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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湝县的发达支撑产业很多。除了最基础的粮食种植外,因为山地丘陵多,山野珍味多产,此外主要是纺织和造纸,当地漆器也比较有名。

      只是可惜山多而矿产不丰,跟着制铜冶铁也不发达。铜匠多是小手工业者,担着挑子走街串巷,即使在湝县最繁华之地,开铺子的都不多。三里脚程以内的几家杜仲都去看了看,最后选定了三家看起来规模大经验多的。

      图纸是他在替人代写书信的捉刀小摊上借了纸笔画好的,一共三张。分为蒸馏系统、冷凝系统、提取系统三部分,都设计了卡箍位置,方便组装。

      这时私人印书的发行物交官府审核后会印有不许盗版的声明,但是对于工匠手艺的知识产权保护还相当落后。为免自己的专利被剽窃,杜仲打算将这三份图纸交于不同的铺子打造。

      蒸馏系统就是一个小巧的柱形蒸屉,下方储水,用时直接加热就行。储水室靠下的位置开孔伸管出来装三通口,往上加装一个小杯子做注水口,往前则是排水口。稍往右还通了两个洞焊细管延长,和内里气压平衡,之后装上一根玻璃管,就可以在外面看见储水室的水位,方便及时添水。上面的锅盖呈圆锥形状,外围一圈做了一个密封槽,加水密封防止蒸汽外泄。锅盖三等分,一比二部分做分隔漏网。顶部开孔用来通蒸汽和与冷凝系统连接。

      杜仲把这张图纸拿给师傅看,对方大为惊异。工艺称不上多复杂,打孔钎焊完全能实现,就是琐碎,不像锻造铜锅一样只需捶打出形状来,所以加工费不少,再加上买铜料的钱,一共去了杜仲八两银子。

      冷凝系统就是两根嵌套倾斜的管子,形似滚轴擀面杖。细的那根跟蒸馏系统对接,用来通蒸汽。粗的那根较短,两边开口分别做循环出水口和进水口。比较简单,用料也不多,只用了三两银子。

      而提取系统只是一个杯子下装了一个流通细管。分液漏斗不用想,这时候还没有出现单向阀门,更别提活塞了,太精细,普通民间工匠造不出来,杜仲也没那么多钱研发。所以退而求其次,打算到时候弄个配套的塞子塞住,等蒸馏液静置分层,拔掉塞子,放水至见油,再塞住从上面倒出精油,略有损耗,但也是无可奈何。这部分花了一两银子。

      等一切妥当,杜仲吃了碗热乎乎的小馄饨,又到书肆买了一本诗集包好,回了贺宅。

      除了各自房里的贴身丫鬟,大少爷院里还有三个粗使丫头,两个嬷嬷和四个杂役。杜仲没使唤过,但昨日都见过通过姓名。

      迈进院子,他见三个粗使丫头一径儿在院中跪着,一个个脸上凄惶。

      冬天的青砖,穿鞋踩着都又硬又冷。这么跪不把人冻死,膝盖也该落下病来。

      杜仲皱皱眉,回房掩上门。春桃在外间坐着,一见他回来,急忙站起来,慌慌张张地把手里的东西搁下,上前来行礼。

      杜仲看清了那是个小巧的铜手炉。

      丫鬟偷用主子东西是大忌讳。若是气性大的,抓着这一点把自己撵走都是有可能的。

      不待杜仲开口,春桃忙道:“下午大夫人房里的嬷嬷送来的,我想着不知道仲哥儿你什么时间回来,就先预备着。坐着发愣,一时昏了头就捧到手里了......”

      听她紧张兮兮的语气,只像下一秒就要跪地求饶了。杜仲失笑:“我当是什么大事。无妨,你手冷就捧着吧,我用不着。”

      春桃如蒙大赦,杜仲又说了一遍,她才犹豫着把手炉拢在袖子里,只是想起什么,立刻又放下,问仲哥儿要喝茶吗,说着就起身要去沏,被制止。

      杜仲早想吐槽了,天天没事就喝茶。早起喝茶,饭前喝茶,饭后喝茶,到哪个房里坐一下的功夫都得喝茶。贺宅丫头们的沏茶功夫又像是统一培训的,泡的浓酽,杜仲喝不来。

      他摆手道:“我口不渴,不用茶。你坐着罢。外头冷,别跑来跑去灌风进来了。”

      春桃依言坐了。杜仲问道:“院子里三个丫头怎么跪上了?”

