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南山雪》江且眠

6、第 6 章

　　四哥在一旁给两个孩子生火取暖，不掺和他们说话，只听着，火盆碳火噼里啪啦的，屋子里可安静。
　　弓羽不说话，满脑子想着陆应南跟其他人玩。
　　陆应南以为他也想上学堂，就伸手握着他手指，哄道：“不着急好不好，我在学堂学了什么回来都教你，也带朋友来找你玩！”
　　弓羽才不在乎学什么，他也不想跟其他人玩，脸上表情越来越难看，伸回手不让陆应南握。
　　陆应南看人哄不好，又想抱上去亲亲，这下弓羽不给他亲了，缩着脸躲开。
　　“你生气了？”陆应南震惊的看他，虽然不知道气什么，但肯定是气了，他是哥哥，弟弟气了就得哄。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哄呢，弓羽就转开身，一步步磨蹭到院子里去，一拳把树上的雪人打掉，落在地上碎成两个雪球。
　　陆应南跟出来时惊呼一声，“这是为什么？”
　　弓羽不说话，脚上还踢了一下。
　　四哥从屋里蹙眉看着，心说这孩子得管，有事不往外说可不行。
　　而且看这劲儿还挺狠，当宝贝似的守了这么久的雪人，说摔就给摔了，以后再生点什么严重的气，是不是还要弄别的东西。
　　弓羽不说话陆应南也没办法，过去把两个雪球捡回来，想把雪人给拼回来，奈何雪人本来就放了太久，化了冻冻了化的，早不像原来那般好了。
　　陆应南刚把头放上去，没一会儿就又掉下来，他伸手接住，“你说你为难一个雪人做什么，和我生气就和我说吗。”
　　弓羽扫了一眼雪人，自己又慢腾腾的挪着步子回去了。
　　陆应南跟着回去，弄不懂弓羽在气什么，他也没心情说话了。
　　两个孩子回来一人把着一个床边，陆应南这个小话痨也说不出话了，四哥笑着看看他俩。
　　“臭小子生了什么气，为什么不肯说？”
　　陆应南侧头看了一眼弓羽，弓羽还是没动作，整个人都封闭起来。
　　陆应南来了还不到半个时辰，受到这样的冷待也觉得委屈难受，一下就不想待了。
　　“四哥，”陆应南轻轻喊了一声，四哥转头看他，“我想回去了。”
　　四哥瞟了弓羽一眼，点头答应着，但是并没有起身。
　　弓羽一听陆应南要回去也有些不愿意，但更多是不高兴，不想开口留人。
　　陆应南伸手等着四哥抱他，四哥见弓羽没动作也就只能起来抱住陆应南。
　　弓羽坐在床边看着两人出去，陆应南被抱出去时甚至头都不愿意回。
　　他等了很久的人，被自己气走了。
　　弓羽心里堵得慌，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明明知道是自己的错，可一想到陆应南以后会有很多朋友，他就受不了。不想让陆应南出去，但拦着他做事也不对。
　　他自己躲在房间里又纠结又委屈，孩子间的那点占有欲和良知相互折磨，弄得他像一头小兽四处乱撞，找不到出口。
　　弓羽蹲在炭盆前好一会儿，还是后悔了，出门去院子里找回那两个雪球，想办法把他们拼回去。
　　拼回去的雪球也不如原来那般好看，化了一半的脑袋丑的要死，弓羽给它放回树上，不再管它。
　　从这天以后连着数了有三个九，陆应南都没来过。
　　四哥来时也不提，弓羽想问又不好意思。
　　不过在这期间四哥倒是教育了他一次，告诉他有什么事不要憋在心里，因为什么生气就直接说，憋着让身边人不喜欢。
　　弓羽答应改，但还是没说那天因为什么生气，都是过去的事了，四哥也不问。
　　陆应南应该是去学堂了吧，会有其他朋友。
　　弓羽每天在床上躺着就想，今天陆应南又拉哪个人的手了，或者和哪个朋友抱着聊天了。
　　他每天都想，给自己想烦了就扣墙，时间久了指甲磨平了，墙上扣了好几个坑。
　　但再仔细想想，其实他们两个才认识了多久，陆应南本来就是被一堆人哄着长大的，他一个野孩子，不招人喜欢多正常。
　　他原来在村里也没有小孩愿意和他说话。
　　弓羽背对着在地上煎药的四哥，无声叹气。
　　等四哥过来给他换药，发现这孩子眼眶红红，像是要哭。
　　“你怎么了，身上难受？”
　　四哥新奇的看看他，从来没看见过弓羽哭的样子，那天断骨治病都没哭，这是怎么了？
　　弓羽摇头，并不知道自己眼眶红着，就道：“我没事。”
　　四哥轻笑，也不管他，给他换了药。
　　已经两个多月了，骨头都长得差不多了，就差最后一点儿恢复，可以随便下地活动的，但总归是小孩子，需要金贵一点儿，四哥没让他随意来。
　　两人窝在床上，四哥问他是不是想少爷了，弓羽没吭声。
　　“要不明天我带你出门？”
