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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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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院士来寻于繁,说高中的学生在京城最好的酒楼设了宴。于繁这才知道有几名学生中了进士,其中就有李子涵。
见到他时他喜气洋洋的跑了来迎接,脸上的稚气未褪,但认真看起来,却另有一股别的感觉,琢磨不透。
“夫子,我们都等您很久了,快进去吧。”
于繁点头。
果然学生都已经到了里面,一个一个焕然一新,喜气洋洋。院士被他们簇拥在最中间,似乎在努力的灌着酒。有人看到他进来,立马就拿了一杯酒走过来,“夫子,学生得以考中,全靠您教导,如此大恩,今生难忘,还请饮下这杯酒!”
于繁失笑,接过酒杯饮下。他向旁边一扫,才发现每个学生都拿了酒杯倒了酒走上前来,心底暗叫一声“不好”,抬眼又看到院士脸色发红,已成醉态。
李子涵笑盈盈的站在旁边,“夫子,您都喝了他的酒了,我们的也没理由不喝吧?”
于繁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笑有些勉强,“你们的心意,我都明白的……尊师重道什么的,你们也应该明白吧?”
“就是尊师重道,我们才请夫子您来酒楼好好享用一番。夫子若看得起学生们,就应该将我们敬的酒尽数饮了才是。”
于繁还在挣扎,“饮醉了,可难看的很,你们也不想看夫子的笑话吧?”
众人脸上简直写着要看他的笑话,李子涵在旁笑的良善,“夫子若不甚醉了,我们便在这酒楼里开一间房。夫子,您放心了罢?”
于繁见逃脱不过,只得拿过酒杯张口饮下。
酒是烈酒,入口烫喉。于繁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尝过这滋味了,印象中他很少喝酒,即使是跟关赋在一起,两人也仅是食用简单的饭菜。
想到关赋,他这才发现关赋竟没有来,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酒一杯一杯送入他唇边,尔后又倒入他的口中。大脑被酒液刺激得有些模糊,双眼弥蒙间他看到一张张熟悉的笑脸,陪伴了他三四年的笑脸。
还记得,初见他们时他们顽皮捣蛋,爱在课堂上哄笑,爱挤着他让他放宽些戒律,也爱闹着要出去游玩。他们给过于繁太多回忆,多到占满了他这几年的全部时间。
而现在,终于是……成长了。
于繁趁着最后一丝清醒劲,举着酒杯温柔的笑,“夫子祝你们……以后一切都好!”
话一说出口,鼻尖顿觉一阵酸涩。于繁低头去喝酒,顺势掩去了眼眶里的热潮。
不多时他已喝醉,脑海昏昏沉沉的格外难受。依稀感觉有人走到他身边,抱着他往什么地方走。那怀抱温暖熟悉,他伸出双臂环上那人的腰身,咕哝着唤了一句:“关赋……”
抱着他的手缩紧了一些,脚步加快了速度。
慢慢听到门开声,关门声,感觉自己被放在了床上,柔软的被子覆盖住身躯。于繁闭着眼,执着的将抓住的那只手紧紧握住。
思绪流转,来来往往,过去未来,慢慢回到了许多年前。那时候他还小,于简拉着他的手,走到戏院里去看戏。台上的小生花旦都画着精致浓厚的妆容,依依呀呀的唱着戏里面的人生。于繁看不懂,攀着于简的手要他买桂花糕给自己吃,于简低头对他微笑。
后来,他躲在树上看着于简在树下画画,远处的房舍树木在他的纸上慢慢成了形,于繁却也慢慢睡去,最后跌落下来,使得墨汁沾了两人一身,那幅画自然也不能幸免。
再大一点,家乡遭了水灾,父母离世,俩人坐着马车北上。于简依然拉着于繁的手,只是这一次,于繁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沉重。
那段时日,并非不开心。谢家父母对两兄弟都很疼爱纵容,于繁对这一切接受的心安理得,于简却小心翼翼。他依然喜欢画画,甚至能用画出的画换来大量的金钱。但他却很少卖,大部分都留着,也是那时候,他开始喜欢画于繁,画他的笑脸,画他的睡颜。
游历的时候其实很辛苦,经常餐风露宿,夜里听着野兽的吼叫入眠,第二日又在朝阳的照耀下醒来。
