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15 ...

  •   顾抒微回家换过衣服,认真享用了一顿丰盛的早餐,而后悠闲驱车到达学校。

      今日温度攀升,空气中有了早夏的气息。校内蝉鸣未起,湖风缓缓。回想起临别前储峥难看至极的表情,像是一口恶气在五年后终于得到疏解,顾抒微此刻觉得舒适安畅。

      优秀校友座谈会在上午十点举行,九点半时教职工群内发布DING消息,强调各位老师彰显着A大形象,请务必佩戴好校徽。

      顾抒微闻言从抽屉里翻出几乎已经蒙尘的校徽随手放在桌边备用,顺遍心情很好地拆了一只新唇釉,对着手边的镜子试色。

      同办公室的郝瑜老师点头说好看:

      “微微,显得你今天气色格外得好,格外漂亮。”

      顾抒微笑眯眯地说是嘛,她将唇釉递给小瑜老师分享,而后拿起手机,给薛宁发消息:

      【报告报告,我已享用完毕储峥。】

      薛宁:【速速报来,感觉如何?】

      郝瑜老师已经用湿巾擦去唇上朱色,遗憾说色号太挑人,只有小顾老师这样的冷白皮合适,她将唇釉还给顾抒微,低头看了眼手机后忽然间猛得起身:

      “快走微微,谢院长让我们过去了,说已经有青年校友到场。”

      顾抒微有些诧异,下意识地说了句“这么早”,匆忙之下,她给薛宁发了八字总结,便拿起校徽跟上郝瑜老师的脚步。

      【老枪返场,神清气爽。】

      郝瑜老师的步伐越走越快,到最后顾抒微不得已踩着高跟小跑才能不与之脱节,也顾及不上校徽的事。

      “坏了微微,我俩好像还是慢了,人家已经在谢院长办公室里坐着,这样过去会不会显得我俩很没礼数?”

      郝瑜老师简直是短跑健将,走路速度如此之快,说话都不带喘的。

      此时哪还顾得上什么礼数,顾抒微跑得后背已经起了薄汗,昨夜产生的四肢酸痛感本就尚未散去,她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陷入狼狈之中。

      顾抒微此刻俨然已经自顾不暇,气喘吁吁地说先到场再说吧。

      二人站定于谢院长的办公室门前,里面是面积可观、宽阔的待客厅。郝瑜老师轻叩三声,顾抒微则站在后面快速平复气息。

      门被打开的同时,谢长黎院长的声音从里向外倾泻而出:

      “储博,我继续为你介绍。”她并未责怪二人的姗姗来迟,语调轻快:“过来的一位是郝瑜老师,另一位是顾抒微老师。”

      站在前面的郝瑜显然已经进入状态,而顾抒微隔着办公室内交错的人影,一时间没望见此刻在场的主角,于是又多了片刻的缓解时间。

      谢长黎察觉到爱徒被隔绝在后,特意开口:

      “微微走到前面来,储博上次还提起过你。”

      顾抒微嘴比脑子快,上前的同时想也不想地礼节性开口:

      “储博,久仰..”

      她的这声“久仰大名”未能来得及说完,抬起头时忽然之间僵直在了原地。

      自家导师身旁,医学院诸多领导沦为背景板。年轻的男人西装革履身形挺拔,自内而外书写着“年轻逸群”的精英感,他有一双线条柔和的桃花眼,银边眼镜下方,一颗小痣装点高挺的鼻梁。

      谢长黎院长口中的“储博”温润如玉,气质卓绝,此刻正含笑望着她。

      只是笑意在顾抒微看来未达眼底,反倒是带着令她后背发凉的诘问。

      好一个“储博”,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储峥在这里。

      不是亲口朝她说了是“崔翕闻的司机”么,就因为他的这段自述,哪怕储峥一次又一次违背常理地出现在各个场合,顾抒微都没深究。

      现在好了,这份对储峥人品的信任成为了刺向自己的利刃。

      储峥身旁,导师对他的介绍成为旁白,他坦然从容地听着,看上去如此气定神闲。

      “储峥博士年轻有为,现在已经成为问正生物细胞治疗的全球负责人兼副总裁,也是千人研发团队的核心成员,目前问正两款已经进入临床三期实验的胰腺癌靶向药,就是由储博主导研发....”

