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饮酒论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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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雅间里，琳琅翠瑶的珠帘后面，一对父子正依窗而坐。
父亲一身白缎长衫，形容英气，高冠美髭，举措间透着纵情与豪迈；儿子面容俊逸，白锦发带，发丝与锦缎相互垂散在肩上，别有一番翩翩公子的潇洒之态。这样的一对绝貌父子，莫说人间少有，便是天上，也难得一见！
“妙，真是妙，果然还得是涼都的百花酒才能有如此美妙绝伦。咦，你怎么不吃菜？这一桌可都是为你准备的，难道是不合胃口？”
父亲已连饮了数杯，见儿子不肯动筷，便指着桌上的美味佳肴一一介绍起来：“来来，我来给你介绍，这是‘幽州小酌鸡’，这是‘凤州梅酒鸭’，这一道叫‘宣州醉蟹’，还有这个——”他指着正当中的一条大鱼，“这叫‘酒不醉鱼鱼自醉’，乃是用上好的春江酒调制适中灌养而成，好吃得很哪。”
儿子看了看面前的酒杯，不知父亲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原以为自己从宁音寺跑了，父亲一定会很生气，见面就得一顿教训，可现在看来，他怎么好像一点也没放心上，反而还给自己倒酒？
“怎么了，吃啊，跟你爹还客气？”
儿子干咳了两声，勉强道：“你，你不是不让我喝酒吗，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父亲瞥了他一眼，“怎么，你是想让我罚你？”
儿子连忙摇头，他又不是笨蛋，怎么会有这样的请求？
“你陆叔和斐儿都接到了？”
“接到了，朱爷安排他们在楼下吃饭。”
“阿守虽然是咱们的下人，但是他和我一块儿长大，不比别人，你差点把他的马弄丢，我让你去接他，不为过吧。”父亲说着，又拿手叩了叩桌子，“既然都回来了，还愣着做什么，把酒杯拿起来，咱们父子俩喝一杯。”
“喝一杯？”少年微微诧异，“可是，慕家不是有家规……”
“不错，我慕家家规第二十二条，慕氏子孙须守好家业，庄主之选未及成年不得醉饮，不得结成纨绔，不得贪恋风尘，凡沾染恶习、醉酒误事者，家法处置。不过，今天咱们不讲‘家规’，只论‘父子’，你不是一直都想喝‘百花酒’吗，我就成全你，让你喝个够。”
说完，自把酒杯举起来，向他点头示意。
当爹的都举杯了，儿子也只好拿起来，一半奇怪一半惊讶，勉强与他碰了个杯。
父亲笑了笑，仰头一饮而尽。儿子见状，也不再迟疑，同样一口饮尽杯中酒。清酒入喉，花香奇异，其中味道似乎又不同于他之前和夏子信喝的那一坛。
“不错嘛，喝得这么顺，像个男子汉的模样。”
慕景白哪里敢说自己前时刚喝过，只是看着酒杯不作声。
父亲又给他碗里夹了点菜，“你祖父走的那年，为父正好十七岁，比你现在大一点。那时我进京会试，第中三甲进士，同窗无不祝贺，连‘义宣王’都亲自下帖邀我等去喝酒，往倚春园赏花斗诗，何等风光。那时的我，是‘人在酒中睡，梦在酒中欢’，涼都城中的酒楼几乎没有没去过的，可谓翩翩公子潇洒自如，走到哪里，人见人羡。”
说到这儿，他长长叹了一口气，“但是我没想到，就在我醉生梦死之时，家里突然传来了你祖父的死讯，而我，一个进士，却连信上的字都看不清楚，醉了数日才醒来，看到信时，家里丧事都办完了。我一直不让你喝酒，是担心你重走我的老路，我可不想自己死的时候，儿子还醉在梦中。”
儿子听到这里，眼睛瞬间瞪大，急道：“爹，你别信那个和尚的话，你不会有事，我也不会有事，我一定会守着您寿终正寝，活到八十岁。”
“那当然！”父亲不由笑了，“我肯定不会有事，我的儿子，自然也不会有事，那位了凡大师的话，本来我也没打算相信。”
“那你还花那么多钱，害得我以为你此番带我上京，就是想让我留在那里当和尚……”
“哈哈哈哈。”父亲不禁笑了起来，“其实这次叫你来，一是怕你在家太闲，二来你林叔叔奉旨调任京城，你与他家女儿从前论过亲，却没见过面，以你的性子，和一个没见过面的人娶亲，你也不乐意吧。所以，我想找个机会让你们提前见一见，往后也不至于说是我逼迫的你，对不对？”
“你是说，要我娶他家女儿？”儿子惊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辈子就想逍遥天地，自在豪情，不想被什么‘成亲’束缚。何况，我才十三岁，怎能早早娶亲？”
“十三岁成亲怎么了，总比出家当和尚强吧？”