但于繁觉得很快乐,他觉得有自由有新鲜,也慢慢在其中寻找于简说的那种目标。后来他如愿以偿的找到了,于简却离他而去,再不能回来。
虽然有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想过,于简说不定没有死,说不定被谁救了。可是这种期望渺茫至极,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因为于简曾经说:“小繁,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会放弃你!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会看着你成长,看着你开开心心的活下去。”
眼眶里噙着的泪慢慢从眼角落了下来,于简,他的哥哥于简。
有人探出手拭掉了他脸上的泪,于繁张开口,喉咙发干,声音有些哑,“他们不能在一起,是因为脾气习性思想有偏差,可是我们没有这样的阻碍……”他没有睁开眼,眼角的泪却越流越多,最后几乎哭出声来。他用空着的那只手使劲扯着被子,把自己紧紧的包裹起来,身体也蜷缩成一团,微微颤抖。
拉着他的手的人抚下身去亲他的唇,单纯的亲,以唇瓣摩挲,然后又伸出舌尖舔了舔。
“于繁……”关赋轻轻唤他。
于繁眼角的泪还在往下滴,泪痕隐没在枕间,印出点点痕迹。
关赋脱了鞋袜,掀开被角躺了进去,然后用手臂将于繁整个的拉入自己的怀中,紧紧抱住。
“于繁,我是关赋。”
于繁听到这个名字,身躯抖了抖,慢慢睁开眼。
他眼中还有泪水,浅浅的留在眼眶中,好似随意一个动作,就会滑落下来。
关赋亲亲他的眼珠,微微一笑。“我今天来迟了,一进来就看到你喝醉了。我不知道你清不清醒……”
于繁开口,“清醒!”他费力的从被子下抽出手,伸出三根手指头,“你看,我知道这是二!”
关赋扑哧笑出声,神色温柔的看着有些呆愣的于繁,“嗯,这是二。今天的酒席是饯别酒,我却不是来饯别的。”
于繁皱眉,“你要去哪里?”
“于繁,如果我说,我被发配边疆了,你会觉得我很没用么?”
“边疆?”于繁不解,“你不是要做驸马了么?”
“没有。”关赋抚着他的脸颊,微笑道:“仅是有要离开你的念头,我就开始后悔!于繁,我后悔放开你,后悔答应什么分别!幸好,我们还来得及挽回,对不对?于繁,你愿意随我一起去边疆吗?那儿会很辛苦,会很荒凉,温度气候的落差也很大,但是我会努力,努力如你期望的当个好官!”
于繁听到他说这番话,神色有些呆滞。他似乎在一个字一个字的消化,慢慢理解关赋说出口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最后等明白了,他又有些费力的开口,“关赋,你的意思是,因为你拒绝了当驸马,所以被发配边疆了?”
“这个不重要!”
“这个……不是你一直的梦想吗?关赋,振兴关家,平步青云,门庭若市……这些东西,不都是你已经盼了十几年的吗?你怎么会突然放弃?”
“我没有放弃。”关赋看着他,“于繁,是你教我,达到目标要以正确的方法,要顺着自己的心意,要不能损害他人利益。”他微笑,“可是,如果我答应了皇上的赐婚,便是违背了自己的心意,更会让你伤心难过!于繁,我那日也终于明白,我要振兴关家,靠的不是什么地位名利。”
于繁咬了咬唇。
“只要我做好官,为国为民,总有一天,关家的名声会响彻天下!也许关家再没有那样气派的宅子,也没有那么多下人,更没有堆积如山的财富,可是我相信,我的先祖们知道了也会很欣慰。”关赋亲亲他的唇,“于繁,你说是不是?”
于繁没有点头,只喃喃道:“孟懿子问孝。子曰:无违。无违……”
关赋知他是想到自己娘亲的阻拦,连忙握住他的手,微笑道:“于繁,与我在一起,你怕不怕?”
于繁坚定的答道:“不怕!”
关赋笑,“那就好!我们明日便回去,求她老人家允许!她打也好,骂也好,我们却总是要在一起的,对不对?”
于繁一愣,抬眼看着关赋认真的神色,心下微微一叹,同时反握住他的手。
这一生,也许会再经历波折,再遭遇困苦与阻拦,但是他们心里都知道,握住了对方的手,便再也放不开,也不打算再放开了。
未来的路兴许漫长遥远,他们却一定会坚定的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