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翅膀》林茉莉

1、chapter 1-1

　　奶茶店门口，一个穿着白棉长裙的女生面容苍白，一本装帧精美的杂志被她死死地捏在手里。
　　店里放着清新的歌曲，此刻却像是金属刮磨般难听，仿佛快要窒息了，夏芸熙震惊地看着杂志上一整面铺平的照片。
　　纯白色的欧式建筑为背景，一张线条精贵的欧式沙发端放在偌大的碧绿草坪上，沙发上——
　　坐着两个美得令人心惊的少年少女。
　　少女穿着浅绿色的希腊式洋装，她的面容淡漠疏离，黑润的眼眸淡淡地望着镜头，洁白如瓷般的皮肤将洋装衬得更加空灵，修长的手臂轻轻挽住身旁穿着纯白色西装的少年。
　　倨傲冷峻的面容，深邃淡漠的黯蓝眼眸，少年身影清贵，静静地坐在沙发里，右手被少女轻挽着，左手则随意地撑放在沙发边沿——
　　少年淡漠地看着镜头，俊美倨傲的面容矜贵，他眼里的冷寂像是一张无形的网，强烈的气场深深地网住看着杂志的每一个人。
　　手渐渐开始颤抖，夏芸熙困难地呼吸，琥珀色的眼眸里奔腾着汹涌的情感，洁白的手指一寸寸地挪开，露出照片下硕大的标题。
　　“商界王子与公主完美结合，发布会证实已经订婚。”
　　大时代一向是以挖掘娱乐性极强的新闻为立足点的，每篇报道都具有很高的准确性，声情并茂叙事合理详尽，所以受到很多年轻人的追捧，发行量巨大，然而，这一篇的报道却只是寥寥数语：“裴氏企业裴晟少爷与宫氏集团的千金宫雅彦已与昨日订婚，近年内完婚。”
　　就连标题的字体都一改往日俏皮的艺术体，而是愈发正式恭敬的正体，整篇报道几乎是历年来大时代所有新闻的最大版面，可是除了整两页连铺的巨型照片外，新闻的正文却只是细细地掩在照片下面，字数少得一度让人以为只是照片的描述。
　　奶茶店门外狂风大作，无数的樱花被狂风摇落，晶莹的花瓣纷纷砸向纯透明的奶茶铺，如水晶般透明的玻璃墙上瞬间点上无数的粉色花瓣，浓浓的奶香里裹着清淡的樱花香气。
　　快下雨了！
　　奶茶店里的顾客开心地说着，这些天太过闷热，在这样的午后下一场雨真是绝大的享受，清亮的雨丝夹着樱花飞舞的景象可是樱兰学院一大特色呢。
　　韩恩贞接过店员小姐微笑递过来打包好的几杯奶茶，扫码付款。
　　“封口已处理，请拿好。”店员小姐扎着淡粉色的头巾，笑容甜美。
　　“好的。”韩恩贞整理着塑料袋，转头看了眼去门口取伞的夏芸熙。
　　原本悠闲的表情慢慢退去，韩恩贞惊讶地看着站在门口背脊僵硬的夏芸熙。
　　芸熙她——怎么了？
　　夏芸熙紧紧攥住手中的杂志，原本质感光滑的纸张已经隆起细细的褶皱。
　　是他！
　　是他！
　　十二年了！
　　她原本以为，他应该和她一样，日日夜夜活在黑暗之中！
　　不！他应该要比她更痛苦！
　　可是，今天！
　　夏芸熙嘴唇颤抖着，她的面容惨白——
　　他就这样出现在她的眼前！
　　果然——华丽的人生，从来不知痛滋味！
　　十二年，她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
　　推门进来的一个男生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同学，你还好吗？”
　　然而，她却仿佛没有听见——