      好得很,真是好得很,这么长的头衔前缀犹如一根粗质木棉绳,在顾抒微脖子上紧紧缠了两圈。

      勒死她算了。

      今早她是如何得意洋洋地对储峥指指点点的,她说,看到你现在混得不怎么我实在是由衷感到高兴,这都是你活该的,小穷鬼。

      天啊,小穷鬼储峥在问正一年的技术分红足够抡死她了。

      一个家道中落、身上背着“非升即走”科研压力的小小老师居然在问正副总面前口出狂言,还说他伺候人的水平也不怎么样,储峥大概觉得她是神经病吧。

      顾抒微立在原地迟迟不动,消化这个骤然降落的噩耗让全身关节都陷入了停摆,不在此刻破口大骂已经用尽她的全部修养,实在做不到若无其事地再与他言笑晏晏。

      储峥却已不露山水地站起身,声音平稳徐徐:

      “小顾老师,我才该说久仰,昨夜..”

      问正副总一开口,全场自觉行注目礼,聆听储博的每个字句都是此刻的第一要义。

      听到“昨夜”两个字让顾抒微心脏骤停,她已经在失态地伸手捂住储峥这张嘴的边缘。

      要是储峥当中说出些奇怪的话不如在这里直接与他玉石俱焚。

      她却听见男人如松泉般的声音缓慢吐出:

      “昨夜我特意拜读了小顾老师的成果,佩服至极。”

      没好多少,真的。

      求你闭嘴。

      周围其他人的声音顺势响起,问是小顾老师那篇某发病因素导致肺腺癌的风险预测么?影响因子高达五十六多,也令他们叹服,小顾老师五年内破格当上教授不是问题。

      储峥但笑不语,清黑的目光不紧不慢在顾抒微脸上流转而过,倒是有几分意味深长。

      她读懂了。

      他在说自己所拜读的,是她昨夜新写的大作。

      储峥虽然年轻,但在问正的地位俨然不可撼动。甚至有传言称未来崔翕闻注定是回去接手家中产业,其他几位开山鼻祖也逐渐放权,问正未来成为这位储总的一言堂也大有可能。

      而在高校做科研怎么可能只需两耳不闻窗外事,惊人的前期投入成本也压得不少年轻老师几乎喘不过气,能获得一家大型的、身处行业尖端的企业的支持与合作是一条舒适的阳关大道。

      不少人开始卯足劲儿将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围着储峥一通恭维,顺便将顾抒微挤出这样的社交中心不费吹灰之力。

      储峥实在是与以前不一样了,木讷寡言的少年在名利交际场如鱼得水,温和宽厚地安静聆听着,偶尔的三言两语却一针见血,足以彰显如今他所获得的成就丝毫不掺水分。

      顾抒微沉默地立在导师身后,想到这位此刻被众星捧月的问正储总一丝不苟的西装下,是她昨夜诗兴大发的成果,脂溶性马克笔书写的“储峥是顾抒微的狗”大约仍牢牢沁在他后背皮肤的肌理中,一时半会洗不干净。

      如此的割裂感和羞耻感让她实在无法保持如常的神色,倒是忍不住为储峥拍掌较好。

      他的脸皮,可真是厚如城墙啊。

      衣冠禽兽,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大约一刻钟的交谈过后,储峥主动起身,把诸位学院领导与老师的时间留给接待其他更加德高望重的嘉宾,在座谈会开始前,他想多在母校走走逛逛。

      他今日只带了一位助理,着实算不得高调。

      一位学院领导贴心开口,询问是否需要叫人为储博引路。

      他清和笑笑,说暂时不用:“毕业没多少年,路大约还认得。”

      学院领导便不再强求,众人起身相送,自觉列在他身后,对待这位不过三十岁而已的年轻校友礼数周全得不能再周全。

      顾抒微站在原地没动。

      走在最前方的男人似有所感,忽然转回了头,隔着近十人的神龙摆尾轻声叫她小顾老师。

      求求他,不要说出“能不能让小顾老师带我转转的”离谱话语。

      顾抒微一颗心再次高高悬起,却瞧见他只是面带笑意地用两根手指轻点点自己西装前佩戴的深蓝色校徽:

