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灯花》恒星时刻

12、万珍珍

　　“万哥，你快看一下微博吧。”

　　万宁予回到地下停车场的保姆车上，此刻的他早已没有了刚刚在办公室里的可怜模样。助理递上了手机，手机界面赫然是那条陆故知原著作者兼现任编剧转发的他的那条微博。

　　“万哥，现在网上…议论纷纷。”助理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脸色，犹豫开口道，“万哥，听说这个人是江绛的…粉丝。”

　　“粉丝？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万宁予看到陆故知亲自下场转发他的微博嘲讽他的话，浏览网友对他的奚落之言，脸色如常。只是在听到助理说这个人是江绛的粉丝才算提起了兴趣。

　　“应该是真的，消息来源很可靠。”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那么回事，像他们这种明星助理以及幕后工作人员其实多有接触，他们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是吗，那可有趣了。”万宁予点进了陆故知的个人界面，光秃秃的，什么信息都没有。

　　“去‘湖畔’。”说着，万宁予将手机递还给了助理，随后身体下陷进座椅，闭眸不再多言。

　　万宁予有记忆以来，他的身边只有一个母亲，没有其他的亲人，母亲带着他生活在一个小城。他们之间并不亲近，他幼时很渴望同母亲亲近，只是母亲总是很忙，他从来都是一个人，一个人去学校，一个人回到家，一个人吃饭。

　　他起初并不觉得难过反而体谅母亲的辛苦，因为他认为母亲在外辛苦工作以维持这个家的生计。

　　母亲总是给他一些钱，让他在楼下的小馆子吃饭，待他再大一些，便自己学着做饭。

　　开始时，做的菜总是勉强入口，但随着一次一次的错误经验，以及一些烹饪书的指导，他做的饭菜越来越可口。

　　他盼望能够为母亲准备饭菜，以慰藉母亲的辛劳。那时他还是个小学生。

　　那是一个周末，母亲周末总是能够在家里待的时间长一些，他早早地起来去了菜市场，买到最新鲜的肉菜。在母亲还在熟睡时，准备了一顿丰盛的午餐。

　　他将时间算的刚刚好，待到母亲穿着睡衣，头发散乱地打开卧室门，走出房间时，他刚刚将最后一道菜端上饭桌。

　　空气中散发着好闻的饭菜香味，他看到睡眼惺忪的母亲，雀跃着开口邀请母亲来吃饭。

　　他稚嫩的笑脸上满是自得，他盼望着母亲对他的夸奖。他想要得到母亲的拥抱，就像他偶尔看到过楼下小馆子的老板娘对她女儿的拥抱一样，或者是他的同学，每当他们的家人来接他们放学时和他们的拥抱。

　　但是他注定得不到他想要的回应，他的母亲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便走进了厕所。他以为母亲只是还没睡醒，毕竟母亲是那么疲惫，他乖巧地坐在椅子上，等待母亲洗漱好。

　　然而，等到母亲出了厕所，并没有多看他一眼，径直走进了衣帽间。

　　好一会儿，母亲换好了衣服，妆容齐全地走了出来。他耐心地等着，所幸是夏日，饭菜不会太快冷却。

　　他满怀期待看着母亲，可母亲面对这一切，只是说她没有胃口，随后便走出了家门。临出门前，还对他说以后不要做这些，她的语气冷淡，没有丝毫情绪。

　　小小的他看到母亲没有回头地离开了家，望着满桌的饭菜，泪水不自觉地流了出来。他不明白，为什么母亲对他如此疏远。他安慰自己，可能是母亲不喜欢这些菜，他擦干眼泪，机械地吃着，不能浪费，母亲赚钱很辛苦。

　　只是，随着他的长大，他渐渐明白一个事实，母亲不喜欢自己。他一次次地尝试着与母亲的靠近，但总得不到期盼的回应。她对待他，怎么说呢，没有在金钱上亏待过，只是没有任何感情上的交流。

　　他小的时候有点内向，许是他内心的自卑，他总是能够看到别的小朋友在父母，爷奶怀里放肆的大笑，或是哭闹索求着什么。

　　他也曾学着，等到母亲打开房门，忐忑地开口想要一款玩具。他想要同小区里的一群孩子玩，那些孩子都有这款玩具，他想着要是他也有这个玩具了，是不是也能和他们一起玩。母亲没有多言，他也不敢多说，只是第二天，母亲放在客厅桌子上的钱多出了几张。

