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穆先生问晚安》缄品

8、第 8 章

　　周末穆梁约了沈谦谭出校门吃饭。

　　夏天傍晚天气还是很闷燥，两人在学校附近逛了夜市，就近找了个烧烤摊位坐下。

　　这一路上沈大少的星星眼就没有断过，夜市上一路走一路买，街还没逛半条手里东西就已经拿不下了。

　　穆梁看着沈谦谭对夜市里什么都觉得新奇的样子，嘴角抹开一丝得意。
　　这是又一次的试探。

　　沈谦谭这副没逛过夜市的样子让穆梁更加肯定，沈谦谭绝对出生在一个权贵之家。穆梁只觉得浑身发起烫来，这一刻叼着棉花糖的沈谦谭不再是沈谦谭，而是穆梁势必要握在手里的通行证！

　　穆梁走上前对沈谦谭笑道：“学长逛了这么久，我带你去吃点夜宵吧。”说完便有些强迫的搭着沈谦谭的肩走向嘈杂的烧烤摊。

　　沈谦谭也由他去，心里早就算好了。穆梁要是真能（看似）不着痕迹的来套他的话，那么他也就（看似）无意的透露给穆梁一些吧。

　　至于代价，军用的针孔摄像头会很适合放在未来的同居房里吧？

　　穆梁已经被金灿灿的未来迷了眼，怀着侥幸而又自信的心态压根没有考虑“代价”，自负的认为沈谦谭不会注意到这些，毕竟自己只是一个关心“恋人”的“恋人”。

　　沈谦谭破天荒的失算了。

　　倒也不能怪他，鬼会知道他沈谦谭一个22岁的青壮年男性会因为仅仅三罐冰啤就晕着脑子靠在穆梁身边晃晃悠悠的一边笑一边啥都往外说……

　　虽然没有输的太惨，但还是打乱了原本的狩猎计划。

　　穆梁看着沈谦谭从耳朵根红到脖子也着实意外，他只是因为烤串太辣天气太热多点了几罐啤酒而已啊！一般人都可以当碳酸饮料喝的啤酒啊！

　　穆梁看着沈谦谭那副神志不清的样子干脆也不藏了，心里的得意和焦急几乎毫无遮拦的摆在了脸上。

　　“学长，昨天看你和顾学长的关系不是很好啊？”他故意没提顾念管沈谦谭叫表哥这茬，想试试沈谦谭究竟醉没醉。

　　“呵，就那孙子啊？老子我一个顶他十个！”

　　沈谦谭这话边说边比着食指朝天戳，怕穆梁不信他甚至想站起来戳的更高些。

　　“为什么这么说？我看顾学长人挺好的，成绩、人际也不错的样子啊。”

　　穆梁这话说的就差没指着沈谦谭的鼻子说他比不上顾念了。

　　这沈谦谭哪里能忍？嘴里开机关枪一样开始扫射。

　　“哈？穆梁我跟你说你可别他妈信那些，我怎么着也差不多算和他一起长大的，那姓顾的就是人模狗样的。

　　我告诉你，顾念他以前玩的可花。

　　我高中的时候也和他同校，高中三年天知道几个女朋友三天两头换。我见过他最壮观的一次就是三个女的把他围在中间堵着他。”

　　沈谦谭越说越起劲，要不是穆梁挡着他都要把腿登上桌子给烧烤摊来场演讲了。

　　“竟然是这样？”穆梁装着不可思议道，接着又抛出另一个疑点：

　　“话说你们还挺巧的，高中和大学都是校友。”

　　“巧什么啊！还不是那老破玩意安排的，让我看看我养母家里的新一代独生子有多优秀。结果自己也没想到所谓的顾家的骄傲是那副德行哈哈哈哈……”

　　沈谦谭自顾自说完后笑得发颤，手上的木签子差点扎到自己。

　　穆梁激动的简直不能自己，他目前为止所有的猜想都被这一番话证实了！奇怪的是穆梁继续开口套话却都被沈谦谭打太极一样软绵绵的对了回去。

　　穆梁迟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对沈谦谭的发问越来越尖利和直白。当穆梁注意到这点的时候，沈谦谭正在直勾勾的盯着他，那眼神叫人毛骨悚然。

