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里倪忒斯审判》Relativity

1、第 1 章

　　公元2018年，一宗杀人案轰动了全国，南港霍氏一族除长房长子霍玄胤以及二女霍衔青外，全部离奇死亡，可笑的是，尸体被发现时，已经在这座奢华如同庄园般的宅邸内腐烂了快有一周。

　　而更加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在半年后，真相浮出水面，所有人都不会想到，凶手竟然是那个两年前被认回霍家的二小姐霍衔青。

　　灰沉沉的天空中没有太阳，整个南港好似被黑雾笼罩着一般，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几个没机会进入法庭的记者们举着相机，争先恐后的挤在法庭外。

　　南港位于南部地区，在国内的64个洲中更属于经济高发达地区，豪门名流众多，它与隔海的北岛一样，都有各自的一套政法体系。而霍氏家族在这个纸醉金迷的城市中，就是一头盘踞一方的雄狮。

　　掌权人霍雍和霍老爷子年轻时靠军火倒卖发家，逐渐发展势力，才到了如今的地步。南港霍氏黑白两道通吃，即便近年已十分低调，但没有人会不认识这个姓氏，甚至可以说，在南港，霍氏家族就是这里的土皇帝。

　　而这个庞大的家族却在一夜之间惨被灭门，凶手竟然还是那个存在感极低的二小姐霍衔青。

　　对于等在门外的这些记者们来说，只要能够拍到这么一张照片，就足够他们几年来的工资了。

　　时间已经临近下午六点，腹部因为长时间饥饿而隐约有了抽痛。霍衔青被一个警察带到了法庭上，一瞬间，聚光灯将她包围，她下意识伸手想遮住瞳孔，却因为双手被拷住而无法抬手。

　　警察把她带到了法庭上，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看了几眼她冷白的侧脸，半晌，可惜的摇了摇头。

　　“霍小姐，请问你对于警方称你杀死霍氏一族有什么要反驳的吗？”一名记者大声的喊着，他的话筒几乎要怼到霍衔青的后脑勺上。

　　“霍小姐，听说你只是霍家长房的私生女，请问是真的吗？”

　　“霍小姐……霍小姐……”

　　法庭内嘈杂的如同菜市场一般，而那个背对着记者的少女却如同没听见般的，一动不动的站在被告席上。

　　法官用力的捶打着锤子，法庭内却丝毫没有安静半点。

　　“霍小姐，有报社爆料你在被霍家认回前过的十分悲惨，回到霍家后，你锦衣玉食，还就读于南港最好的私立高中……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恩将仇报呢？你是否会为自己犯下的罪行忏悔呢……”

　　这个记者原本以为前方的少女依旧不会有所动作，却没想到，霍衔青的原本垂下的眼眸动了动。

　　她缓缓的转过头。

　　这是一张极其美丽而苍白的脸，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披散。鼻梁高挺精致，浅棕色的丹凤眼深邃又显得冷漠，但却面颊瘦削带着病容，生生破坏了这张脸的美感。

　　记者怔住了，他甚至连话筒都忘记递过去。

　　少女的背后是数不尽的闪光灯，她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漠然的看着那名记者，就像是看在看死物一般。

　　闪光灯不断的闪烁着，霍衔青在庭审结束以后，被警察带出了法庭。

　　12月20日，整个南港被低气压笼罩，霍家人的葬礼结束以后，霍玄胤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他的手里拿着打火机，一动不动的看着那跳跃着的猩红色火焰，那张冷峻的面容在火光下也不见丝毫温度，他漆黑的眼眸盯着火苗，不知在想些什么。

　　——啪嗒

　　打火机被人抢过，霍玄胤愣了愣，他抬起头，看到了面无表情看着他的谢慎。

　　“法院的判决怎么样？”谢慎点了根烟。

　　“死刑。”霍玄胤平静的说。

　　谢慎点烟的动作顿了顿。

　　他对那个霍家的私生女二小姐是有印象的。

　　在他的记忆里，霍衔青是个不太爱说话的人，大多数时候都低着头，但很聪明，记忆力也很好。他和霍衔青是同一届，所以知道霍衔青在高中时期一直稳居年级第一。

　　而大部分人对霍衔青的印象兴许都停留在懦弱、内向、话少，但是聪明、能力出众的一个……私生女。

　　这个身份，在他们那个圈子里永远都是上不了台面的。所以，霍衔青在刚被领回霍家后，过的并不好。

　　谢慎终于点燃了烟，“这么快吗？”

　　霍玄胤点点头，“霍家旁支的几个元老想让她死，否则我坐不稳这个位置。”