      “没带校徽。”

      “——老同学。”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转移到顾抒微衣襟前,谢长黎佯装生气地用示指点了点她,眼中却带着三份调侃。

      顾抒微有些慌乱地将已经在掌心被手汗浸润的校徽戴上,第一次为了这样的小事当众感到无措。

      郝瑜老师将头凑到顾抒微耳边:

      “我才发现储博居然也特意带了校徽诶,他的西装外套很贵吧,就这么被刺坏了。”

      顾抒微这才想起,储峥过敏那天披在她身上的外套,手工定制,价格在六位数左右,还并非有钱就能买到。而这么明晃晃的线索当时她居然熟视无睹。

      郝瑜老师还在继续说:

      “微微,你和储博读书时应该就差一届吧,他刚刚认出你来还叫你老同学诶,你怎么却傻乎乎还说久仰呀哈哈哈哈哈哈。”

      “凭他的长相和成绩当年岂不是妥妥的风云人物,读书时肯定很受欢迎吧,他当时有谈女朋友么?”

      顾抒微从齿间挤出一声冷笑:

      “有。”

      “不过我们都说储峥能和他女朋友谈恋爱,”

      “——着、实、高、攀。”

      顾抒微不知道自己是靠怎样的毅力继续坚持在导师的引荐下,与其他几位到访的杰出校友见面交谈。

      比其储峥这样反人类的履历,其他几位校友就正常多了,最年轻的青年校友也已经迈过三十五岁的关卡,仍然调侃时间飞逝,而自己碌碌无为。

      这才是有胸襟有气度的优秀学者的自谦,储峥是怎么心安理得的接受那么多人围着他拍马屁的。

      顾抒微快要化身成为老鼠,在储峥的烫金履历上阴暗爬行了,他这几年,是吃喝拉撒全在实验室了么。

      座谈会会场最后的旁听席,顾抒微愤愤点开与薛宁的对话框。

      半个小时前好友发来满屏的笑声:

      【微微,你可真是一点都不藏着掖着啊。】
      【这老枪究竟多好用,让你这么神清气爽。】

      心情已不同当时,顾抒微带着怒火打字:

      【破枪一支,啥也不是。】
      【啊啊啊啊啊宁宁,我快气死了,我被储峥狠狠耍了。】

      她正准备书写八百字小作文,控诉今天自己被储峥害得丢了多大的脸。

      然而不是何时坐在她身边的郝瑜老师又一次凑了过来:

      “微微,你快看储博的后背!”

      顾抒微下一秒几乎就要尖叫,她惊恐地抬起头,发现即将上台讲话的储峥不知为何脱了西装外套,背对着投影仪时大片大片强烈的光汇聚在他身后。

      不会是白衬衫在强光照射下透出里面的字了吧...储峥明明知道后背有字,为什么还要冒这种风险。

      强光下的储峥不是耶稣,而是撒旦,是恶魔。

      请在坐的每一位大佬和领导务必都是近视眼加严重散光,来保全她最后的体面。

      顾抒微绝望道:

      “是纹身吧,我也看不清写了什么...”

      郝瑜老师天真开口:

      “纹身?哪里有纹身?我怎么没发现?”

      “我是想说储博的后背宽肩窄腰,看着好禁欲哦”

      “......”

      顾抒微拒绝再开口跟郝瑜老师说话。

      储峥以谦逊的姿态表示自己在行业中求索的路还很长,需要想在座的诸位前辈学习,同时强调校企合作的重要意义,为此问正将捐赠十间标准化形态学和机能学实验室及相关器材来支持母校科教发展。

      现场掌声雷动,唯独顾抒微在后排嗤之以鼻,她只用一人可听见的声音小声:

      “他一个生科学院毕业的人,为什么参加医学院的座谈会,还给医学院捐实验室。”

      郝瑜老师苦口婆心:

      “不要这么说嘛微微,问正好像也给生科学院捐了分子生物实验室,一个满足无菌标准的实验室得花多少钱,还一次性捐了这么多。今天好像是我们学院的大院长特意邀请,他才过来的。”

