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倾歌》浅浅芊芊

5、此去经年

　　漫天花雨不知下了几时，直至天色渐沉，暮色笼罩，云锦才惊觉自己在此一站即是几个时辰。
　　不远处传来子瑕压抑而急促的咳嗽声，云锦举步又止，遥望着他的所在，心心念念着他是否按时吃药了，为何总待屋里，为何不出来散散心……
　　似乎有很多话要与他说，却又不知从何开口，更不知该如何面对。
　　她终究怯弱了，只因，他是她不忍伤害的人。
　　轻叹一口气，云锦转身欲离开。
　　“云姑娘。”清越的嗓音堪堪擦着她的耳际响起，云锦刚要出手，蓦然想起这是凌风的嗓音，便遮掩地用手拢了拢自己散落在鬓旁的散发。云锦不禁懊恼自己过于沉溺于回忆，居然连来人近了自己的身都不知，竟是如此大意。五年清净而安逸的生活，竟让她的警惕心下降到如此地步，实在不该。
　　没有得到回应，凌风依旧好耐心，笑着又唤了一声“云姑娘”。
　　“何事？”云锦以为终于可以摆脱凌风了，没想到没过半天居然又遇到了。
　　凌风微楞，片刻才扯出一个笑容：“云姑娘似乎不怎么待见在下？”
　　“你想多了。找我何事？”云锦确实不愿与眼前之人过多牵扯，原因未明，似乎只是凭着直觉。
　　凌风略是无奈地望着眼前这位清冷出尘的女子，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说：“云姑娘莫不是对沈家公子感兴趣吧？连吃晚饭都忘了。”云锦直接忽略了他的前半句，听他一说，肚子确实饿了。
　　云锦不再搭理凌风，径直越过他朝前厅走去。
　　凌风一把拉住她，苦笑：“等等，沈庄主让我带去你落荷别院用餐，他说你喜静。”
　　云锦一听落荷别院，千般思绪万般情绪皆纷纷涌上心头。
　　沈言，你意欲为何？
　　让我不要忘记过去吗？
　　可是，我记得已对你说过不要执着于过往了。
　　今生，我既已遇见过他，其他人于我都不过是浮光掠影般的匆匆过客。
　　今生，我只怕是与子瑕无缘了。
　　云锦默默地跟着凌风走至落荷别院，快要进院的时候，凌风蓦地停住了脚步，突兀地问了一句：“你今日整个下午都在沈公子的别院？” 听不出他说话时是何情绪，云锦只觉得莫名。
　　“与你有关？”说罢也不管凌风的反应兀自进了院。
　　甫一进院，便有丫鬟上前来引路。
　　凌风不知何时已经跟了上来，默然不语。
　　云锦看着自己曾经居住过的别院，看着熟悉的一花一草，曾经的点点滴滴浮上心头，却是愈加烦躁了，她感觉真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从出谷那刻起，她似乎就一直活在回忆里，心很累，于是下定决心等山庄弟子一痊愈她立马离开。她知道沈言打的什么主意，只是她无法欺骗自己的心，她更是不能再狠狠地伤害子瑕一次了。
　　不管秋水山庄亦或是春风楼亦或是这个江湖如何如何，那些都已经不关她的事了。春风楼意在自己又如何？春风楼又能耐她如何？沈言意在撮合她与子瑕，那又如何？既五年前决定归隐，她就打算再也不插手任何事了。
　　这次出谷，也只因当初给与沈言的承诺罢了。
　　这，应当真的是她最后一次来秋水山庄了。
　　主屋前，沈言已经满面笑容地在迎接他们了，看他的样子，云锦知道山庄弟子应该都无事了，不由也扯出一个笑容。
　　云锦这时才发现，今晚就三人在一起用餐，她，沈言以及凌风。
　　想必凌风是为了躲避沈家小姐才来此避难的吧，想着云锦不由朝凌风投去戏谑的一眼，不巧凌风正直直地看着她，不由心感尴尬，匆匆转过视线。
　　万幸沈言并未发现他们眼神的对视，豪爽的笑声直冲云霄，“这次可真是要好好谢谢云姑娘了！”
　　“哦？沈庄主要谢云姑娘什么？”凌风兴味十足地插嘴道。
　　“多亏了云姑娘的妙手回春，我山庄弟子才能摆脱险境。”说罢，沈言又是一阵大笑。
　　“不过举手之劳。”对于她来说，确实是举手之劳罢了，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凌风神色未明地望向云锦，状似惊奇万分地感叹：“原来云姑娘是神医？”
　　“确实，也只有药谷之人才配得上神医二字啊！”沈庄主无尽感慨，目光里满是对云锦的赞赏之意。
　　云锦依旧云淡风清，倒是凌风反应颇为剧烈，他早知她并非寻常女子，却不知她竟是来自药谷！
　　看了凌风的反应，沈言倒是稀奇了，他们不是一同来的秋水山庄？于是困惑地问道；“难道凌少主竟是不知？”
　　凌风自嘲：“云姑娘似是不待见在下，又怎会同我说她的事？”
　　云锦想到这么多天来与凌风的朝夕相处，感觉到他对自己的谦逊有礼，照顾有佳，不免也觉得自己确实过于冷漠了，不由柔着声音道：“凌公子妄自菲薄了，云锦并非对凌公子不待见，只是相识不久，自是有些生疏罢了。”
　　凌风听闻眼睛亮了亮，“假以时日，云姑娘定会与在下相熟的。”
　　云锦沉默，只怕是没有那机会了。
　　沈言适时出声劝到：“云姑娘应该会在秋水山庄小住一段时日吧？”言语里满是希冀。云锦虽不忍驳了沈言的面子，但住在这里确实让她压抑得紧，于是摇头婉拒：“既然山庄弟子安好了，那么这里也没我什么事了。”
　　“你竟是要走？”凌风先一步出声询问。
　　沈言也是眼巴巴地望着她。
　　云锦毫不犹豫地点头。
　　“云姑娘，这……这才不过一日啊。”
　　“你知我心意已决。”
　　过了片刻，再三犹豫，沈言终是出声，听上去略有些颤音：“你……看过他了？”
　　云锦叹息，果然来了，“不曾相见。”
　　“至少，去看看他吧。也免去他一桩心事。”
　　场面一下子不复当初的轻松愉快，三个人都不由陷入沉思。
　　云锦略一沉吟，觉得沈言所言甚是，有些事，总要当面说清楚的，并不能一味地逃避。最终只能无奈决定再多留几日。
　　凌风在一旁，眼神复杂，若有所思。