　　他开心极了，拿着钱去了小卖部买了那款玩具，他试探着走进那群孩子，却遭到了排斥，他们说他是没爸的孩子，说他的母亲是狐狸精。

　　他起初很伤心，他以为只要他也有了这个玩具，他们就能接纳他。待听到他们你一言我一句地对着母亲的辱骂，他将玩具砸在了领头的孩子身上，玩具砸在身上又落向地面，摔个四分五裂。

　　领头的孩子率先上前推骚了他一下，随后其余的孩子也跟着上前，有的揪他的头发，有的扯他的衣服，他逃不开，躲不掉。

　　直到，那个他常常吃饭的小馆子家的女儿，她比他大个几岁，在她家小馆子吃饭时，有时会碰到她。她总是见缝插针想要帮她的妈妈，只是总会被老板娘夺过手中的活计。

　　将他解救出来，她将他带到了她家的小馆子，整理了他的头发衣物。

　　他的脸上不知是被哪个小孩子伤了，所幸伤口不深，一道浅浅的痕迹，微微出血，她用棉签蘸了消毒水细心擦拭掉血迹。他愣愣地，由着她摆弄。直到，她开口问他为什么和那些孩子打架。

　　他支吾着，说不出口。

　　“说不出口就不说了。”

　　“姐姐小的时候呢，也没有什么朋友，小孩子们都不愿意和姐姐一起玩。”

　　“但是呢，我现在长大了，身边可多朋友了。”

　　“你以后长大了，也会有很多朋友的。”

　　“你比姐姐幸运，姐姐现在是你的朋友了。”

　　……

　　“万哥，到了。”车子驶入宅院，助理从副驾驶转过头，叫醒仍然闭着双眼的万宁予。

　　“最近一段时间不用来接我了，等我通知。”说着，万宁予径自下了车。

　　“万哥，那网上的事情…”助理看着一只脚已经下了车的万宁予，略带着急地开口道。

　　“不用担心，”说罢，不再停留。

　　“好吧。”助理望着万宁予的背影，从背影看来，人格外瘦。其实她挺想不通的，万宁予个人条件不错，虽然是比不上江绛那等，得天独厚头一份。

　　除开江绛，与这个圈子其他人相比，万宁予也算是顶好的了，更何况万宁予背景深厚，想要在这个圈子红不是难事。

　　但就从她跟在万宁予身边以来，倒是没看出万宁予对于演艺事业的上心，反而一直致力塑造江绛‘粉丝’这个人设，令人费解。

　　“走吧，孙哥”

　　……

　　“万先生来了，夫人在画室呢。”

　　“我这就去告诉夫人，夫人要是知道你来了肯定高兴坏了。”

　　“王阿姨，不用，妈妈在画室，就别去打扰她了。我就在这里等会儿，正好，我有点渴了。”

　　“王阿姨，帮我倒杯水吧。谢谢。”

　　万宁予面容温和，略带一丝拘谨，言辞礼貌。

　　“好孩子，你先去坐着，我刚刚烤了一些饼干，一并给你送来。”

　　“那就麻烦阿姨了。”

　　“不麻烦不麻烦，你能来啊，不止你妈妈高兴，我也高兴呢。”王阿姨算是跟在司文心身边的老人了，当时司文心早产，孩子身体状况糟糕，王阿姨陪着司文心度过了那段艰难的时光。

　　她看着司文心如何为那个孩子担惊受怕，彻夜难眠。后来，随着时间推移，在司文心的悉心照料下，方星洛的身体愈来愈好，到最后，也能稍微让司文心放心了。

　　夫人的大儿子与夫人并不亲近，这小儿子呢，虽然遭遇病痛折磨，但实在是个贴心的好孩子这些年，两母子扶持着，对于夫人来说，小儿子不可谓是贴心窝子。

　　夫人的一腔慈母心可全倾泻在了小儿子身上。只是哪曾想，付出了这般心血养大的孩子，竟然不是亲生的，还是被插足自己婚姻的女人调换的，而自己的亲生孩子却被那个女人带走野草似地生长着。

　　真是，情何以堪啊。

　　夫人现在实在是两难，这二十多年的母子之情不是说断就能断的。可是，夫人的亲生孩子又是实实在在地亏欠。更何况，这么些年，她将那个女人的孩子如珠似宝地带着，而自己的孩子呢，过的又是什么样的生活。

