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拂江上的雾》乌鸦怪

3、3

　　陶雾是被甜丝丝的香味儿叫出来的。早晨没来得及吃饭，现在都下午三点了，他在陆老师的床上滚了好几圈，敷完的冰袋被蹭到了地上。滚累了就把脸埋在枕头里，有淡淡的洗发水和洗衣液味儿，就是没有信息素的味道。
　　奇怪了，Alpha怎么一点信息素都没有呢？在家里也控制的这么好吗？
　　“舍得出来了？”陆南江朝他笑了笑，心里也没谱。组织语言还没组织好呢。
　　陶雾别别扭扭的在餐桌前坐下，别别扭扭的撇嘴：“饿了。”
　　陆南江把最新做出来的那碟冒热气儿的老婆饼放到他面前，微微欠了欠身：“您点的老婆饼。”
　　陆老师这样开玩笑说话陶雾真太喜欢了，什么说话不算数放人鸽子通通扔到一边，拿起一个就要吃。就连对方伸手把饼拿走问了句洗手了吗他都没有生气，说洗了才又把饼拿到手里。
　　甜丝丝的奶黄香味儿，他一口气吃了五个才开始慢慢啃。
　　餐桌不大，陆南江坐在对面不知道怎么开头，又觉得小孩儿还在生气也不敢乱说话，准备了半天就问了句好吃吗。
　　“好吃。”陶雾吃饱了就想起来自己早上等了五个小时的事儿了，刚回答完就后悔了，这个时候不应该说话的，他还在生气呢。
　　陆老师虽然不说话，其实很内疚的，作为陆南江他答应下来的事没做到，作为陆老师也没做好榜样。
　　“我从前是在南方。”陆南江垂着眼挺不容易起了个头。
　　陶雾没看他，就耳朵竖着听。
　　“家里三个人，父亲是alpha，生意做大了就想要一个alpha接手公司，母亲是beta，我当时只有七岁，还不到分化的年纪，alpha和beta后代是alpha的几率很低……”
　　陶雾已经差不多知道后面发生什么了，但他没说话，就静静听着。
　　“父亲和一个omega走了，也没有再回来，母亲从那时开始身体就不太好，后来我上学来了北方，把母亲也带过来了，医生说她精神上创伤很大，这些年就一直在疗养院治疗。”
　　陆南江讲这些的时候语气平稳，听不出有什么情绪，陶雾觉得他感情实在淡薄，后来还是听乔华东说，他不是不在乎，而是太在乎了。
　　“今天早上接到电话说我父亲在医院，我没想到他还会回来，觉得母亲看见他情况可能会更糟糕，就赶紧过去了，处理事情一忙就忘了要给你发消息，抱歉。”
　　陶雾眨了两下眼：“你为什么会喜欢桔子味儿？”
　　陆南江挑了挑眉，没想到对方会突然问这个：“小时候住的四合院，院子里有棵桔子树，觉得很好闻。”
　　陶雾点点头。
　　小孩儿指尖油油的反光，还不老实一直在饼上抠。陆南江是真没觉得难过，把这些讲出来也算解释了点什么，总让他感觉奇怪的很，于是也不再说话。
　　“啊！”陶雾突然抬起头，眼睛睁的挺大，“我忘带你衣服了！”早晨出门实在匆忙，又实在兴奋，一激动啥也忘了。
　　“没事，今年也穿不上了。”最近一直都很冷，温度不低，但风刮的真的大，路上一多半人都穿上袄戴上帽子捂得严实。
　　“明天就十一月了，十月过完了，马上就到明年了。”小孩儿舔了舔嘴边的油，“陆老师过年在哪里？”
　　“就在这里。”
　　“唔……”陶雾剩下的那一点气儿早跑完了，就是有点心疼陆老师，“老师，我闻不到你信息素。”
　　陆南江轻轻弹了一下对方还在不安分抠饼上脆皮的手：“吃不下就别吃了。”
　　“从父亲走了开始，母亲就不能闻到alpha信息素的味道，有一点情绪就会精神不正常，我打了抑制针。”
　　“抑制针？！”陶雾手抖了一下，油蹭到了桌子上，“一年一次的那种？”
　　“嗯。”陆南江笑笑。
　　“可是那个副作用很大啊！”小孩儿还是有点一惊一乍，“我哥说会神经衰弱的。”
　　陆南江倒是一点儿都不担心：“没事，我也没有神经衰弱啊。”
　　“打了针一点儿味道都没有吗……”陶雾还是想闻陆老师的信息素。
　　“你想知道我的味道？”陆老师说着话也不觉得臊人，光把对方闹了个大红脸，“血液是有味道的……标记的时候也可以闻到。”
　　这两个一个让陶雾害怕一个又让他不好意思：“那那……那还是先不了。”
　　光是想想标记就脸红，平时一股子撩人的劲儿也不知道哪儿去了。
