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三章 ...
-
那人醒来已经是大年初二的清晨。苏亦真头天跑到村里张大夫家敲开门,张大夫的小儿子在苏亦真学堂里念书,张大夫见苏亦真来了也不多说,拿了药箱跟着他回到家里给那人诊了脉开了方子,临了把苏亦真递过来的诊金一把推回去,正色道:“那小子平时没给先生少添麻烦。先生又从来不收东西,好不容易有个能帮上忙的机会,先生这点事还跟老头儿计较吗?”
苏亦真推让了半天无法,只能收回诊金并不住的道谢。跟着张大夫回去抓了药,又急急忙忙地跑回去放在炉子上煎了,喂那人喝下。
那人睁开眼时就闻到满屋清苦的药香。
苏亦真正在屋角火炉子上煎药,实在挺不住正打着盹儿。被咳嗽声惊了一跳,抬眼就看到那人半靠在床上。可能事前想硬挣着坐起来,没想到震动了伤口,正扶着床沿咳嗽。
他忙丢了手里的扇子走过去扶他。
“你醒了?别乱动,要什么我拿给你。”
男人猛地挣脱他扶着自已的手,看向苏亦真的眼睛里全是冷冷的审视和敌意。
苏亦真哆嗦了一下。缩回手走到桌边倒了水递给他。
“喝点水吧,我煮了粥,你吃一点吧?”
男人盯着他不说话也不接杯子,直盯到苏亦真由尴尬到心慌意乱,又由心慌意乱到手足无措,才垂下眸子重新躺回床上。
见他不再盯着自已看,苏亦真悄悄松了口气,突然听到声音才发现炉子上的药已经扑出来了,又慌忙扑过去,取下用布垫了倒在碗里。
他端着碗走到床前,见那人依旧躺着一动不动。只一双眼珠子乌黑明亮,直直看着屋顶。眼神变得冷冽而沉静,却空茫茫地没有焦点。
苏亦真把药递到他面前,看着他又转为戒备的眼神,一口气堵在胸口。他把碗端到面前喝下一大口,抹了抹嘴角又递回去,一双清澈的眼坦坦荡荡。
“放心了吧?”
男人眼中神色复杂的闪了闪,接过碗把药喝尽。苏亦真看着空空的碗底露出一个安心的神情,拿着空碗起身出门。
“为何不报官?”走到门口被男人一句话止了脚步,苏亦真顿了顿,奇怪地转身看向他。
“你想我报官吗?”
看着他低头不发一语,苏亦真抿抿唇走出门口。
“苏先生下学了啊?这鱼是你方叔早上才从沱河里打上来的,你这么瘦得多吃点肉。”方婶将一尾鲜活乱蹦的鱼穿了线递给苏亦真,脸上全是和气的笑。
“麻烦您了。”苏亦真接过鱼,拿出铜板。
“唉唉,就一条鱼罢了,还跟婶子客气。平时就多亏你看着虎子,那孩子现在都能说圣人说的话了,前些天教训得你方叔回不了嘴。”方婶笑嘻嘻地在围裙上揩了揩手。
“虎子本来就聪明,日后肯定有出息的,方婶你就等着享福吧。”苏亦真笑着把钱硬塞给方婶。
方婶不好意思地收了,又神神秘秘地小声说:“我说苏先生啊,你今年有二十了吧?该说房媳妇儿了。我听说许家小桃红长得那叫一个标致,又贤惠又能干,不如哪天婶子给你说说去?”
苏亦真红着脸笑:“不急不急,方婶看我这家徒四壁的,怎么能让人家姑娘跟着我吃苦。”
说着和方婶道了别,提着鱼晃晃悠悠朝家走去。
十天了,那人的伤好了不少,这让苏亦真大叹人与人实在不同,这伤如果是在自已身上,恐怕不死也要在床上躺个一年半载的。想起那天流的那一地血实在是触目惊心,苏亦真这几日便买了些补血益气的鸡鱼给那人补补身体。
想起那人总是带着防备的清淡眼神和那天之后就再也不发一语的唇。苏亦真又叹了口气。
回到家里,苏亦真进厨房把鱼刮去鳞剖开洗净用盐抹好,切了葱姜丝码上正准备放进锅里蒸着突然听到灶边上扑棱棱的声音。他退了一步,探头看到灶边丢着一只血淋淋还在垂死挣扎的野鸡。
苏亦真呆了呆,突然转身出门。他冲进卧房,那人正在换衣服,赤裸的上身没有一份赘肉,包裹的绷带下露出结实的胸肌和线条分明的腹肌,和苏亦真白得略带病态的皮肤不同,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古铜色,在光线中泛起微微的光泽。
苏亦真的突然闯入让那人反射性的摸了摸空无一物的腰间,看到是他随既又轻轻放下手。他目光坦荡地看着张着嘴杵在门口的苏亦真,眉头一挑。
苏亦真略略侧开目光,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那人光着身子的样子,他还是红了脸。
“你今天出去了?”
见他低头不语,苏亦真走过去取走他换下来沾着灰土和血迹的外衣。
“你想吃什么跟我说,我去买来做,仔细着伤口又崩开。”
说罢,转身出门。
关了门他深吸一口气,想起码好的鱼还没放进锅里,又匆匆向厨房走去。
吃饭的时侯那人还是沉默着,要不是第一天听他说过一句话,苏亦真简直要怀疑他是个哑巴。
桌上摆着的蒸鱼和烧鸡,苏亦真却只是拈着旁边的青菜豆腐。把肉都夹进那人碗里。
一顿饭吃得清风哑静,只听得到筷子碰在碗沿上和咀嚼的声音。饭后,苏亦真收拾着碗盘,突然想到什么,从衣襟里拿出一个蜡封的小管子。
“这个,应该是你的东西。”
那人愣了愣,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把管子接过来。看到管口处封蜡完好无损。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苏亦真低下头,“昨天设了套子本想抓两只野鸟,结果早上发现里面有一只信鸽,已经死了……”
看到他脸都红到了脖子,那人的眼神变得柔和,却只是在眼底闪了闪,立既恢复如常。
“无妨。”
他淡淡地开口,声音低沉清洌。
“贪图不属于自已的东西,丢了性命也是活该。”
他冰冷的声音让苏亦真像被人从头到脚泼了盆冰水,连毛孔都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