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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石榴裙 ...

  •   颤巍巍的掌心已然生出一层薄汗,荆微骊哪里敢反抗。

      她呆呆地立在原处,好似一尊精致的陶偶娃娃。

      男人随意地丢开长剑,步子也走得懒洋洋,甚至懒得绕路,干脆直接踩上那具已经没有气息的尸体。但很奇怪,他脚上却没沾血,沿途毫无留色。

      最后,他停在荆微骊面前,是就隔了两三步的距离。

      浓厚的血味沾染在他袖口处、衣襟前,刺激的她喉间难受。养在闺阁里的千金小姐哪里遭过这种罪。

      怔怔地瞧过去,发现男人虽然靠近过来,却没有其他的动作了,只掀着眼皮在她脸上打量一圈,好一会儿的功夫都不曾出声。

      被看得浑身难受,却也不敢有动静,想闭上眼躲开,却被理智疯狂撕扯住。

      这时,男人突兀地笑出声:“我记得你,是荆太师的女儿,好像是叫荆微丽?”

      嘎达一声,理智突然断了线。

      也不知道是哪里攒起来的勇气,荆微骊想也不想地张口驳道:“是荆微骊。”

      周遭再次陷入一片寂静,连风掠过树梢的晃动都无比骇人。

      被自己的蠢货言行吓得失了魂,荆微骊甚至不敢再看她的脸。目光开始飘忽,不受控制地飘向尸体周遭的满地赤色芙蕖。

      脑海中不断浮现那具尸体临死前的惨状,甚至开始臆想自己会不会也落得个差不多的下场。越想越怕,越怕越想,手指的指尖整个发白,抖得也愈加显眼。

      荆微骊啊荆微骊,你真是蠢极了!为什么非得多嘴,非得逞口舌之快,就让他念错了又怎么样呢!难不成那一时的意气比小命都重要吗!

      下意识低下头,不再敢看。

      可才刚刚低下去,头顶就再次传来声音。
      是一声短促的笑。

      心脏猛一收紧,连呼吸都轻缓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道笑比起他先前的所有字句都要柔软轻绵。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立马烟消云散。

      敛起笑,男人还是那股子凶巴巴的口吻:“今日发生一切,还望荆小姐保守秘密。”

      荆微骊抬眸,顶着胸口莫大的恐惧,唇齿间蹦出来的字都是断断续续的,相当不体面:“我、我不会说出去的,你、你放心。”

      男人满意地颔首,嘴角浮现出浅淡弧度。

      他不傻,看得出这位小娘子怕得不行。

      默默扫了眼手里的剑,银光被亵/渎,覆上一层不属于它的浓稠色调,看着碍眼极了。

      目光再次回到她身上,不知为何,突然间就想起了幼年时养过的一只断了腿的狸奴。

      养父说它应该是被人活活打断了腿,反正是一段生不如死的记忆。当时他听不懂,心里只觉得疼怜,说什么也要把小家伙抱回去,还信誓旦旦地说会把它养的白白胖胖。

      现下想想,当真是可笑,那时候连他自己都吃不饱饭且日日挨欺负,竟还想着造福别物。

      不过说起来,那狸奴也是个通人性的,自己明明是个被人敲断了一只后腿的可怜虫,却每每看见他都要讨巧地蹲到他踝边,再蹭上好一会儿。

      匆匆收住思绪,他不打算继续刁难这只风一吹就恨不得入九天宫阙的娇莺,缓缓吐字:“真乖。”

      “小姑娘,闭上眼。”他又道。

      荆微骊抿唇,听话地阖上眼。

      短暂地失去了视觉,一切感官都被无限放大。如战鼓擂的心跳、天边振翅而过的燕鸟,以及衣料被风撩动的摩擦音。无比清晰。

      良久过去,唯独没有再传来那个可怕男人的声音。

      在心里数完了几十个数,她终究还是忍耐不住,抱着一丝侥幸,悄咪咪睁开一只眼睛想看下状况。

      男人已经不在了。

      不只是他,梨花树下的尸体也不知所踪了。

      若不是那一滩滩未曾处理的血还尚在,她都要怀疑莫不是青天白日里见了阎罗殿里的无常鬼。

      没敢再多待,荆微骊顶着满身冷汗,提着裙摆快步离开。

      如临大赦的心绪难以掩藏,怕被瞧出端倪,她特地在金殿外疏解了好一会儿才佯装淡定的走进去。

      回来的路上,她一直盘算该找个什么样的由头搪塞李琼薇,更没想到一回来就发现等着的人不只是未来二嫂。

      竟然还有自己和后者的父亲。

      荆太师看见女儿终于回来,边招手边笑开了颜:“阿骊,你来。”

      遏制住那丝丝缕缕的紧张,荆微骊模样温顺地走过去:“父亲今日不是休沐吗,怎么特地来灵阑寺了?”

