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晚》六月清竹

18、第 18 章

　　喉咙滚动咽了下唾沫，赵晚乔略略抬眸望向林绎，觉得此刻的心跳声在耳边猛烈响起。一大管凝胶涂抹在腕处，微颤，透着凉。纤细的睫毛微微垂下，遮掩住了眼底的思绪，化作阴影落在脸庞。

　　林绎的动作很轻，掌心轻托起赵晚乔的手，仪器贴在腕处，透着温热。稍稍使力，使得紧贴在患处。林绎抬眸注意着赵晚乔的表情变化，缓缓开口道：“可能会有轻微的拉扯感，痛的话告诉我。”

　　其实还没等林绎出言提醒，赵晚乔便已经感受到了手腕处传来的阵阵拉扯着的疼，她微蹙着眉，表情变得凝重，指甲止不住的掐着指心，试图控制住自己想要逃离的动作。
　　一道泛着红的弯印引起了林绎的注意，仪器突然从手腕处移开，他温怒的表情望着她，带着不悦：“痛的话你不会开口说吗？”

　　怯怯的眼神望着他，因为疼痛而泛起的水雾显得楚楚可怜，林绎的心一下子软了，只是叹了口气，也不好再指责些什么。一旁的何医生知道林医生脾气不好，担心他会对患者发脾气，内心一咯噔，赶紧走到林绎身边，低下头小声说道：“林医生，要不还是我来吧。”

　　林绎没有抬头，伸手将强度调弱，随后道：“不用，你可以去忙别的事情，这里我来就好。”

　　何医生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地看了看两人，但林绎的医术以及权威毕竟在这摆着，何医生也只好应声离开。

　　不大的诊室一下子只剩下了他们二人，穿着白大褂的林绎透着寒风中的清冷，赵晚乔的头微侧，目光落在了牵着她手腕的那双手......一种熟悉的陌生感从脑海里涌现，不知为何鼻头忽然一酸，垂下的睫毛泛着落寞。

　　拉扯的疼痛感比刚才减弱了几分，但传至整个手掌的酸麻，依旧十分难忍。偶尔忍不住发出的低哼声，窗户处的缝隙透进来的凉意，吹拂着二人躁动的心。
　　林绎的眼神认真且专注，仔仔细细地为赵晚乔按摩着手腕的每一处。细碎的头发挡在额前，他稍稍抬头，平淡的声音忽然想起：“这些年，你去哪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莫不过于从枝头洋洋落下的一片落叶一般，但却使得赵晚乔的心头猛然一颤。她的眼神似乎感到十分诧异，但却又似在意料之中。自从相遇的那一刻起，赵晚乔便能想到会有今天这个话题，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个话题会来的如此之快。

　　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内心焦灼不安，手腕处传来的痛楚让她忘记了思考。她敛眸顿了几秒，才缓缓开口道：“我去了国外。”

　　“为了前程？”
　　林绎手上的动作随着机器发出的那声刺耳的滴声戛然而止，他犀利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仿佛能穿透她的内心，知晓她的一切。

　　赵晚乔没有开口，紧闭着的嘴巴和微垂下的眼帘，足以换做林绎的一声哂笑。握在腕处的力量和温度突然抛离，林绎起身低望着她，眼神透着释然般的冷笑，道：“果然，我只是赵大小姐你的一个消遣工具罢了。”

　　“不是的林绎，我只是......”林绎的眼神还是深深刺痛了她的心，尽管她早有预料，但还是低估了那根刺针的尖锐。

　　嘴角勾起，自嘲地笑了笑：“从一开始你接近我，就只不过是你想在大学里找个消遣的对象，等到毕业了就可以一脚踢开远赴国外，对吧？赵晚乔，你究竟把我当什么了？”

　　字字诛心，一字一句狠狠敲击在赵晚乔的胸膛，她起身想要解释，但看着那双疏离的眼眸，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眼珠子泛着透红的血丝，呆站在那望着他，如同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时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顺带着剥夺了她的呼吸，让她憋红了双眼。

　　两人相望着对方，尽是无言，何医生的突然推门打断了两人的沉默，赵晚乔及时错开视线，将脸侧过一旁。林绎的情绪稳定的很快，仅一霎间就恢复平常，让何医生看不出一点端倪。

　　何医生站在门口看了眼两人，随后将目光落在了林绎身上，开口道：“林医生，院长临时通知说要开个会，在六楼的会议室。”

　　“好。”林绎的语气平静异常，淡定从身旁走过，脚步在何医生身侧停住，“冲击波已经做好了，安排她去做药熏。”

　　何医生：“好的，我知道了。”