　　“还想吃什么吗？”陆老师自愧用几个老婆饼打发了小孩儿，还不是桔子馅的。改天试一下吧，桔子怎么做成馅呢……
　　“不吃了，吃饱了。”陶雾很好打发的，“老师……”
　　“嗯？”陆南江看对方有点蔫儿，“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小孩儿手里搓着湿巾，“过年我陪你去南方转转好不好？”
　　陆南江还真摸不清这小家伙的脑回路了，失笑到：“明年吧，你想去南方玩儿我可以推荐几个地方，今年事有点多。”
　　陶雾点点头，也没觉得今年去不了了不高兴：“你去的时候叫我，我想陪着你。”
　　陆南江想说我已经十多年没回去了，但到底最后还是只答应了一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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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老师打抑制针这事儿可让陶雾揪心了好久，那天吃完不是桔子馅的老婆饼把他送回来之后纪谦还一直问自己眼睛怎么红了，把他弄的更郁闷了。
　　就这么闷闷不乐了好几天，怎么想怎么难受，怎么想怎么心疼，都把自己捣鼓瘦了好几斤。
　　陆南江好像也感觉到了小家伙心情不好，虽然桔子照样送，小表情照样画，撩人的话照样发，可就是没了在微信上一直“拍了拍”他的小动作。
　　陆南江又接了个电话。这几天接电话总没什么好事，他看了一眼号码，是等响铃最后一秒才接起来。
　　“江哥，我还以为你都不接我电话了。”对面的人笑了笑，又沉声说，“听说沈阿姨最近身体不太好……叔叔回来了？”
　　“嗯，已经没事儿了。”他确实不想接这个电话，就算当时已经删了联系人，但这个号码他看见了也能记起来，“小邱，以后别联系了吧。”
　　这人叫邱云，是个不算是好朋友的前任。就是说，从前是挺好的兄弟，后来喝多了不小心成了男朋友，最后还是挺上不了台面的前任。
　　那边电话安静了几秒，挂了。
　　陆南江手里的电话顺着沙发滑到地毯上，也没个声响。他一只胳膊遮着额头，想起来了不想回忆又因为听到电话里的声音而不得不走了一遍“关于他”流程。
　　邱云是个omega，做兄弟的时候陆南江是真把他当兄弟，后来那天早晨看见对方窝自己怀里的时候他也没说什么，等人醒了才问。邱云承认是自己来这个房间的，说不好听点就是他主动爬的床。
　　“我喜欢你。”他说。
　　当时陆南江大四快结束了，准备论文准备考研实在挺多事，但这兄弟他也真是一点也没想着要变成男朋友。
　　说真的，要是和别人发生这种事儿他肯定会负责到底，但邱云是他兄弟，他对他兄弟没这意思，不想耽误人家，就让对方去把标记洗了，说自己可以一直照顾他直到他找到真正爱他的人。
　　要命的是，一个月之后邱云说自己怀孕了，陆南江当时就蒙了，omega流产对身体是真不好，于是他决定做一个好父亲。
　　考研不考了，毕了业他就工作准备养孩子，过程不想多说因为实在是很累。捉弄人一样，孩子早产了，医院要输血结果陆南江的血型不匹配。
　　“我是真喜欢你。”这是他们在各个方面彻底分手前听到邱云哭着说的最后一句话。
　　陆南江没什么表情：“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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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么在沙发上睡了一夜，做梦做的乱七八糟，也没动作戏全是画面，跟翻相片一样，一会儿是邱云带着孩子看着他，一会儿是他重新准备考研那时候凌晨三点半的路灯，就有一张会动，是一桌子会跳的小桔子……早晨起来浑身都累，到办公室看见小孩儿正趴桌子上摆弄桔子的时候才放松了。
　　“陆老师？”陶雾惊讶了一下随即就开心起来，“今天来这么早呀。”他平时这个点儿来送桔子就是因为对方不在，要不他不好意思。