　　“穆梁，你这就有点没意思了。”沈谦谭懒懒散散的开口道。

　　沈谦谭忽的挺起背坐好，那架势就像是在谈一份上千万的合同，如果能忽略刺耳的蝉鸣和嘈杂的人声的话。

　　“这样吧，我看你也挺累的，咋俩把话摊开说明白。”沈谦谭十指交叉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后倾，俨然信心满满

　　“你，给我。我，你随便用。”

　　一句简洁的话，是穆梁踏上不归路的开始。

　　穆梁险些被沈谦谭这话冲昏了头脑，定了定神开口：“你究竟，为什么想要我？”

　　“我想看你穿一辈子的白衬衫。”

　　穆梁差点笑出来，就为了这个？

　　穆梁愈发觉得自己看不懂沈谦谭了。但这种机会绝不是每天都有，穆梁没有办法肯定今天他犹豫拒绝了，以沈谦谭那副自负的样子还会不会有下一次机会。

　　“我答应你。”穆梁深深呼出一口气，带着无比的郑重回答沈谦谭。

　　穆梁强迫自己直视沈谦谭满是侵略的眼神。穆梁只觉得自己在这一刻与□□并无两样，皮肉像被强行抛开，皮开肉绽的同时露出了内里的森森白骨。内脏紧紧揪在一起，心脏简直无法跳动。