　　林绎头也不回的离开，果断且绝情。赵晚乔有些晃神，回望他离开的背影，睫羽轻颤，无尽黯然。

　　林绎从诊室出来，独自搭乘电梯来到六楼，插在兜里的手握紧了拳头，极力隐忍着那想要发泄出来的愤懑。
　　电梯门缓缓打开，恰好撞见同在走廊的郑梦宁。郑梦宁的脸上立马露出喜悦，抬起手刚想和林绎打声招呼，但林绎却好似没有看见她一般，径直离开。

　　“欸，林......”郑梦宁举在半空的手僵在那，望着他快步离开的模样，又只好将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咽下。

　　医生汇聚在一块进了会议室，来的医生多，位置有些不够，索性有一部分医生就站在边上。老院长拿着文件念着下发下来的任务以及注意事项，会议内容不多，所以开的时间也不长，仅是十多分钟就放人离开了。

　　林绎就站在离门口最近的地方，老院长一说会议结束，林绎便打开门走了出去。郑梦宁收拾着东西一回头便不见了林绎的踪影，赶紧小跑出去，才勉强在拐弯处见着了他。

　　“林绎！林绎！你等等我！”

　　林绎停下脚步回头，看见郑梦宁一路小跑过来，脸上表情淡淡，道：“有什么事吗？”

　　郑梦宁跑到林绎跟前有些喘气，抚拍着胸口顺了顺：“你走这么快做什么，刚刚在电梯口喊你也没答应。”

　　林绎此刻心情不佳，并不想多做搭理，于是便随意敷衍道：“刚刚没听见。”

　　见林绎转身就要走，郑梦宁又赶紧快步跟了上去，一边走着一边说道：“那我跟你提的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到底去不去啊？”

　　“不去。”林绎对此没有丝毫的兴趣，于是没有做半秒思考，便一口回绝。

　　见林绎态度如此坚决，郑梦宁不禁有些着急，又想方设法劝说道：“大家这都多少年没见了，难得可以聚一次，你就去吧。我们系的人还留在乌都的本就不多，要是连你都不去的话，那多没意思啊。”

　　两人穿梭在狭长的走廊，听着耳边的冷风吹灌，他内心烦躁不已，对于什么同学聚会压根提不起半点兴趣。他突然刹住脚步，双手揣在兜里，低头看着郑梦宁，语气要比刚刚的还要坚决：“我没空，也不想去。”

　　郑梦宁努了努嘴巴，轻叹了口气。与他并肩走着，继续说道：“你不用找借口，我看过排班了，那两天我们正好休息。我也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就是害怕和舞蹈系的一块聚会会遇着你那个前女友嘛。你放心，我都打听过了，她压根就不在乌都城，你不用担心你俩会遇见。”

　　“舞蹈系也去？”林绎顿了下，面露不解，“为什么？”

　　“我们医学系和舞蹈系本就很熟啊，之前大一的时候我们两系就一起联排过晚会，又一起聚餐团建什么的。渐渐地，我们系一有什么活动就会叫上舞蹈系的一起参加，所以这次的大学聚会当然也不例外。”

　　大学的时候林绎很少参加团体活动，所以每次都有舞蹈系参加的事情，他是一点都不知道。医院的冷光打在他的侧脸，眉目冷淡，却多了一丝犹豫。

　　郑梦宁见林绎一直不说话，手肘轻戳了他两下，含笑道：“你就去吧，就当是陪陪我。我们系还有联系的，我就只剩下你一个了。”

　　林绎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继续向前走着，良久才抛了句：“再说吧。”

　　——

　　手上敷了药，被包扎上了一圈厚厚的纱布，褐色的固体带着刺鼻的中药味，远远瞧着像是受了很重的伤。赵晚乔不敢多使劲，几乎重物都提在了右手，小心翼翼地打开门，用脚踢开了缝隙。

　　沙发上躺着田忻然，正翘着二郎腿看着搞笑视频。咯咯咯地捧腹笑着，侧目看见赵晚乔的第一眼，她的笑声便戛然而止。

　　从沙发上翻落下来，赶紧上前迎接，接过她手上拎着的东西，一脸紧张道：“你这手怎么搞的？怎么还包扎上了？你都不告诉我，早知道我就不让你打包了。”

　　赵晚乔觉得浑身疲惫，一屁股跌坐在了刚刚田忻然起身的位置，抬手晃了晃，说道：“没事，就是敷了点药而已，洗澡前就能揭开了。”

　　听到解释，田忻然这才略略放心，将打包来的食物一一打开摆在了桌子上：“没事就好，你这手包扎成这样，可吓死我了。今天感觉怎么样，那黄医生的医术还好吗？有没有说你这手什么时候才能好？”

　　提到黄医生，赵晚乔脸上的愁容更甚，无力地瘫靠在沙发上，敛眸不想回忆今天发生的事情。

　　田忻然觉察出她的不对劲，手上刚拿起的面包也赶紧放了下来，蹲在了沙发边上，伸手戳了戳赵晚乔的脸蛋，问道：“怎么啦？难道医生说很难好吗？哎呀，你别害怕，医生说话就是吓人的。你放心，我肯定会带你去找最好的医生帮你治疗，你相信我！”