　　谢慎看了他一眼，随后移开了视线，他只是抽了几口烟，就掐灭了。

　　“明天我就回内陆了。”

　　“这么着急回去？”

　　“是啊。”谢慎刚打算扔烟头，忽然顿住了，他想了想，然后走到垃圾桶前把烟头扔了进去，“南港的难过事太多了——还是淮海好啊……”

　　他一边说，一边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葬礼大厅。

　　霍衔青?可惜了，这么漂亮。

　　天空不知从何时起开始淅淅沥沥的下雨，可怖的闪电划破了灰色的天空。

　　黑色的伞笼罩在头顶，冰冷的银色金属手铐贴紧皮肤，霍衔青坐进警车，漠然的看着停留在车窗玻璃上的雨珠。

　　“哎……你这又是何必呢？”

　　副驾驶上的警察忽然道。

　　霍衔青依旧看着车窗玻璃，一言不发。

　　“你知道你将面临什么吗？”男人一边说，一边摸出打火机。

　　“不要抽烟。”霍衔青忽然开口，她依旧没有看对方。

　　男人的动作顿了顿，“真是事多……”虽说如此，但他还是把打火机放进了口袋。

　　霍衔青这才看了他一眼。

　　没穿警服，下巴长着胡子渣，头发微长，看着有些邋遢……好像就是那天她去自首见到的那个警察。

　　周延从后视镜中和她对视了一眼。

　　马路中央的红灯似乎成了世间唯一的色彩，霍衔青看着那抹色彩，不知在想些什么。

　　“霍衔青，我最后再问你一遍。”周延的声音不在显得懒散，“你，真的是凶手吗？”

　　“这已经不重要了。”霍衔青说，“因为对于我来说，死亡不会比活着更好。”

　　周延沉默了一会，他打开了窗，似乎想透透气，“我听说过一点你的事情，但……”

　　“周警官。”

　　霍衔青忽然打断他，“你想听听我这个当事人所称述的我的一生吗？”

　　没等周延回答，她就自顾自的开始说，“我不是南港人。我出生在内陆临江的一个落后小县城，我有一对父母，一个弟弟。”

　　“我从小成绩优异，过目不忘，学校的老师说，我也许将会是我们这里唯一一个考到京城的孩子。”说到这里时，她那双浅色的瞳孔里有了些光。

　　“但是我没有上高中。”她看着车顶，摇了摇头，“因为我的弟弟成绩不够，所以他们只能砸锅卖铁的、求人、甚至让我放弃读省里高中的机会，而去打工给林述赚生活费。”她顿了顿，“林述走关系读的那所重点高中，正是我考上，却没法入读的学校。”

　　周延发现，她的眼睛又变得黯淡。

　　“后来……他们死了。”她似乎有些迷惘，“然后，霍家……来找我了。他们说，我是他们流落在外的女儿。”

　　“我被安排和其他富家子弟一样，入读了南港国际。小县城的教育资源无法和南港光是学费就一年几十万的私立学校持平，但即便如此，我依旧保持年纪第一……”她忽然笑了，“却被人怀疑作弊。”

　　“在夏天，我的桌子里躺着一只死去一个星期的老鼠尸体。在冬天，我的饭菜里被吐满唾沫。我曾经在寒冬腊月被推进学校的湖里，在七月酷暑被迫跑1500米，最后昏厥。”

　　她看向了前方，发现红灯已经消失了。

　　周延沉默了一会，其实也曾在新闻上，或者同事的八卦中，听说过一些有关这个女孩的一些新闻。

　　“我还记得，有人告诉我，世人都喜欢漂亮的人或物，美丽的人，总是能够轻而易举的得到他人的喜欢。”

　　“可惜。”她遗憾的摇头，“人心中对美好事物的破坏欲远大于喜爱。美丽，但脆弱的事物……”她摇头，似是叹息，“往往，不会存在于世间太久。”

　　“警官，还是要谢谢你了。”

　　“作为感谢，就再告诉你一件事好了。”

　　“——我根本不是霍家的孩子。”

　　……

　　公元2018年新年 1月1日大雪

　　阴冷潮湿的狱中只透出些许微弱的灯光，霍衔青跟着狱警走出房间。

　　她的视线一片黑暗，过了许久，头套被摘下，刺眼的光使得她有些睁不开眼睛，只能看见漆黑的、像是归途般的黑洞。

　　直到远处那黑洞发出明艳的火光，她的瞳孔中也映照出火光。

　　她终于看见了湛蓝的天空，柔软的白云，微风带着点冬的意犹未尽，拂过了她带着遗憾与苦难的18岁。

　　如同生前的走马灯一般，她好像看见了黑色的电线杆，还有破旧的筒房，就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