      自知理亏,顾抒微闭上了嘴不再言语。

      一天下来,她全凭仅剩的一口气吊着,座谈会正式结束后各自散场,顾抒微瞧见储峥又一次被人群包围,便快速回办公室拿了包,径直前往停车场。

      她想早些回家,逃离这个有储峥的地方来好好消化今天这一天带给她的冲击。

      然而天不遂人愿,在她解锁自己汽车的同时手臂被一道力量拉起,本应还在被人群簇拥的储峥不知怎么做到的,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安静无人的停车场。

      他脸上身为问正副总裁的从容气度被难辨的低落所取代,指尖隐隐泛着儿白:

      “顾抒微,今天早上的事,可以聊聊么?”

      顾抒微将手臂抽离,而后向后退了半步,声音冷得发笑:

      “那我不如先问问你,今天这样声势浩大地出场,将我狠狠踩在脚底的感觉痛快么?”

      “从我们第一天重逢起,你就在等这一天的到来了吧,你是不是很想证明自己抛妻弃子也没有遭到报应,反而平步青云一路登顶,如今已经跟我不是一个量级?这种感觉爽么?”

      “堂堂问正副总裁,信口开河骗我是崔翕闻的司机,你可真是玩得一手好欲扬先抑。今早看我这样表演您喜欢吗?过瘾了么?还需要我接着往下演么?”

      储峥紧紧凝眉,表情亦不好看:

      “我什么时候说我是崔翕闻的司机?”

      “你还不承认?云松尽绿那晚,我是不是问你为什么和崔翕闻站在一块?你一字一句告诉我说是崔翕闻的司机,我听得清清楚楚。”

      储峥沉默两秒,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还是先放缓了语气:

      “那天我喝了酒,逻辑和口齿未必清楚。抱歉,我想说的应该是崔翕闻在等他的司机,微微,从始至终我绝对没有要骗你的意思。”

      “——我只是不知道分别五年,该如何再与你平心静气地相见。”

      顾抒微一怔,脑海中也隐隐响起当日场景,她对那辆SUV加塞而后自己鸣笛的场面印象深刻,大约是那时候导致出了错。

      但她不会在储峥面前低头认错,心中怒气未消,她承认自己说话不太好听:

      “那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储总,既然如今的你我已经高攀不起,那咱们就桥归桥路归路,你有你的大好前程,不要让别人知道五年前还有这么一位糟糠之妻。”

      储峥刚平下的火气又一次被勾了起来,他的表情书写着不可思议,声音明显克制,勉强保持镇定:

      “顾抒微,你在说什么?如果你非要拿五年前说事,我不介意一桩桩地陪你厘清,从当年我们的孩子说起...”

      太残忍了不是么,一个扬长而去的父亲试图提起那个他一面都没见到就夭折的孩子,顾抒微发觉眼角有泪滴滑落,她恨死自己的泪失禁体质了,第一次领略到储峥有如此杀人诛心的本事。

      他知道吗,那个孩子出生在六月,没几天就是她的生日和忌日了。

      缓缓吐出一口气,顾抒微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静些,再平静些。

      已经在储峥面前输得够难看的了。

      她说够了,我不想听,当年一切都是我不好,到此为止可以吗。

      储峥张了张口,有些无措,他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他要再去拉住顾抒微的手,她却已经上了车,将他隔绝在外。

      /

      顾抒微这一晚给手机关机了,微信上薛宁的狂轰滥炸、钉钉里关于几天学校正式纪念大会的日程安排她都不想再回答,只给课题组的研究生答疑并安排好后面的任务后彻底将自己于网络世界隔绝。

      原来自己并不如想象地对当年的事情不屑一顾,原来自己这么这么恨储峥。

      这一夜醒醒睡睡,时常梦见那个小小的孩子。

      她出生得这样兵荒马乱,以至于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没有一个包含着父母爱与期待的名字。

      顾抒微叫她,宝宝,我的宝宝。

      她是剖腹产,手术过程凶险,麻醉彻底过去后才第一次见到了那个孩子。看上去既不像她,也不像储峥,皱皱巴巴的小小一团,是在医生各种尝试下才勉强有了一声啼哭的先天不足的孩子。