　　他像块猪肉般被扔在秤上，所有的可用价值被站在猪肉摊前的沈谦谭细细打量着。

　　穆梁不自觉的发颤，在心中一遍遍默念：

　　没事的，一切都，都是值得的，一切都会是值得的……

　　沈谦谭咻的收起泛着血光的神情，转而笑得阳光明媚，拍了拍身子起身挽着穆梁结账去了。

　　明明此刻身处嘈杂的闹市区，穆梁却如身置冰窖，凉爽的晚风拂过只捎上了后劲处仍在不断冒出的冷汗。 沈谦谭在穆梁面前平和而又彻底地撕下了自己脸上的那副友好面具。
　　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声嘶力竭，反而更像是轻手轻脚地拨开湖面上的芦苇丛，露出被藏匿在潭水中的错综复杂。
　　直到第二天在教室内看到正向他招手的沈谦谭，穆梁才算真正缓过劲来。若无其事地坐在沈谦谭给他预留的位置，轻车熟路地伸手拿过沈谦谭给他带的早餐。
　　前段时间穆梁就发现了，每当沈谦谭为他准备了些什么，这位大少爷无一例外都是无意往他面前一丢随后低着头刷手机。
　　看似不在意但实际上穆梁总能在这时候感受到一股无形的视线压迫，于是他也就顺着沈少爷的意思把东西通通照收了。
　　“学长，你已经确定毕业去向了吗？”穆梁看着沈谦谭笔记本，上面花花绿绿的走势图令人头皮发麻。
　　“嗯，算是吧。”看沈谦谭明显不想多说，穆梁也就识趣地没再去打扰。
　　两人去得早，正式开课前沈谦谭接了几个电话，脸色随之渐渐变得阴沉。穆梁只能隐隐约约听见诸如“踏实”、“年轻人”、“资历”等等字眼。
　　挂掉最后一个电话，沈谦谭起身朝教室外走去，闷燥的情绪在心中横冲直撞急于寻找一个发泄口。
　　贺泽之这老不死的，真他妈拿老子当劳工使!沈谦谭双手撑在窗台上，手背上青筋迸出，力道大到指关节泛白，双眼如捕食中的野兽般充着血。“和贺家脱离关系”这个想法在脑内剧烈回荡。
　　但当他转身靠在窗台边，视线不由自主地投向穆梁时内心的野兽即刻受到了安抚。原本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这让沈谦谭得以冷静思考。
　　不行，现在的自己脱离贺家就是一条流浪犬。不仅没有办法保证自己可以控制住病情，更何况现在毕业了，自己的病症是记录在档案上的，除了贺氏没有哪家企业会愿意录用自己。
　　再说了，自己刚向穆梁许诺过他可以利用自己，要是这么快就是去了利用价值……自己连穆梁的半个眼神也得不到。
　　异常的自尊，无比的自卑。这是贺家施加给沈谦谭的灵魂烙印。
　　沈谦谭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面前只有穆梁的白衬衫在迎风飘扬。穆梁下了课就看见沈谦谭在教室外直勾勾盯着他，那副面若冰霜的样子叫穆梁心里发毛。
　　沈谦谭回过神来，撇开眼神说：“走吧，你不是还要赶下一节课？”沈大少语气冰冷，穆梁也摸不透他在想些什么也就顺着他往下一节的教室走。
　　沈谦谭摇了摇头暂时不去想这件事。他课程松散，这会百无聊赖地坐在穆梁身边低头玩着手机。
　　一声振动，是唐沫来的消息。
　　【谦谭，别忘了今天的疗程。另外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你谈谈，介意一起吃晚饭吗？】
　　【这不属于疗程内的内容，是我以私人身份向你发出的邀请。】
　　沈谦谭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但却罕见的迟疑了，最终打下了回复。
　　【好】
　　唐沫看着这个即为简短的回复仿佛能想象到屏幕后沈谦谭无情扣子的冷漠脸，淡色的眼眸染上了浅浅笑意。
　　唐沫在整理那短短几次的诊疗记录中发现，沈谦谭对自己如此抗拒的原因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自己是贺家聘来的人，然而沈谦谭的病情会一步步走到这般地步却也是因为贺家。
　　唐沫看着沈谦谭那副挣扎的样子打心眼里难受，但想让沈谦谭对他放下戒心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相识四年，两人之间的交流可以说是全部被圈在那几次极短的疗程里。即使这样唐沫也必须承认，自己被沈谦谭身上的一些特质深深吸引到了。
　　既然以医生的身份无法与沈谦谭进行正常的交流，不如抛开贺家以自己私人的名义去推进关系。
　　这种方法用唐沫自身储备的专业知识来评判简直是荒谬，但沈谦谭由于病情的原因自身情感极为割裂，所以唐沫决定尝试一把。就算失败也不会有任何损失，毕竟两人的关系再差也就是普通的医患关系。
　　尽管沈谦谭内心不太情愿，但也不会做毁约这等没品事，下午三点准时去了疗养院。唐沫同之前一样并没有身着白大褂，针织薄马甲衬的整间工作室都变得温馨了。
　　唐沫笑容和曦，笑着给沈谦谭端来凉茶，单手搭着沈谦谭的肩膀示意他坐下。沈谦谭一言不发地拍开唐沫的手，接着用赏赐般的表情坐下了。
　　没人开口说话，气氛一时间颇为尴尬，不过这已经成为每次诊疗的固定流程了，唐沫拥他那千篇一侓的开头来开始这场毫无作用的“话疗”
　　“最近怎么样？听贺董说你最近开始在贺氏实习了，工作忙吗？”
　　“还好。”饶是沈谦谭也懂得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罕见的还算配合。
　　唐沫开始抱着他的笔记本东问西问，室内开着空调，夏天独有的困意慢慢爬了上来。
　　“所以可以把上次失手伤人的事情告诉我了吗？你愿意来找我也说明是想要治疗的，现在没有瞒着我的必要了吧。”
　　这话敲醒了昏昏欲睡的沈谦谭，一想起这事胃里就直犯恶心。耐着性子回答道：“社长，傻逼一个，锁门留我一个，想约我，碰我，被我揍了。”沈大少完美演绎了何为言简意赅。
　　唐沫不由得深思，沈谦谭带着这副秉性在校内走了近四年的螃蟹步，怎么会有人在他快毕业这个节点上去招惹他？
　　唐沫应该是这世上最明白沈谦谭病情的人了，稍加思考就理清了大概。怕是哪个缺心眼的恰好踩在沈谦谭犯病的时候凑上前去想交个好，没想到被理解成了不怀好意，最后被迫付出了两颗大牙的代价。
　　接下来的问诊过程中唐沫惊奇的发现沈谦谭的态度相比之前软化了不少。于是问道：“你看起来心情很好，遇见什么开心事了吗？”
　　原本兴致缺缺的沈少爷一听这个问题瞬间坐直了身子，带着无比炫耀的语气回答：“拿下了个小学弟，穿白衬衫笑起来特别好看。”
　　唐沫僵住了，钢笔划出去长长一道，几秒钟里脑子嗡嗡作响，只能不可置信地看着手里的记录本。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