      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荆太师解释:“你李伯伯说要来灵阑寺见个人,非拖着我一起。”

      荆微骊向李父福身行了个礼,不打算多问长辈们之间的事情。

      可她不想问,长辈却不想不说。

      李父主动道:“老荆啊,既然你家三丫头也在,何不让他同那位也见见,也算是让孩子长个见识。”

      “胡闹,”荆太师盎然是不满,先是视线乱飘一圈,又气呼呼地看过来:“这算什么长见识,微骊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呢。”

      看出来友人是真的怒了,李父登时也不好意思多言,刚想赔礼认错,偏殿侧门就出现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来者身着玄墨圆领衫袍,胸口处绣了面诡谲的寒鸦入云图,袖口与衣摆皆是缠枝纹理。通体一派是述不尽的气派尊贵,以及无可忽视的强大压迫感。

      这是只有常年习武,而且是见过血的人才有的。

      荆微骊很自然地循着脚步声看过去,可才这么一搭眼,整个人就僵住,四肢百骸又开始呐喊叫嚣。

      怎么是他!

      忍住想要逃跑的冲动,荆微骊头次觉得维住脸上的矜持笑意这么难,她都要哭出来了!

      两个长辈反应很快,见这位过来,忙不迭做起介绍。

      荆尚书作揖后娓娓道:“微骊,这位是北越王殿下,还不快来见礼。”

      大名鼎鼎的荆三姑娘硬撑出满脸面不改色,拢起那一角被枝杈勾开的裙摆,笑吟吟屈膝:“小女见过殿下,殿下万安。”

      樊封扬扬眉,目光肆无忌惮地从将她锁住。飞快一寸寸看下来,从她耳垂的一颗小痣,再到殷红饱满的唇瓣。

      他有些不想承认,自己竟然生出一股逗弄小猫的愉悦快感。

      鬼使神差的,就是想看看这只貌美的猫儿,会不会同当年那只般乖巧,会主动跑来蹭他的小腿,换得方寸安隅。

      卑劣的情绪不由分说地占据胸膛,令他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这般想着,也照着做了。

      “世人都说荆三小姐是名满荷京的美人,此番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男人笑眯眯地启唇,两手还懒散地负在腰后,面上露不出一丝裂缝,让人瞧不真切。

      颊上一热,荆微骊赶忙接话:“王爷谬赞了,小女也早就听闻王爷威名,心驰神往许多日。”

      “哦?是吗,”被小猫儿勾起兴致,樊封故意说:“那不如荆三小姐同我说说,是听着我什么事了?”

      荆微骊眉梢一抖,满脸茫然。
      为什么这种你来我往的客套话他会当真啊!

      对上那双凌厉刺骨却隐着两分笑意的瞳孔时,她心口中的慌乱达到了顶峰。

      其实,北越王这个名号,她的确是听过的。

      虽然没见过,可在几年前她就从章兰尽那个狗男人的口中听过几次,说他出身低微,却因为攀上了一棵了不得的巨树扶摇而上。在边关五年,就从一个无名小卒成了名震八方的将帅,而回京这三年来,更是因救驾有功,早早封了异姓王。

      是玉国唯一的异姓王。

      因从未得见过本尊不知其相容,她一直以为传闻中的北越王少说也得过了而立之年,指不定还长了一堆络腮胡子,说起话来也是满口粗鄙,更别提百姓中还有说他生得凶恶丑陋、好比青牦牛的言论。

      万万也想不到,权倾朝野的北越王竟然是个面庞清隽的年轻男人。

      赶忙切断胡思乱想,她定下心,娓娓道:“王爷及冠之年便封王赐号,是玉国开国以来独一份的荣誉,乃龙章风骨之资。”

      “呵。”轻蔑的笑一闪而过,凤眸中的浓烈色彩急转直下。

      樊封总算是把手掌从身后露出来,一道从虎口蜿蜒至腕骨的疤痕清晰可见。她不通兵道,看不出来这是什么武器所伤,但也忍不住往深处多猜了几分。

      这不会是他杀人时,人家反抗留下的吧?

      男人侧首,看向一旁战战兢兢良久的荆太师:“太师生了个好女儿,可得多多疼爱着、别让人欺负了才好。”

      有些听不出来他话里的深意,荆太师头皮发麻,再次作揖,满口应下。

      在无人可见无人可知的气氛中,荆微骊后脊的冷汗浸湿了衣裳,拳头连握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他刚刚的语气……真的好像抽刀杀人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石榴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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