　　陆南江走过去捏了捏对方冻的通红的耳朵：“想吃桔子了，早点过来吃桔子。”他剥了一个，喂了一半给小孩儿，另一半自己吃了。
　　转眼就十一月中旬了，两个星期过的不快不慢，降温和刮风似乎总要有一个，现在是降温掌权。
　　“冷吧。”陆南江顺手捏了捏对方的衣服，挺薄。
　　陶雾一到冬天就会长好些肉，脸都圆了不少，白白胖胖的看着可爱。穿多了就跟个球一样，那他哪能让自己成球一样呢，追人还没追上呢。
　　“陆老师不在就会冷。”这小情话一套一套也不知道从哪学的。
　　陆南江笑了笑，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弯腰给人披上了，两边的手也没拿下来，从背后轻轻搂着，就又能看见红耳朵。
　　他轻轻笑了一下，温热的气息扫的那耳朵更红了，陆南江才松了手：“穿着吧，陆老师也不能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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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岁的陶雾小心思没几个，全用陆老师身上了。回了家给陆老师发消息，老妈都看出来这孩子不正常。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老妈问。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陶雾从沙发光着脚跑回了卧室，后面老妈拿拖鞋扔他没砸到。他窝在床上给陆老师发消息。
　　陶雾：陆老师，我妈说我谈恋爱了
　　陆南江：和谁？
　　陶雾：和喜欢小桔子的陆老师呗
　　陶雾：就是不知道陆老师给不给我这个机会
　　他舔舔嘴，有点紧张。
　　陆南江：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陶雾：准备什么啊
　　陆南江：暖床
　　陶雾脸又红了。真是，一点都不耐撩。陆老师也真是的，这么大年纪了，说这搞黄色的话都不带眨眼的。
　　晚上睡觉之前，陶雾翻来覆去最后还是问了一句。
　　陶雾：陆老师，阿姨怎么样了啊
　　他不是粗神经，只是懒得记。陶雾觉得自己脑子就那么点儿，重要的事儿才放的时间长点，不重要的事最多放一会儿就得给它扔了，占地方，小脑袋瓜要放有意义的东西，不能浪费。
　　陆南江给他寥寥几句带过了自己的前半生，那他就得捡有用的记牢，比如他妈妈，比如南方老家。
　　第二天陆南江才看见这条消息。
　　陆南江：已经没事了，别瞎想
　　陶雾可乖了。
　　陶雾：好的陆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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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陆老师的南方老家，陶雾查了很多资料，也问了很多人。最后还是偷偷摸摸拿陆老师手机给自己推荐了一个联系人又赶紧删掉这条消息，才知道了陆南江老家在玖水。
　　陶雾：东东哥，玖水那里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啊？
　　乔华东：嫂子你是问特产吧，有啊多着呢，可有家乡情怀了
　　乔华东：你是要送陆哥吗
　　乔华东：不过你还是别叫我东东哥了，真难听
　　陶雾：华东哥，告诉我呗
　　…
　　陶雾：别告诉陆老师啊，我偷偷做的，也别告诉他我加你了！
　　乔华东：没问题，听嫂子的
　　乔华东心里可得瑟着呢，以后陆哥家里肯定是媳妇最大，那我可得提前跟未来嫂子打好关系。
　　乔华东：嫂子，陆哥怎么样？
　　陶雾：陆老师可好了，长的还帅
　　乔华东：我是说那啥
　　乔华东：床上的时候怎么样？
