要大富大贵了。连她爹也喜滋滋得了一头雄鹿，扛到上四村去与人分食，她在忌妒之下，便将这件事告诉了她娘。

　　偏生刘媒婆从前仗着她男人是更夫，没少干偷鸡摸狗的事，如今听见女儿说李占德家里有“玉”，她本就担心李占德还不了钱，虽说让他写了字据、按了手印，可万一要拖个三五年，岂不白费？这下可好，瞌睡送枕头，想什么就来什么。当即决定，趁着他家里没人，和女儿一起偷偷溜进去将东西弄到手。

　　要说她们也是倒霉，才撬开锁溜进去，结果就碰上了苟大贵派到李家灭口的杀手。这杀手不是别人，正是开赌场买猪肉的张老七，说是只要将屋子里的人全部杀死，就给酬金五百两，这可足足比李占德欠他的一倍还多，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喝了两口酒壮胆之后，他偷偷摸摸抬着杀猪刀来到了李占德家。

　　自然，李贵儿并不知道杀手就是张老七，她当时和娘亲正在屋里翻柜子找玉佩，突然听见外头传来响动，发现有人进了屋，两人慌得半死。她在情急之下钻进到了床底下，而她娘就没那么走运了，她身材胖壮，肥头大耳，挤了又挤也最多只能伸进去一条腿，无奈之下连忙爬到床上，拿被子往头上一盖，指望藏在这里蒙混过关。

　　可想而知，杀手进来发现床上有人，自然以为是李占德，他平时杀猪是怎么杀的，此时杀人也就怎么杀，何况一床破被还不如猪皮厚实，干净利落几刀下去，床上之人连声音也没来得及发出，就归了西。

　　李贵儿自是吓得半死，连裤子也湿透了，眼睛也不敢睁，好在她还算理智，拼命将自己的嘴堵住，没让自己发出声音，才没被杀手发现。可是，尽管她勉强暂时扛住了，但紧张的颤抖却还是让她难以自持，就在母亲的鲜血流淌到床底下的时候，她再也忍不住尖叫出声！

　　啊——

　　她的叫声十分凄厉，把杀手也吓了一跳。也不知是她运气好还是那杀手怕被人发现，听见叫声，竟头也不回就往外冲，临走时还点起一把火，然后消失在了黑夜里。

　　李贵儿惊恐过度，不敢出来，等她看到火光时，烟雾已经迷漫开来，她挣扎着还没爬到门口，就被烟迷晕了过去。直到后来，迷迷糊糊中感觉一个男孩在抱着她，接着，便到了现在。

　　这母女二人，真真是“不忌妒不生恨，不贪财不丧生”，一切因由，都起于了“贪妒”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