      春桃答道:“大夫人罚的。说是伏天晒书不仔细,有箱书受潮发霉了。害鸿德少爷发了好大通脾气。本来也没大事,只是恰好叫来送手炉的嬷嬷看见,禀了大夫人。一听让少爷动了气,大夫人就降了罚。”

      这倒有一部分是自己害的了。杜仲暗叹。

      早上坐轿,他见大夫人揣着个错金龟背手炉,雕着喜鹊绕梁图案,十分精巧可爱,好奇地把玩了一番,大夫人就说送他一个。

      窗子没关严,有寒风呼呼啸啸地从罅隙里钻进来。杜仲望一眼,春桃即去关实了。

      安静下来的房里落下一道沉声:“春桃,替我梳妆,我要去给少爷请安。”

      大少爷房内,贺德鸿独坐在榻上,手里捧着书却看不进。先前他发了一通气,手脚不似平日那般冰凉,但胸膛里淤着火,倒比冷更难忍些,素日耐力好,此刻却颇感烦躁,几乎坐立不安。

      那箱书是他当初准备府试时的文章手稿。贺德鸿爱留这些东西,也很珍惜,特意整理出来叫人订成册装箱。

      两年前他有一回病的几乎要死,人迷迷瞪瞪的,旁的没什么好交代,只说自己去了的话娘可以看着这些书纸睹物思人。

      留的念想如今却叫蠢丫头们损毁了,鸿德再一想到自己这次复发来势汹汹,缠绵病榻近一月,只怕没几日好活。心里愈发乱,愈乱就愈悲,喉咙都有些见甜。

      正当这关头,丫头来报说日前进门的那个哥儿要来见。

      鸿德最厌这种不男不女的东西。平素在学馆,其他族兄弟的书童多是哥儿,其间卿卿我我毫不避人的情态让他见之作呕。为此鸿德和人口角过,斥他们不知羞耻,吵到最后当众发誓此生绝不讨哥儿进门。

      所以杜仲进宅这事鸿德当然没点头。奈何大夫人一意孤行。算命的说杜仲命格窥不破,比劫强旺,可压病晦,断不会像之前那两个命贱的通房丫头一样,她便赶着让杜仲进府了。

      贺鸿德只好暗地跟张管家说了不愿见到杜仲,让别把他安排到自己院里。

      谁料杜仲不仅住进来了,现下还要来给自己当伴读。

      母亲不解心意,管家违逆,连个哥儿也有脸拿自己当个货色。

      想到这些,贺鸿德更是悲戚。

      古人云人生三大喜事: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贺鸿德却是眼见样样无缘。

      此一件,久病体弱不得远行游学,交游赴会。湝县都未曾踏出,也没什么往来朋友;此二件,身体不佳,精力疲乏,有苦学之心而力不能及,明年八月院试不知病体能否撑到。少年登第,名甲四方怕是空梦一场,白费几年勤学;此三件,出身并非什么诗礼簪缨之族,只是身为嫡长子而管束严苛,大小事一概不能做主。未谋面的未婚妻怕做寡妇,不愿嫁来冲喜。连侧室都需听父母命,讨个平生最厌的货色,违背君子言,当初听见他发誓的族中子弟不知背地里怎样笑话。

      回想这短短一生,桩桩件件,无一合意,贺鸿德一下发了狂,将书掼在地上,厉声轰走丫头,便伏在枕上痛哭起来。

      在门外等着的杜仲听见一些碎声,没听见一样面色不变。

      出来的丫头眼睛通红,说大少爷此刻不便见哥儿,哥儿请回吧。

      那三个丫头就在身后跪着,眼见冻得脸没什么血气,抖都不会抖了,杜仲如何肯走?

      他道明是大夫人之命,让自己得闲就来侍奉少爷。

      那名叫夏荷的丫头道:“少爷正生着气,哥儿此刻进去只怕违了大夫人的本意。”

      “此话何解?”杜仲神色一肃,反问,“大夫人本意无非叫我们体己大少爷。他生气,正需有人开解,我哪有旁视不管的道理。”

      夏荷是知道少爷不喜哥儿的,生怕放杜仲进去自己会受牵连。加之少爷待她素来在三个贴身丫鬟里最好最偏宠,刚刚莫名受了骂,正是委屈难过之际,见杜仲神色凌厉,微微一怕之后,倒有些生气,口快道:“哥儿非得叫人把话说直了?少爷见了你,非但不会开解,只会更生气。”

      杜仲淡笑一声:“夏荷姑娘若这般了解少爷的心思,那你说说,少爷今日为何生气?难道只为了那一箱书?”

      夏荷知道这样的音量肯定能传到房里,杜仲比自己身份高些,她算犯上了,但少爷听着却无一丝表示。她心下觉得自己的做法是受了默许的,也为着泄一泄自己挨骂的委屈兼侧室名分被杜仲这个空降占了的怨恨,便昂起下巴来:“一箱书而已,少爷何尝是那样小气的人。本已经劝下无事,偏哥儿不识相,要来触少爷的霉头。进府两日少爷都不曾见你,你还不明白,厚着脸皮求着要来伴读。嘴上说的好听,可做事没一件是识数,随了少爷心意的。哥儿难道不知嫁夫随夫的道理?凡事不要往夫人那儿讨巧,才算知心,把少爷当了自己的天。”

      她倒是牙尖嘴利,末了没忘警告杜仲不要告状。

      春桃年纪小又新进府,不敢忤院里大丫鬟的意,只能劝着,给杜仲一个台阶下:“哥儿咱改日再来吧。”

      杜仲由着夏荷说完,不曾理会春桃,笑着慢声道:“我也教夏荷姑娘一句话。‘河冰结合,非一日之寒。积土成山,非斯须之作。’你若都能自诩通晓少爷心意来教训我,那我会替少爷感到悲哀的。”

      夏荷听不懂前半句是何意,后半句还是懂的,柳眉倒竖,正欲再叱,房里贺鸿德发话了:“让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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