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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回京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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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儿婚礼翌日,李念欣是被屋子外面嘈杂的声音吵醒的,有重物落地的声音,有交谈的声音,还有马儿之类动物喷气哼鸣的声音,向来宁静的竹林小屋此刻吵嚷得像集市,感觉比昨天婚礼还要热闹几分。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李念欣匆匆披上外衫,就跑出门一看究竟。看到小院里停着一辆马车,谢天辰在把自己的书本衣物清点装箱,指挥帮工一件一件的把行李搬上马车。
谢天辰要去哪里?李念欣皱眉,之前也没听他提起过,他之前不是还口口声声许诺要成亲,怎么现在就要不辞而别?不管了,她就要问清楚!“太傅,这是要去哪里?”
在专心清点行李的谢天辰根本没注意到李念欣,她突然出声,他似乎被吓了一跳,愣了一会,才面无表情缓缓地说,“这不是你关心的事情,你现在应该去做早课。”
”早课,早课,”李念欣兴致像是被人一盆冷水浇熄了一样,一边回头在谢天辰背后做鬼脸,一边乖乖往做早课的书房走,边走还边喃喃自语,“整天神秘兮兮的。最好是搬走,这样就没有人催我做早晚课。”
没想到背后的谢天辰耳朵灵光得很,那么小声嘟囔都听得到,他没有回头,朝空气厉声呵斥道,“李念欣,你是认真的吗?”
“不是不是!”被惩罚到害怕的李念欣,赶紧捂着脑袋跑进书房,还重重把门关起来,刚刚他口气似乎在生气,现下真怕他进来罚抄,想来那必须会抄断手。
也不知道他今天到底是怎么了,火气那么大,一句话而已,吼那么大的声,跟他平常处变不惊的样子完全不同。
说到不同,今天的书房好像也有些不同,哪里不同,谢天辰的书桌上跟往常一样放着他读到一半的书,不同就不同在,书里露出来一截白纸,像是书信的一角。
那封神秘的书信!李念欣马上意识到,应该是这几天谢天辰经常望着发呆,还随身携带的书信!
八卦之心说来就来,她靠近谢天辰的书桌,一把抓起那本书,翻到夹着书信的那一页。
不读不知道,一读吓一跳。这是一封父皇来的密信,表彰谢天辰找到后宫和前朝外戚勾结的关键证据有功,特许他丞相之职,整肃朝纲,还叫他把她也带上,一同回京城。
等等,这消息有些太突然了!为什么谢天辰一直不说,当初离开京城的时候他没问过她要不要走,现在说回去就要回去,完全没有任何人问过她要不要留下来,怎么她的意见不重要,她是一个可以随身带着走的物件吗?
想到这里,李念欣心中有些薄怒,她用力拉开书房的门,要去找谢天辰对峙。
谢天辰此时在李念欣的房间门口,指挥着帮工在打包她的行李。
李念欣奔过去,一把抢过帮工手里属于她的衣服,制止他们的打包行为。“我的衣服为什么要装起来?”
“念欣,那封书信你已经看了吧!”谢天辰一副肯定的语气,似乎早就料到她会看信。
信是他故意放在那里让她看到的!被他设计了!“看了又如何!”她怒气冲冲道,“我没想到太傅原来是这么贪慕虚名的一个人,可以为了权势职位,不惜以身犯险,也要拿到证据!“
回破庙找证据根本就是他有意为之,而她的出现,也只是药石影响下的意外!难怪她想不明白,为何他对她一直忽冷忽热,原来他一直汲汲营营,只是为求名利而已!她私下还想着他是心心念念为她调查事情真相,现在想来颇有几分可笑,为她,她到底在他心目中的分量有几分?
”当年你被迫带我来这里,看来是我连累你了!”她气得口不择言开始嘲讽他,“被贬黜心里很不甘吧!这些年真是委屈你了!”