“这不是一回事。”儿子抓起酒杯一口干下，借着酒劲道：“那婚事原就是你们自作主张，两个人喝醉酒一拍肩膀，叫人家拿根笛子换走你一把剑，你就把亲儿子给卖了，根本就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原来，一年多前，正值他爹寿辰，慕家亲朋好友都来到灵江为其贺寿，慕景白自然也邀请的自己的几个朋友，毕竟作为慕家庄唯一的继承人，也不能不到场撑脸面。饭吃了一半，他好端端上了一个茅房回来，没招谁没惹谁，场上的宾客和朋友们看他的眼神就全变了，就连陆叔都向他拱手道喜，弄得他莫名其妙。
当时他还在心里想，莫非客人们认错了“寿星”，以为是他的生日？再一想，也不对啊，别人不知道，难道陆叔还不知道？
无奈道喜的人太多，他来不及问原因，只能连连摆手说“不是我，弄错了，不是我”。谁知，宾客、好友还不乐意，非说“是你是你，就是你，恭喜恭喜啊”。
等他一头雾水回到座位上，一问才知道，原来他爹和静安侯林叔叔，在饭桌上当着百来号人的面，把他的亲事给定了下来，而女方正是林叔叔的女儿，也不知道叫“林什么秋”来着，反正比他小五岁。
好男儿志在四方，他平生志愿是交天下好友、行万里山川，做一个仗剑江湖的行侠客，不被功名利禄左右。谁能想到，他这里还没来得及“仗剑”，他父亲就仗着人多势众，替他匆匆定下了一门婚事，完全没有顾及他的感受。
父亲见他板着面容，道：“我知道你不乐意，可你是什么‘金猫银耗子’，人家侯府千金还配不得你？十好几岁的人了，总不能一辈子跟着你爹过吧，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何况我只是让你们见面，又没要你马上娶，俗话说，‘先成家后立业’，你整日就知道和斐儿到处逛，万一哪天我真不在了，看你怎么办？”
“我……”
“你也长大了，是时候该看一看自己的家业，学一学你采芹哥，跟着他出门去见一见掌柜朋友。要不然，将来如何守得住‘迎月楼’？”
“什么迎月楼，我才……”
儿子刚要反驳，忽听珠帘外面传来隐隐约约的调笑声，听那声气儿，似乎还是女人，不由朝外瞥了一眼。谁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天知道，他们房间门外何时站满了这么多人？
只见“秋花临月”雅间门外，四五个女人围成一堆，正一个一个伸长了脖子往雅间里窥探。
“你们说这美须男人到底是谁啊，怎生长得这般好看，今晚我定要守住他的门，问问他是哪里来的，是不是天上的神仙托生，呵呵呵。”身上穿着一件单纱薄裙的余三娘，半打着团扇，妩媚笑说。
旁边肩膀挂着披帛的秋凤儿听了，冷嘲道：“怎么就属你脚快，这么自作多情？你瞧他们进店来只是要了酒菜，会不会住下来还两说呢。依我看，便是在这里住下了，就凭这样的穿着和容貌，必定也是‘名花有主’，唉，多半不好接近。”
余三娘把自己的衣领从胸前往下又拉了两寸半，“这有什么，你瞧他带着公子出来，却不见夫人，怕是夫人不在，这样的人才好相处呢。谁不知道在这‘醉饮楼’中，只要我余三娘出马，便是个‘铁石心的活罗汉’，也保准叫他变成‘菩萨肠的绕指柔’。只不过，不知道他为人如何，究竟是不是情场中人，要不然，平白辜负了我这一番美意。”
“姐姐的美意他见不见不知道，反正，我们是看见了。”同看的几个女子都不由“噗嗤”一声，抿嘴而笑。
独自靠在一侧的赵媚儿见余三娘如此轻薄，淡淡拨弄着一根琴弦，冷笑道：“他若不是情场中人，你便是脱光了站在面前，也不定能赏你几眼。我看这样风雅之人，你们大约是拿不下的，少不得，还要由我出马。”
余三娘不服气地挺胸而出，“老娘怎么就拿不下，不信咱们试试看。”
赵媚儿笑道：“你怎么试，退了皮冲进去吗，呵呵。”
“你，你别以为我不敢。”
“好了好了。”秋凤儿生怕她们打起来，连忙打圆场道：“什么要紧的男人，争成这样。依我说，你们都爱那美须男，我却偏偏喜欢那少年，如此清纯模样，长大了才是上佳绝品。”
几个女人顿时一愣，几乎同时看向她，心道你都快四十了，还真敢想……
这时，掌柜八岁的孙女朱小玉，提着一个花篮走了过来，她才从花朝节回来，篮子里还放着采摘的桃花，见几位娘子围在这里，连向来高傲的女娇客赵媚儿，也抱着琵琶站在人群中，好似正欣赏着什么，便忍不住也跟着凑过来看看。
不曾想，刚挤进去，就感觉眼前一亮，好像一道光从天空照耀下来，一下就闪住了她的双眼。她用力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去，但见闪烁着光点的珠帘后面，隐约映着一张少年的脸，那张脸在微光中黛眉青峰，桃花面红，清鼻秀雅，唇荡春风，活脱脱一个绝世英俊男、玉面小蛟龙。
刹时间，她整个人都呆了，连花篮掉落在地上也浑然不觉。口里只是愣愣道：“天啊，他真好看，我也想守住他的门。”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饮酒论亲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