      母亲不让她亲喂,说这几天劳心伤神,母乳品质不高,喂了反倒对这个脆弱的孩子不好。

      那就不眠不休抱着,看顾着,总要在别的方式弥补。顾抒微记不清自己熬了多少个通宵——大约也没几天,因为很快这个孩子就因为先心病全身缺氧而被紧急送入了重症监护室。

      隔着那层厚厚的透明玻璃,她眼睁睁看着宝宝身上的管子一点点多起来,数据却一点点低下去,直至在某个入睡未深的清晨,母亲将她从梦中唤醒。

      她恍惚睁眼的同时,看到窗边高瘦的身影逆着光而立,以为是储峥终于来了。

      一下子从病床上坐起,却看见男人缓缓转头,叫了声微微。

      是徐期至。

      她瞬间变得失魂落魄,恹恹地再次躺下,朝母亲轻声说:“我再睡会。”

      顾青璐的声音很冷静,她说:“先不要再睡了,微微,去见那个孩子最后一眼吧,她太累了,这次真的撑不下去了。”

      不!不要——

      画面一转,眼前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小尸体,凝固的胎脂、青灰色的皮肤,只有徐期至和母亲在一旁冷眼看着她,看着她眼泪流到干涸。

      顾抒微哭着从睡梦中起来,发觉枕头上湿了一片。

      起身时头重脚轻一片,眼睛也痛得不像话,她痛苦地从冰箱里拿了冰块敷眼睛,然后给手机开机。

      薛宁给她发了许多条微信,到最后大约是察觉到她情绪异常才没回消息,只说:

      【微微,想说了再联系我,我请你喝酒。】

      钉钉上一夜堆积的工作不算夸张,顾抒微很快处理完毕,最后只剩几十个没有备注的未接电话。

      最开始十几个她认得,是五年前储峥的电话号码,没有想到他到今天都没有换,那剩下几个应该就是他发觉打不通后特意用了别的手机号。

      顾抒微一律不做理睬,继续给自己的眼睛消肿,直至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她的声音也淬了冰,无一丝一毫地耐心:

      “还要打给我做什么?再纠缠就没意思了。”

      对面一时之间没有声音,顾抒微就要挂断时,才听到小小的童声带着不安的怯:

      “对不起...微微...”

      顾抒微一瞬间放下手中的冰袋,有些无措地放柔语调:

      “是小衡吗?对不起,是我应该向你道歉,我以为打电话的是别人,所以语气才会不好。”

      电话另一头的顾衡小朋友很快就变得开朗,她才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责怪微微呢。

      “没关系呀微微,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哦~以后可以经常给你打电话嘛?”

      顾抒微说当然可以,她并未因顾衡父亲而对小朋友生出芥蒂,听见顾衡笑得很高兴,她说:

      “微微,我到你工作地方的门口啦,今天我可以找你玩嘛?”

      顾抒微不敢置信:

      “你一个人过来的吗?爸爸妈妈呢?有家人陪在身边吗?幼儿园呢?有告诉老师们吗?”

      “是小衡一个人嘛,今天小衡不想去幼儿园,想和微微待在一起。”

      她没有想到小朋友的主意这么大,匆匆给自己洗了把脸,换好衣服出门,她有些着急地叮嘱顾衡:

      “小衡,你现在去找附近的保安叔叔,告诉他们是顾抒微让你在这等的,让保安叔叔照顾你十分钟,我马上就到,记住了吗?”

      即使微微看不见,顾衡小朋友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说记住啦。

      顾抒微挂断电话,先跟保安室的负责人打好招呼,然后又联系Yulia,告诉她顾衡在她这里。

      电话那头Yulia沉默了一瞬,说好的:

      “抱歉啊小顾老师,今天小衡请假了,所以园方和小衡的生活老师也不知道这个情况。”

      “孩子很有可能是自己跑出来的,姚院长,可不可以麻烦你转告给孩子的家长,告诉他们孩子在我这里...”