谢天辰冷着一张脸,再没有其他表情,似乎也没有被她的话触怒。
天知道他内心有多难受,有多不舍,多想辩解说她误会了,他不是她说的那样,他去找证据只是想调查绑架案的真凶,误打误撞拿到二公主写给林诚的书信,那是明显的针对李念欣,想要她的命!他如果不把书信给圣上裁决,如果当没事发生,那么以二公主书信里面的说辞,难道不会有第二第三次绑架或者刺杀或者意外吗?在皇宫之外,始终防不胜防,眼下能够护她周全的,只有带她回宫,在皇宫之中,他们有所顾忌,不至于那么明目张胆的动手。加之倘若他能够肃清朝纲,将朝中外戚的势力连根拔起,她会不会更安全一些。
但眼下这些,这些都不能跟她说明白。勾心斗角的事,他一个人做就足够了,李念欣,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殿下就好,他喜欢看到她心无城府的嬉笑怒骂,不想看到她活在惶惶不可终日的惶恐之中。远离斗争是非,才是保命上策。
谢天辰长长叹了口气。“念欣,你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你要明白每个人身在其位的不得已。”他缓缓的说,“我的老师,你也知道,是前丞相徐焕,他在朝数十载,所求的也不过是为陛下正本清源,肃清朝纲。当年是外戚专权,他才遗憾退隐。我作为他一手栽培的门生,自然知道老师心中的不甘,我要做的即是接过老师的志向,弥补老师的遗憾。”
“谢天辰,你想着报答徐焕,那我呢,你有没有想过我?”谢天辰报恩的说法也不无道理,但他对她怎么能这么无情,说走就走,像是数九寒天的冰,永远暖不透他的心。
“念欣,来竹林五年了,难道你已经忘了你是肩负重任的公主殿下吗?”谢天辰内心无比纠结,他暗暗握紧自己的拳头又暗暗放松。他不想伤她,但他不得不伤她。“听说黎国再派了使者到京城,说是要重提当年和亲之事。你身为一国公主,难道你想仅凭个人好恶就置身事外,就任由烽烟再起,民不聊生吗……”
被质问到呼吸一窒,她的眼睛热热的,似乎有泪水从眼角流下,她带着哭腔打断到,“我没有你这种民族大义,家国情怀!”为什么又提起这个事情,他觉得她已经许给黎国,所以无所谓她的想法吗?既然这样介意,又何必给她希望呢?那天晚上,在她房中,他明明那么热切的回应她的吻,那么真实,真实得就像发生在眼前。现在看来却又这么虚幻,虚幻得像镜花水月,一碰就碎。
他狠狠握紧双手,指甲都嵌入掌心还不想作罢,他克制自己想要拥她入怀的欲望,他不能安慰她,他必须要带她回皇宫,他要看到她平安。为此,无论他做多少坏人,说多少坏话,她有多讨厌他,都在所不惜。
她泪眼婆娑,凄楚得惹人怜惜,她拉着谢天辰的衣袖,带着抽泣,声音低低软软的央求他,“太傅,我们可不可以不要走?”
谢天辰薄唇抿成一条线,他狠心抽开自己的衣袖,他怕下一秒就控制不了自己说出想留下的话,他对帮工,也在对自己说,“赶紧搬,搬完即刻启程!”
李念欣呆呆的坐在自己房里,眼神空洞,一脸的失魂落魄,她木讷的看着帮工走来走去,没有一丝反应,只是看着,一言不发的看着。
帮工手上拿着一件红衣,走过来问她,要不要打包带走。
她愣愣的回魂,看了一眼红衣,竟是昨天送嫁姐妹的装束。
她刚想张嘴,就被谢天辰抢着答道,“留下吧,用不上了。”谢天辰担心有朝一日,自己看到她穿着这衣服,他会记起那日的怦然心动,他会不顾一切的带着她远走高飞,那喜庆的红色太刺眼,仿佛时时刻刻在提醒他的求而不得。
她刚想直起身和他争论,但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颓然坐下,然后嘲讽似的低头发笑。他有心想要让她和这里的一切绝别,不带走任何回忆,可是就算物件带不走,他还在,他若在,回忆即在,她看见他就会回忆起这里发生的一切,谢天辰,你这样做跟自欺欺人有什么两样!
当年,她是失魂落魄面无表情的来这里,而今,她同样是失魂落魄面无表情的从这里离开。她低眉顺从,像那些陆陆续续装车的货物一样,自己乖乖把自己装进了车厢,端正做好,俨然一国公主的风范。他要求她不要只顾一己私欲,要履行自己的职责,那么好,她会做好她的公主殿下,不让他失望。
谢天辰只能尽量让自己忙碌于驾车,让自己避开跟李念欣的交流,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崩溃发狂。他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却没想到这一刻有那么的艰难,他的念欣,他的爱,他舍不得,他离不开,他想时时刻刻把她带在身边,但是,已经回不去了。
马车就在两人这样的静默中,缓缓启程,朝着京城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