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甜礼》尤清也

7、对视

　　他在看着她。
　　姜礼挪不开视线，她总觉得，他的目光，别有深意。

　　哪怕他捂的严严实实，乍一眼分辨不出来他在看向哪边。
　　她也有一种直觉。
　　他在看着她……

　　“姜姜！久等了！”
　　姜礼失神时，余温火急火燎的身影忽然闯进视线，挡住了外卖员。

　　“真晦气啊，下班了也能和孟总碰上。”余温把包包甩到椅子上，发牢骚地脱掉外套，“本来我想偷偷溜走的，谁知道他眼睛比雷达还尖。”

　　姜礼笑着把她扔歪的外套整理了一下：“没事，正好外卖也刚到，看样子是特意陪你来的。”

　　她扫了一眼外卖员，后者来到二人旁边，放下了袋子。

　　距离很近，这次他没有看她。

　　余温一屁股坐下，恢复笑容：“这是对我这个资深吃货的高度认可，那个，林叶，快来吃饭了。”

　　“来啦。”

　　林叶放下手机窜过来，无意看了眼外卖小哥，一顿，瞪大眼睛又看了一眼。

　　“没见过这么帅的外卖小哥吧。”见林叶表情诧异，余温也跟着看了一眼，“姜姜，昨天也是他吧？”

　　忽然被cue到，姜礼正拆包装盒的手一顿，点点头，但深觉古怪。

　　正常来说，外卖员放下东西就会匆匆赶去送下家了，但对面这位还没着急走。

　　再看余温这个笑嘻嘻的样子……昨天是谁嚷嚷要给人家差评的？

　　变脸也太快了吧？

　　姜礼想不通余温的动机，于是默默看了一眼并不着急离开的外卖小哥。

　　他一直没吭声，似乎是想降低存在感，偷偷地多站一会儿。

　　但他不仅没被无视，还格外引起了另外两人的注意。

　　余温像个大喇叭，兴奋地转头要给林叶讲这“奇妙的缘分”。

　　而林叶，看着他胸口那枚花漾集团的徽章，目瞪口呆地，把他打量了一遍又一遍。

　　“尹……尹卓尔？你这是……体验生活？”

　　她显然没想到会在这个场合里碰见他。
　　有一种说曹操曹操就到的窘迫。

　　“……”
　　“……”
　　“……”
　　“……”
　　四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片刻，余温的眼睛瞪得像铜铃，看一眼林叶又看一眼尹卓尔。

　　滑天下之大稽！
　　乱套了！
　　林叶为什么会认识尹卓尔！
　　她才刚答应帮尹卓尔打掩护，让他每天都能来看看姜礼的！

　　尹卓尔可是生生地给她解释了一个小时才让她听明白啊！
　　她白在下面坐一个小时了？！

　　……
　　空气仿佛肉眼可见地凝固了。

　　尹卓尔瞳孔一颤，但镇静地辨认着眼前的人。
　　林叶，他高中同学兼公司宣传部部长陈歌的写作搭档，合作过几次，也算是熟人了。
　　他虽然“平时人冷冷的”，但并不会装x地故意不理人。
　　但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
　　尹卓尔真的想沉默到天荒地老。

　　“那个，你们……认识吗？”
　　余温干笑两声，边说边搓搓手，有点紧张地瞟着姜礼。

　　林叶感觉不太对劲，于是愣着没回答，也默默斜了斜眼睛，看着姜礼的反应。

　　尹卓尔也下意识往姜礼那边瞥了一眼，果然听到他的名字后，姜礼的神色也变得不一样了。

　　她此时正呆呆地望着他，眼里像装着一个黑洞，猛烈地吸住他，让他感受到一种窒息般的难过。

　　没有欣喜，她的反应和第一次见面一样，好似下一秒就会昏厥过去。

　　尹卓尔内心很慌很怕，因为余温告诉过他姜礼有应激反应。他垂下眼睛，疯狂地想着该怎么办。

　　好像有人按下慢速一般，除了姜礼以外，一屋子人都盯着姜礼。

　　真的有和卓尔一模一样的人啊。
　　是巧合吗？还是……

　　姜礼眨眨眼，还没等开口，就脑袋一空倒了下去。
　　铺天盖地的眩晕袭过来，姜礼闭了眼，听见耳朵边有人在喊。

　　“小礼！”
　　“姜姜！！”

　　刚刚还凝固的空气瞬间流动加速，秒针滴滴答答地飞走着，如同众人紧张的心跳。

　　尹卓尔眼疾手快地把姜礼搂住，余温疯狂拍打床头的紧急铃按钮，呆愣着的林叶也反应过来，火速挪走饭盒腾地方。

　　姜礼听见喊声，听见饭盒落地声，听见脚步声……混乱的声音最后变成一条线，尖锐又刺耳地拉长，没了音节。

　　她被一股大浪拍打进深海里，海水冷冷将她按压进海底，她一边坠落一边绝望地喊着“卓尔”。

　　最后落地那一刻，她看见他了，他跳进海里，用尽全力朝她游过来。

　　他朝她喊着“我在”。

　　小礼。
　　小礼，我在。

　　姜礼的反应比从前还要激烈，很快就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中。

　　见医生们手忙脚乱起来，余温急得咬起手指，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好在没过多久，医生们松下口气，告诉她没什么大碍。