　　赵晚乔的头歪着，缓缓睁开眼睛，与田忻然的双眸来了一个近距离的对视。她瘪了瘪嘴，哭丧着个脸，眼圈都红红的，看起来像是刚哭过。

　　田忻然吓坏了，还真以为她是得了什么疑难杂症，赶紧扑上去前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你别哭别哭，我家里有的是钱，我让我爸给你找最好的医生，一定会把你治好的！”

　　赵晚乔抽泣了一下，摇摇头，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然后将今天的来龙去脉都给讲诉了一遍。然后便是仰天长啸，哀嚎声响彻整个房间：“我就知道他还恨着我！我还痴心妄想地以为他想和我复合，啊啊啊啊这怎么可能嘛，他怎么可能还会给我机会，他一定恨死我了！”

　　“林绎居然在那家医院？还帮你看诊了？？？”田忻然听完后也觉得不可思议，忍不住感叹，“你俩这缘分也是没谁了。”

　　赵晚乔胡乱抓着自己的头发变得凌乱，发丝随意搭在脸颊，挡住了视线。她沉重地叹息声几乎要把窗台前的那朵鲜花叹落，脸色煞白一片道：“如果这也能被称作为缘分的话，那一定是孽缘。”

　　田忻然虽不是和赵晚乔一个学校的，但也完整地听过关于他们二人的唏嘘爱情故事。原本天造地设的一对，变成如今这样的结局，让她一个局外人也觉得惋惜的地步。可是过去终究成为回忆，沉溺于回忆中无法自拔，也只能徒增烦恼罢了。

　　“乔乔，既然你知道你们只能是孽缘，那就不要再把心思放在他的身上了。你也年纪不小了，不如趁此机会找个男朋友吧。这样一来可以认识新的人，也不用天天陷入以前的回忆里难过；二来也是为你自己的幸福着想。俗话说的好，忘记一段感情的最好方式就是开启一段新的感情，当你交了男朋友以后，我保准你决定不会再想起你那前男友了。”

　　将头枕在沙发把手上，仰头直望着天花板，暖黄的光照在脸上，陷入无尽的迷茫。她垂下睫毛，微侧着头说道：“道理我都懂，可是我现在真的不想谈恋爱。而且我天天就是学校回家，两点一线的生活，身边根本认识不到什么新人，又哪来的什么机会找男朋友啊。”

　　赵晚乔此刻还真有点想破罐子破摔，随便找个人谈一场恋爱，估计就能把他给忘记了吧。

　　她在狭小的沙发上翻了个身，手掌无意搭放在手机上，随着一声闷闷的震动声，手机屏幕亮了亮。她无精打采地拿起手机瞅了一眼，发现居然是近两年都没有联系过了的大学舍友发来了微信消息。

　　她眉心微微动了动，觉得意外，点开对话框，看到了发来的消息。
　　【晚乔，我听说你回国了，过几天我们系举办了一场同学会，你要不要也来一起参加？】

　　“同学会？”赵晚乔从沙发上坐起，喃喃地念了遍上边发来的消息。

　　“什么同学会？”田忻然蹲到腿麻，扶着沙发边沿勉强坐下。酥麻的感觉像是蚂蚁在咬，她维持着一个姿势不敢再多挪动半分。

　　赵晚乔很自然地将手机递过去，随后说道：“一个大学室友发来的，听说我回国了，问我要不要去参加同学聚会呢。”

　　“那你去不去？”

　　“当然不去啦，大家都这么多年不见，我连他们的样子都记不得了，这多尴尬啊。”赵晚乔社恐，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她都不敢想象那将会是一个怎样的尴尬局面。

　　可田忻然却不这么认为，她握着拳头边捶着腿，边说着：“干嘛不去啊，这次正是你认识异性的好机会。而且都是大学同学，起码学历工作肯定都不差。找个熟人打听一下，迅速就能知道这人的人品怎么样，还直接省去了彼此寒暄探索的环节。这可是一举两得的好机会，肯定得去啊。”

　　赵晚乔在沙发上缩成一团，她看着微信上的信息，消化着田忻然的道理，可还是有些犹豫：“但是......我还是提不起兴致，总觉得......”

　　“难道你还想继续和林绎纠缠下去？”

　　田忻然的一句话点醒了赵晚乔，她抬头看着田忻然的眼睛，很果断地摇了摇头。她不想再纠缠于这段回忆，她也不想再出现在林绎的生活里，她觉得愧疚，更不想去打扰。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了一个艰难的重大决定，她颤着手指在键盘上空停留了片刻，还是决定敲下道：【我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