　　只要不出去疯跑，弓羽这样的，下地走走一点事没有。
　　弓羽犹豫了一会儿，翻身对着墙去了，“不去，明天睡觉。”
　　四哥嘶了一声，“你不想去见见少爷，马上就要年节了。”
　　弓羽才不要承认自己想陆应南呢，还是嘴硬，“我不想去。”
　　“少爷现在身体比之前好些了，可以跟你一起下地玩了，你真不去？”
　　弓羽不吭声，装睡不回复。
　　四哥也没办法，自己翻了个身哎呀一声，“你越是不去少爷越是不想你，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想过去了，少爷已经和别的朋友玩咯。”
　　弓羽把头压的更低，越想越气，越想也越委屈。
　　等弓羽带着气睡着以后四哥侧头看看，见孩子没事就睡了。
　　他也只是陆府的一个仆人，做不了太多事，只有少爷想见弓羽了他才能带人出来见一面。
　　刚才说的带弓羽去见少爷，说完冷静下来自己心里就慌了，他只能带着弓羽进陆府，但是进去以后弓羽可不能正大光明的去找少爷玩。
　　最怕到时候弓羽只能站在远处看一眼，然后回来又要不高兴，心里开始琢磨为什么不能一起玩。
　　刚把弓羽带回来时想着能让他进陆府做工有口饭吃，现在相处久了，还觉得有些心疼，这种主仆身份还是不应该往弓羽身上加，不然他和少爷再也没办法做朋友了。
　　早上四哥走的时候没吵醒弓羽，生怕弓羽醒了来一句要跟他出门。
　　弓羽一觉睡完半个上午，起来时头都是晕的。
　　他先是坐起来揉揉眼睛，等人清醒了，下地出去找四哥。
　　可是人已经走了，去哪儿找，弓羽有些后悔昨晚没有答应，他确实想陆应南了。
　　他失落的在院子里走上两圈，看看天色，突然决定要出门。
　　弓羽知道自己找不到陆应南，但在这院子里待了这么久，也该出去看看。
　　早先是没有这种想法的，昨晚四哥一说，他今天就什么都想了。
　　弓羽把院子锁上，一个人顺着来时的小巷子往外走，几个月过去，巷子的模样都快忘了。
　　临进年关，街上来往人很多，尤其这里是北商，来来往往的商贾惊的弓羽只敢缩在一旁。
　　他到街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站着看了一会儿，一队人从他前面过去，最后牵着一匹马，吓到了对面一个爷爷。
　　弓羽盯着那马好久，有点想上去摸摸，但还是跑到对面去把那爷爷掉的东西捡起来了。
　　他不跟人说话，把东西捡起来就举着，爷爷捡完其他东西一转头，又被弓羽吓一跳。
　　老爷爷哆嗦着接过，道：“多谢。”
　　弓羽摇摇头，退到一边墙根下，又站着四处看去了。
　　老爷爷研究一会儿，可能是看他穿的不太好，对他道：“和家人走散了？”
　　弓羽摇头。
　　“想吃东西，没钱？”
　　弓羽还是摇头。
　　那爷爷叹了口气，对他道：“你一个小孩子在这儿待着也危险，要不我送你回家？”
　　弓羽指指不远处的巷口，意思告诉老爷爷自己就住在那。
　　“哎？”老爷爷抱着东西走到他身边，觉得好奇，“那你是在干什么，找人？”
　　“想找学堂。”
　　弓羽抹了一把眼睛下被冻出来的眼泪，抬眼看老爷爷，“你知道学堂在哪儿吗？”
　　“学堂离这儿可远呢，你去学堂干什么？”
　　弓羽只想知道学堂在哪儿，远不远无所谓，也不想说去干什么，所以又不理人了，头一转，看别的地方了。
　　老爷爷是个脾气好的，也不和弓羽生气，反而非常慈祥的摸摸他脑袋，笑起来脸上皱纹更加深，道：“我把东西放回家，一会儿带你去好不好？”
　　弓羽又把头转回来，“好。”
　　爷爷摸摸弓羽的头，无奈的笑着往另一边的一个巷子里走。
　　弓羽老老实实等着，最后那爷爷真的回来带他去了。
　　两人走了好远好远，爷爷走不快，弓羽要一直等，一边等一边把路记下来。
　　走了四条街才到学堂，弓羽不敢进去，只站在外面看，里面有夫子领着读书的声音，弓羽听了好一会儿，实在听不出来陆应南的声音，苦恼的在门口徘徊。
　　老爷爷见状以为他是想听课但听不到，就劝他道：“其实走进点听也没事，夫子不会责怪的。”
　　弓羽摇头，拉了拉爷爷的袖子，“回去吧。”
　　爷爷长出一口气，带出一串哈气，像是有点累，弓羽抬眼看看，又不走了，“再等会吧。”
　　爷爷不懂，低头看他，弓羽什么都不说，眉毛皱起，似乎在思考天大的事，继续盯着前面学堂。
　　爷爷就真的以为他是想再待会儿，背起双手陪他又待了会儿。

作者有话说

　　爷爷：就是你小子大老远让我带你过来，没待一会儿就走？
感谢大家的支持（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