　　当晚，云锦就在落荷别院住下了。
　　脑袋昏沉沉的，翻来覆去了不知几个来回，还是睡不着。云锦干脆披衣起身，想着不若到外边逛上逛，指不定回来倒头就能睡了。
　　明月当空，澄澈而无暇的月光将落荷别院渲染得越发如梦似幻，光影交叠中，别有一番幽静滋味。一到夏季，应当还有不间断的蝉鸣蛙声，空气中有暗香浮动吧。
　　云锦刚一出门就与一双幽深的眸子四目相对。
　　两两相忘，竟是无言。
　　云锦万万没有料到，到了这个时辰凌风居然还没回自己的屋子去休息。
　　他也不说话，只是深深地凝视着云锦，似是要把她的面纱灼出一个洞来。
　　云锦被他这般的目光盯着深觉不自在，只能寻思着找些什么话说，好缓和一下目前这诡异的氛围。只是当云锦刚想问“你怎的还没睡”时凌风转身就离开了，至始至终未发一语，只是临走前，他那深深的一眼似能洞穿她的灵魂，让云锦有片刻的不知所措。
　　云锦叹了口气，一晚上的辗转反侧，原想着出来逛逛会好些，谁料到还没开始逛就遇到了诡异的人，经历了一番诡异的境地，倒不如不出来。
　　云锦实在是猜不透凌风的心思，在她眼里，凌风不过还算是个孩子，那般的年轻，那般的稚嫩，若说凌风怕是对她起了心思这种想法她是万般不敢想的，她如今也不算年轻了，也未自恋到那般地步。
　　这孩子怕是对她的身份着实好奇吧，或是有事相托。
　　从她懂事起，她就深深的知道药谷在江湖中有着绝对不一般的地位。她的恩师天机喜欢云游四海，四处广施援手，求医之人不胜枚举。恩师抱着“医者父母心”的态度，不管你富有或是贫穷，不管你威名赫赫还是默默无闻，只要是真诚求医，恩师必然有求必应。
　　自数百年前，师出药谷之人，皆被世人称为神医。
　　而药谷之人，确实不负众望，妙手回春之术令人叹为观止，实在是名副其实的神医。
　　如此想来，云锦自认做的十分不够。她师承天机，无论是医术还是毒术都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她至今尚未收徒，甚是想要归隐一生。
　　不管怎样，她这些时日定要寻个资质好些的，人也实诚可靠的，带回药谷细心教导，也不枉费恩师对她的再造之恩，药谷的医术毒术也不至于无人继承。
　　她毕竟有太大的私心，因着五年前的事，坚决拒绝再涉江湖。恩师对她自是百般纵容，绝不会勉强她做任何她不喜之事。是以，恩师仙逝之前都是恩师在江湖悬壶救世，而她，一味地待在药谷，整日研究那些毒花毒草。
　　如今想来，她这个神医真是须有神医这个称号，纵是医术无双又如何？她终究没有承担起她应当承担的责任。
　　思绪回转，云锦又想到凌风这个麻烦。
　　若凌风真的对她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思，她看他资质不错，收为徒弟也不是不可。只不过他既然身为苍龙阁的少主，身份多少有些敏感，毕竟牵扯过多，这也只是想想罢了。
　　云锦在院子里又吹了会风，觉着有些凉就回了屋。
　　躺在床上，云锦不由得想，今日原来发生了这么多事。
　　在外头，总是不比在药谷那般惬意自在的。
　　睡意渐渐袭来，眼前模糊地出现了一对幽深的眼眸，万般想法，如浪潮翻涌奔腾而来。未经深想，云锦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说

　　忽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