　　余温扑到床边哇地哭了，浑身瘫软地和林叶抱在一起。

　　从始至终都沉默着的尹卓尔，在听见医生说“没事”的那一刻，才恢复了规律的呼吸。

　　医生临走前再三嘱咐别再刺激姜礼，余温满口答应着送医生出去，回来后瘫在座椅上，长长呼出一口气。

　　一时间，病房里又陷入安静。

　　“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林叶怯怯地开了口，显然她很自责。

　　但她也不太明白，她只是叫了尹卓尔一下而已……姜礼的反应，让她瞬间头脑风暴出无数种可能。

　　尹卓尔辜负有情人后追悔莫及追妻火葬场？

　　还是姜礼病魔缠身狠心甩开尹卓尔但尹卓尔苦苦守候？

　　或者是有情人遭到棒打鸳鸯后姜礼患上心病？

　　再不然就是尹总十年都没笑过了，偶遇姜小姐后一见钟情露出笑容，决定用低调的方式追妻？

　　嘶……她之前在花漾集团的时候，从来没听谁说过尹卓尔有什么艳闻啊？

　　“这不怪你，毕竟你也不知道状况……”余温托着脸，一时间分不清谁才是“罪魁祸首”，只能郁闷地扭头，“尹总啊，现在怎么办？”

　　“还是别让她看到我了吧。”尹卓尔垂头看着姜礼，忍不住轻轻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她不能再受刺激了。”

　　“真奇怪了，她为什么不是高兴呢？”余温碎碎念，“还有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呢？”

　　尹卓尔答不上来，但正因为他明白她，他才不敢。

　　其实他最应该陪着她的，可小礼是那么要强的人，她不会愿意让他看见她这个样子。

　　她又是那么善良，小猫小狗受伤她心疼的不得了，更何况是为她挡刀，“死过一次”的他。

　　他怕他说出口以后，她没有喜极而泣地拥抱他。

　　她如果走不出阴影，就会因为怕重蹈覆辙而推开他。

　　见尹卓尔不说话，余温又一次郁闷地叹气：“好吧，你肯定有你的道理，反正我理解不了你们这群人怎么想的。”

　　“这群人”，当然就不止尹卓尔一个了。

　　尹总爱玩“沉默是金”，而她那有着鹰的眼睛的上司就不一样了，她问哪一版更好，他回个“好”。

　　林叶不明状况，但想到姜礼时不时露出的直勾勾的眼神，也心疼起来。

　　-
　　姜礼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怕打扰到她休息，余温特意和林叶商量换成点小台灯，不让房间太亮。

　　病房里只有一束昏暗的灯光，姜礼茫然地望着四周，没寻到想看见的人的身影。

　　“姜姜，你醒啦。”余温刚打了壶热水回来，见她睁眼，提着水壶一路小跑，“你感觉怎么样？还有不舒服吗？”

　　见林叶也扭头看她，姜礼立马摇摇头：“没有。”

　　“没事就好，刚刚吓死我了。”余温给她倒了杯热水，“我和孟总请了一天假，今晚我就在这守着你。”

　　“好……”姜礼继续又茫然地看着四处，“刚刚……”

　　“你饿了吗？”余温几乎是瞬间打断了她，“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吧？”

　　姜礼愣了愣，“不用”两字还没说出口，余温就碎碎念着出了门。

　　“我去楼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吧，点外卖太慢了……”

　　门被带上后，病房安静的有点诡异，姜礼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又缓缓地把头转向另一边。

　　“林叶，刚刚……”

　　“真羡慕你有余温这么好的朋友。”她还没说，林叶就笑眯眯接话了，“我以前也有这样的好朋友，但后来她出国去了，离得好远……反正也无聊，不如我给你讲讲我以前遇到的好玩的事？”

　　姜礼噎了噎，听出来她是想转移注意。可她们越是这样欲盖弥彰，她就越清醒地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们都不想提刚刚的事，因为怕她受刺激。

　　就算不说明，她也知道了，那个人，的确是尹卓尔。

　　可尹卓尔和卓尔，是不一样的。

　　她希望一样，又希望不一样。

　　她很想念卓尔。

　　但一见到那张脸，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卓尔为她挡刀，想起卓尔被血洇湿的胸口，想起医生出了手术室以后朝她摇摇头……

　　她也真的，太害怕了。

　　姜礼不再开口了，只是静默地靠在床上，等林叶分享自己的故事。

　　林叶迟迟没有开口，只是担忧地看着姜礼。

　　她从来没有这样安静过，她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空，仿佛已经化作一座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