      话及此,顾抒微到嘴边的“请他们过来接走顾衡”却未说出口,顿了顿,她也不知自己因何而调转话头:

      “告诉他们我和小衡玩一天,晚上会把她平安送回家,他们可以安心。”

      /

      顾抒微匆忙赶到西桥校区,目的地很明确,就是东正门的保安亭。

      而在里面已经收获了小空调小电扇还有一大把巧克力和糖果的顾衡小朋友,一眼就看到了从那么多大哥哥大姐姐中穿梭而过朝她奔来的微微。

      因为微微有着像美人鱼一样漂亮的长发,像艾莎一样白皙的肌肤,是在任何地方都闪闪发着光的公主。

      顾衡实在是太高兴啦,她跟温和慈爱的伯伯爷爷们说谢谢,她的微微来接她啦。

      顾抒微在距离保安亭还有几步之遥的距离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她看到顾衡小朋友穿着漂亮的白色公主裙,头顶戴着小小的钻石皇冠,她有世界上最明媚的笑容和最优雅的步伐,朝她轻盈而灵动地跳跃而来。

      顾衡在跳《胡桃夹子》,虽然是很基础的芭蕾舞步,却饱含相见时的惊喜,朝她提裙施礼,而后摘下了头顶的皇冠。

      周围有很多大学生停下脚步,带着善意的笑容驻足观看。

      顾衡小朋友的脸蛋因为害羞而变得红扑扑,她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顾抒微,轻声说:

      “微微,你快蹲下呀。”

      顾抒微很难形容此刻心口的感受,朝小朋友说一声“好的”居然如此费力,她一点点蹲下身,有些仓促地垂下眼,遮住自己眼中神色。

      顾衡一丝不苟地将皇冠戴在了微微头上,满意地拍拍手,而后小小声:

      “微微,我没有想到别的哥哥姐姐也会看我跳舞,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展示呢,好害羞呀。”

      “不需要害羞,小衡,你跳得这样好,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芭蕾舞公主。”

      “真的吗?微微。”顾衡小朋友居然还知道把手靠在脸上降温,她的睫毛眨呀眨:

      “可是小衡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先快快离开这里,今天我和微微一起去游乐园玩好吗?”

      当然可以了。顾抒微点头时感受到额上那顶小小的皇冠似乎有千斤重,她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努力让皇冠不出现任何的偏移:

      “小衡,你刚刚是怎么过来的呢?”

      顾衡小朋友扬起大大的笑容:“小衡坐出租车来的哦。”

      好吧,这是她的谎言,希望以后微微可以原谅她。因为她还不能像个大孩子一样勇敢地独自来找微微,是请求严婆婆,拜托她为自己找出最美丽的裙子,为她编了像安娜一样的漂亮发型,然后带她来到这里的。

      昨夜爸爸回家的时候眼中有她读不懂的云和雾,像是旅游时才能见到的雪山山顶。他将小衡搂紧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往常一样哄她睡觉,什么也没说。

      小衡知道,这是爸爸在想念妈妈,因为爸爸说只要见到小衡,世界上所有的烦恼都可以烟消云散。

      除了关于妈妈的烦恼。

      因为小衡和妈妈长得这样像,爸爸看到小衡,就会想起妈妈。爸爸看到小衡,就会更加思念妈妈。

      爸爸有她陪着,今天早上出门上班时,已经会笑着与她告别了。

      妈妈呢,昨晚的微微一定是一个人,没有小朋友睡在微微的怀中,没有小朋友知道要替微微盖上被子,没有小朋友安慰微微。

      你看微微的眼睛这样肿,别人都不能发现小衡与微微的眼睛很相似了。

      所以她跟严婆婆撒娇,请婆婆一定一定要瞒着爸爸把她带出来呀,她想和微微见面。

      起先严婆婆也没有同意,但架不住她的软磨硬泡,最终还是点了头。

      顾衡小朋友有些笨拙地将两只手遮住了微微的眼睛,她的手冰冰的,应该可以为微微降温,她轻声说:

      “微微,小衡给你敷一敷眼睛哦。”

      微微没有说话,小衡只捧到两片滚烫的泪水。

      微微哭了,小衡忽然也很想哭。

  • 作者有话要说:  就在这里暂停吧,作者也去哭会,明天零点继续,明天相认。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