　　……
　　……
　　十二年前的那场雨——
　　雨——漂泊大雨。
　　像是积累了千年的怨愤，在这一刻终于得到发泄。
　　天地间满是厚重的雨帘，那样的力度仿似要把建筑都砸出一个个豁口来。
　　暗夜中的柳条被吹打得毫无招架之力，甩着冰冷的水珠疯狂飞舞。
　　树枝带着凛冽的风声，像是无数的幽怨声，嘈杂得令人心生胆怯。
　　初冬的夜晚，寒气逼人，空气中的清冷把刑警们逼出一个个寒噤，那刺骨的寒冷像是一只扼人的冰爪，将他们牢牢钉在警署门口。
　　灰白相间的警车缓缓地在警署门口停下。
　　夜空猛地亮如白昼，像是被生生劈成两半，空中传来令人心惊的裂帛声，疯狂的树枝把黑夜撕拉出一条条森冷的血口。
　　“啪。”
　　车门被迅速从里面推开，雨雾朦胧中，一把黑色的雨伞探出车门，李沛德拢了拢身上的军大衣，略一低头，快步冲进警署。
　　警署办公室里开着暖暖的空调。
　　明亮的灯光，温暖的办公室，蓝色的办公隔墙，黑色的办公桌。
　　“人呢？”
　　把伞放进伞娄，李沛德低声询问。
　　“已经做完笔录了，现在在休息室。”后面年轻的刑警恭敬地汇报，他皮肤白净，面容清秀，是那种让人一看就神清气爽的男生。
　　“做笔录？”李沛德转过身，严肃的脸上有着一丝不满。
　　年轻的刑警微微点头，“只是例行公事，怕再吓到他们，没有强求。”
　　李沛德点点头，一言不发。
　　“师父？”刑警看着素来严谨冷静的师父竟然在出神。
　　眨了眨疲惫的眼，“走吧。”李沛德没有理会年轻刑警的诧异，转身朝角落的休息室走去。
　　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打开。
　　一张浅灰色的小沙发缓缓进入视线。
　　沙发上——
　　坐着两个孩子。
　　一男一女。
　　他们的坐姿非常正，好像害怕一旦坐的不正确就会被抓起来一般。
　　小腿并拢，身板挺直，小拳头握的紧紧的，也齐齐的放在膝盖上。
　　年轻的刑警微笑着走进休息室，眼角弯的像一枚新月，嘴角的梨涡让他看起来更加可爱。
　　“小朋友，李叔叔来接你们回家喽。”他的声音轻轻地，仿佛怕吓坏了坐在沙发上的人。
　　熟悉的声音亲切地传进他们的耳朵，然而，小女孩却仿佛没有听到，只有小男孩僵硬地转过头。
　　男孩有一双非常漂亮的黯蓝眼睛，像是一潭深邃的海水，他的耳朵上带着一枚隐隐闪着蓝光的钻石耳钉。
　　然而——
　　惊恐的双眼，惨白的唇角。
　　叠放得整整齐齐的小手和双腿正在不住地颤抖。
　　看到男孩的反应，年轻刑警顿了顿，继续弯起眼角。
　　“不要怕，李叔叔不是坏人哦。”他微笑，一手拉起男孩不住颤抖的小手，一手慢慢抬起，拉起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小女孩。
　　“来。”他的声音里有着让人安心的魔力。
　　小女孩沉默地站起身，白色的纯棉洋装因为坐的太久，裙袂处有着细细密密的褶皱。
　　小男孩颤抖地站起身，他抖得越来越厉害，仿佛已经忍了很久很久，身体已经不再听他的使唤。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有喉咙里“咯、咯”地响着。
　　李沛德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年轻的刑警却好像没有发觉，站起身，继续微笑地安抚着。
　　男孩颤抖好像风中的树叶，他的双腿好像不是他自己的，他的嘴唇越来越青紫，然而他却紧紧抿着。
　　一步一步……
　　仿佛有无数双的手紧紧地扼住他的喉咙——
　　一步一步……
　　他僵硬地跟着刑警的步伐，然而，心口强烈的抽痛让他越来越看不清眼前的方向……
　　一步……
　　一步……
　　他拼命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眼前的路——
　　“嘭！”
　　李沛德猛地一惊，飞速上前抱起摔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男孩。
　　“小朋友！小朋友！”他抱起男孩，“……叫救护车！”
　　年轻刑警也吓了一跳，不过良好的刑警素质让他在瞬间就展开行动。几乎没有丝毫停顿，他冲出休息室，“快！救护车！”
　　休息室外的办公室瞬间传来一阵骚动，各部门密切配合行动起来。
　　只有小女孩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她有着一头柔软微卷的长发，可爱的齐刘海下，脸色惨白惨白，然而眼里却是一片平静。
　　她的睫毛湿漉漉的，像是凝聚着一团淡淡的雾气。
　　胖嘟嘟手臂里轻轻抱着一只纯白的音乐盒，外型是一架白色的三角架钢琴。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小女孩却始终面无表情，只是抱着音乐盒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
　　轻轻抬起头，看着被李沛德抱到小沙发上进行心肺复苏的男孩。
　　女孩的眼珠静静地，像是一个没有生气的洋娃娃。
　　然后，放在身侧的手轻轻动了一下，她看着男孩的眼睛仿佛有了焦距，无意识地向前一步，看着那个即使昏迷也仍然倔强地抿着嘴唇的男孩——
　　年轻刑警带着医护队进来的那一刻，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双眼睛——
　　那个可爱得像是漫画中的小女孩直直地看着躺在沙发上的小男孩，那双如雾的眼睛里迸发出强烈的恨意！
　　一个——不属于她这个孩子所能发出的恨意。
　　她的恨意是这样的明显，像是有一团强烈的火焰把她包围起来，火焰燃烧着她的头发，她的白棉洋装，她的——一切！
　　……
　　……

　　……
　　……
　　……“芸熙……”耳边好像有谁在叫她。
　　“芸熙！”韩恩贞有丝害怕，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芸熙，空洞的眼神，布满虚汗的脸庞，仿佛——就仿佛她的灵魂已经脱离了她的身体。
　　“芸熙！！”韩恩贞使劲地摇着她的手臂，奶茶店里的顾客都诧异地看着她，就连忙碌的店员小姐也惊讶地朝她们看了几眼。
　　然而，夏芸熙却只是看着杂志发呆，她的嘴唇苍白，喉咙里似乎有沙沙的声音，琥珀色的眼珠静静地看着手里的杂志。
　　“芸……”正当韩恩贞以为再也叫不醒她的时候——
　　夏芸熙却轻轻地转过头。
　　“你没事吧？芸熙！”韩恩贞试探着把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夏芸熙的面容依旧惨白，琥珀色的眼珠仿佛蒙上了薄薄的湿雾。然后——
　　平静地将杂志放回报刊架上，她转过身对着韩恩贞轻轻微笑。

　　买好了？

　　她的手指翻转，手语像是指尖的舞蹈。
　　“恩。”韩恩贞怔怔地点头，还没有从震惊中完全回过神来。

　　那就走吧。

　　夏芸熙轻轻一笑，苍白的面容微微恢复了一点气色。她拿起伞娄里的阳伞，又接过恩贞手里的另一个塑料袋，平静地推开店门。
　　装帧精美的杂志依旧平静地被摆在报刊架上，封面上的唯美照片散发着无尽的高贵。
　　闷热的夏日午后，透明如琉璃般的店门被一直洁白的手轻轻推开，在还未落尽的余晖中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背有罪恶的人，都不配得到幸福。
　　我是，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