　　王阿姨走到厨房门口，忍不住回了头，看着端正坐在沙发上的万宁予，不自觉叹了口气。她心里想着，实在是个苦命的孩子，作为一个外人都觉得憋屈，更何况是当事人。

　　夫人并不糊涂，只是二十多年的时间啊，不是能一笔带过的。这样想着，加快动作，端起托盘，走了出去。

　　万宁予察觉到王阿姨的靠近，快速起身，接过托盘。

　　……

　　“小予，你来啦，怎么都没有提前告诉妈妈？”

　　“对不起啊，妈妈刚刚在画室。你是不是等久了？”

　　“你吃饭了吗，饿不饿，妈妈去给你做饭好不好。你有没有特别想吃的？”

　　“做一道红烧鱼怎么样。”

　　“王姐，小予来了怎么没有告诉我啊。”司文心穿着简约舒适，身姿窈窕，长发如墨，一根丝带轻轻束着。

　　她没有上妆，面庞白皙透亮，看到客厅的人，脸上一下有了笑，眼角微微出现细纹，岁月便在她身上有了痕迹。

　　她快速走到万宁予身边，一双眼睛只看着他，看他较之上次见面又削减了的身材，眼里不自觉流露出心疼之色。

　　“夫人，还不是这孩子，太懂事了，听我说您在画室，就让我不要打扰您。”

　　“也怪我，只想全了这孩子的孝心。”王阿姨边笑说着退到一旁，把空间留给母子俩。

　　“不怪王阿姨，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可做。”

　　“王阿姨还给我送了饼干。”

　　“我还没来得及吃您就来了，我没等一会儿。”万宁予面露腼腆，略带些急迫地解释道。

　　“好，小予真懂事。”司文心心里不是滋味极了，这孩子是不是就是这样懂事着长大。

　　看着这母慈子心的一幕，王阿姨悄悄走出了客厅。

　　司文心拉着万宁予坐在了沙发上，语气温柔，说道，“不是说要参加一个试镜吗？怎么有时间来妈妈这？”

　　“我…对不起妈妈。”万宁予神情沮丧。

　　“发生什么了？”

　　“我让妈妈失望了。”

　　“小予，不管发生什么，你永远不会让妈妈失望。”司文心说着，将情绪越发低沉的万宁予拥入怀中。

　　突然的拥抱让万宁予愣住了，这个来自母亲的怀抱很温暖，怀抱不重，轻轻的，带着清新的香气。

　　万宁予的身体僵硬，司文心察觉到了，稍微用力地抱紧了一点，环抱在他背后的手，还间歇性地轻拍了起来。

　　万宁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好一会儿，在觉得怀中的人已经真正舒缓后，司文心才松开了怀抱。

　　“现在告诉妈妈吧。”

　　“我…我太无知了，我没有自知之明。”

　　“我在网上胡乱发言，给江哥带来了麻烦。”

　　“幸好，陆先生出手。”

　　“陆先生就是我面试的那个剧组的编剧。听说，这个陆先生还是江哥的粉丝。”

　　“多亏了陆先生。我也是江哥的粉丝，可我只会给江哥带来麻烦。”

　　“只是，我真的很想和江哥一起演戏。”

　　“我本来以为这一次就可以了，没想到又被我搞砸了。”

　　“还浪费哥哥给我提供的这一次试镜机会。哥哥肯定费了很多事。”

　　万宁予在司文心鼓励的眼神中，从一开始的自责，到最后说到陆故知出手的感激钦佩，以及自己作为江绛的粉丝与陆故知相比较的难过，再到想要与江绛一起同台演戏的向往。

　　最后，提到浪费哥哥给的机会时越发自责，情绪比一开始更加低落。

　　“小予，虽然妈妈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人人都会犯错。妈妈现在看到你的态度，妈妈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

　　“哥哥呢，虽然他看起来不太好接近，但你相信妈妈，哥哥很好的，他也不会觉得麻烦。”

　　司文心语气越发温柔，她缺失了他整整二十多年的人生，她觉得他就算真的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也是因为她的疏忽，让他没能在自己身边长大。

　　她是最不能去指责他的人。

　　“小予，你真的那么想和江绛一起演戏吗？”

　　“是真的，妈妈，江哥那么耀眼，我…我很想靠近他。”

　　“那妈妈把你安排进这个剧组，怎么样。”

　　“只是，妈妈只能让你演一个小角色，你明白吗。”

　　“我知道的，妈妈，这样我就满足了。”

　　“谢谢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