　　嘿，这次可得给兄弟们整出来个大新闻。乔华东心想。
　　这可给陶雾弄了个红脸，直接把人拉黑了，想了想又赶紧放出来。这是陆老师的朋友，还是得好好相处。
　　明明啥事儿也没干过，都还没开始，他还是抱着点小心思，想让别人觉得自己和陆老师亲近，于是抿着小嘴回消息。
　　陶雾：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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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雾觉得这可能是人类特别可爱的一个天性，喜欢谁就愿意给对方好多好吃的。玖水的糍粑听华东哥说起来的时候还挺简单的，做起来可麻烦着呢。
　　材料都不好买，他不想买现成的，就在网上从南方买了邮过来，玖水的红谷糯，打出来的白白净净的糯米，可好看了。
　　糯米三天就到了，准备材料的时候又发现能买到黄豆，买不到黄豆面儿，又不能弄个那么大的磨子回来，只得用蒜臼子一点一点捣。把黄豆炒熟，再放进蒜臼子里捣成粉末，这可是个力气活，陶雾还不想让别人帮忙，给陆老师的东西就想自己做，最后右手酸的抬不起来，一写字手就抖，个把星期的作业都是纪谦帮忙赶的，结果被杨老虎看出来了还挨顿骂。
　　材料准备齐了煮出来了一锅糯米，发现捣不动，米太硬了，又问了华东哥才知道糯米要提前泡。
　　“啊——”陶雾累的坐在地上不想动了。因为石臼就放地上捣声音还小点，也不会老晃。
　　纪谦坐在沙发上朝厨房瞄了一眼，喊了句：“要帮忙吗小小陶？”
　　陶雾咬咬牙：“不用！”
　　他把没泡过煮出来的糯米饭自己吃了，还挺好吃，结果当天晚上胃就不行了，疼，到医院一问才知道糯米不好消化，一次不能吃那么多。
　　于是他在纪谦校外租的一个小房子里捣鼓了上上下下快半个月，终于在十二月刚冒了个头的时候做好了这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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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南江总觉得最近缺了点什么，过了一个星期才反应过来，哦，小家伙最近没来送桔子。也不是过了一个星期才发现的，头一天他就发现了，但被他自动忽略了，光秃秃的办公桌看着挺整洁，不过就是挺不舒服。
　　会让他不舒服的东西不多，没桔子的桌面算一个。
　　没桔子吃了以后他每天来的都挺早，也不知道能不能逮住那个小家伙。逮了两个星期，今天总算是逮住了。
　　“陆老师！”陶雾带了个围巾，看不见下面半张脸，就露了双亮晶晶的眼睛，“猜猜这是什么？”
　　陆南江看着小孩儿手里晃着的保温桶，挑了挑眉走过去：“什么？”
　　“玖水的糍粑啦。”这句话是用玖水的方言说的。陶雾昨天念叨了一晚上，做梦都是黏黏腻腻的玖水糍粑。
　　陆南江突然有点看不清眼前的人，他被带回了那个四合院，夏天坐在桔子树底下吃糍粑，总是摸一手黄豆面再去石臼里揪一坨下来放嘴里嚼着。
　　大概四五秒吧，短暂的回忆结束了：“你做的？”
　　“嗯嗯！”陶雾看对方没说话，也没什么表情，以为对方不喜欢，“你尝……唔……”
　　陆南江弯下腰，堵住了对方的嘴。舌尖没有停留在唇上，直接长驱直入，霸道的掳掠，和平时温和的陆老师可太不一样了。
　　陶雾后脑勺被叩着动不了，被亲的眼角都是湿润的，浑身瘫软，要不是坐在椅子上恐怕都撑不住这么长时间。
　　陆南江松开对方的时候，说话嗓子哑了不少：“以后，别老往我嘴边送，我不当老师的话，可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了。”
　　陶雾现在整个人都迷糊，哪儿知道对方说的什么。就感觉眼角被人重重抹了一下，留下一道凉凉的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