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美学（快穿）》鹊别枝

3、003

　　简府，书房。
　　一中年男子停下笔，略显疲倦地捏了捏鼻梁，看了眼已经暗沉的天色，忽然开口问道：“简泽可回来了？”

　　小厮侍墨正将烛火挑得更亮了些，闻言答道：“回来了，小公子一回来就去了祠堂，如今约莫有一个半时辰的工夫了。”
　　“嗯。”简钧神色淡淡，侍墨自认伺候多年，却也看不出简钧这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自从夫人故去，相爷是越发难测了。
　　侍墨忽然想到了祠堂中的简泽，心中暗暗叹息，小公子明明是相府嫡子，却活得连小官家的庶子都不如。

　　意识到自己的念头，侍墨哑然失笑。他只是一个有些体面的小厮，居然还可怜起小公子来了，真是自大。小公子是主家，就算再不受宠，也比他尊贵。
　　侍墨收起多余的念头，垂首敛息，立在一旁。

　　祠堂。
　　天越发黑沉，也越发冷了，而且比往年冷得厉害得多。到了下半夜，简泽只觉得那股阴冷穿过厚重的衣物，直往体内钻。
　　他将衣服紧了又紧，却还是无法抵御寒冷。

　　冷，好冷。
　　简泽跪在蒲团上，无意识地发着抖，本就病弱苍白的脸更是连一丝血色都无，倒真的像是一尊玉做的小仙君了。

　　天微微亮，一则消息便传到了简家父子的耳中。
　　简泽病倒了，高烧不退，已抬回院中了。

　　简钧正穿着朝服，闻言眉梢微皱，嗓音仿佛裹着寒风，带着丝丝冷意，“不中用。那便让他在院子里好好治病吧，可以走动了再回观中养病。”

　　平安院。
　　长命急得团团转。见赵大夫出来了，他连忙上前，问道：“大夫，我家公子怎么样了？”

　　赵大夫拂了把花白的胡子，将药方重重塞到长命怀里，嘲讽道：“还能怎么样，就是如去年、前年、大前年一般外邪侵袭，风寒入骨罢了，只不过今年格外严重一些。”

　　言罢，他还是憋不住心中的气愤，愤愤道：“小公子本就先天不足，气虚体弱，又年年都来这么一遭。若以后都是如此，我看用不了几年，就可以英年早逝了。”
　　长命的脸唰的一下白了。

　　“咳咳，”一道虚弱至极却带着微微笑意的声音响了起来，“您就别吓长命了，长命胆子小，不经吓。”
　　简泽脸色苍白，笑容浅浅，“长命，你快去抓药来煎吧。”

　　“对对对，”长命拿着药方，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长命被支出去了，房中只剩下简泽和赵大夫。

　　赵大夫见简泽都发着高烧，居然还想坐起来，单手就将他按了回去。
　　他吹胡子瞪眼道：“你以为我是在吓唬他？我说的都是真的！”

　　简泽头脑昏沉，四肢无力，便顺着赵大夫的力道，老老实实躺了回去。他依旧在笑着，声音也是浅浅淡淡的，“真也罢，假也罢，又有什么区别呢？”他的存在对父兄来说只是眼中钉，肉中刺，见了便眉头紧锁，怨恨难消。

　　赵大夫听出了他话中的自弃意味，想要劝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是简府的老人了，相爷和两位公子的态度他都看在眼里。有时候他都觉得府上三位主子是想让小公子快点死，好给夫人偿命。

　　他在心里长叹了一声，最后也只气哼哼道：“你按时喝药休息，别辜负老夫劳心费神开的药方就是了。”
　　简泽抿唇含笑，惨白的小脸红润了些，乖乖应了下来。

　　赵大夫又想叹气了。这么乖的孩子，他爱都还来不及，相爷他们怎么就那么狠心呢？
　　就算不喜欢，也别这么作践人啊。如果小公子是他的孩子，他肯定如珠如宝地养着，再为他挑一个品貌皆好的妻子，让他们和和美美地过这一生。

　　长命回来得很快，正对上赵大夫皱成一团的老脸。
　　他好奇问道：“赵大夫，你吃黄连了？”怎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心思细腻，正满心愁绪的赵大夫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为这对主仆细细说了要注意的地方，这才提着药箱，步履沉重地离开了。

　　夕阳西下，暖黄的余辉穿过窗户打在御书房的地上，倒显得有几分温情。
　　御书房内，皇帝坐在御案后面，宫女太监侍立在侧，简钧被赐坐在一旁。房内静谧祥和，显然是刚处理完政事。

　　也许是受感于御书房内的温情静谧，皇帝心中放松了些。他半靠在椅子上，忽然有了几分闲谈的心思。
　　他端详着这位人到中年，却仍旧清俊端正，文质彬彬的简相，笑着开口道：“爱卿今年四十有二了吧？”

　　简钧温和笑笑，回道：“陛下好记性。”
　　皇帝笑了笑，语气有些怀念，“朕还记得二十二年前，你以弱冠之年高中状元，一身红袍打马游街，朕还凑了个热闹，给你扔了一篮子花，盖了你满头满脸。”

　　似是想到那滑稽的场面，皇帝忍不住笑出了声。
　　简钧哭笑不得，道：“臣也记忆犹新。”

　　皇帝笑道：“那你可气朕让你出了丑？”
　　简钧为官二十二载，对皇帝知之甚深，明白他只是在开玩笑，便也顺着皇帝的话闲谈。

　　他回忆道：“臣那时只觉得陛下少年意气，赤子心性。”
　　“少年意气啊。”皇帝声音微微拉长，忽然叹息道：“文若，时间可真快啊，一眨眼，二十多年就过去了，孩子都长得比我们还高了，如今他们才是少年意气。”

　　他话头一转，笑着问道：“朕记得你的两个儿子一个状元，一个探花，如今都已入朝为官了？”
　　听到皇帝提起自己的儿子，简钧心头微紧，笑道：“不过侥幸罢了。他们的学问还差得远呢，性子也得磨一磨。如今侥幸入了朝当了官，臣只盼他们尽忠职守，对得起陛下和百姓。”

　　皇帝哈哈大笑，伸手点了点简钧，道：“你这个当父亲的未免也太过严苛了。状元探花哪是侥幸就能得来的？这分明就是虎父无犬子。”
　　他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叹道：“你很会教儿子，两个儿子都教得很好。”在这一点上，他不如简文若。

　　太子是有才干，但心思全不在正事上，只想着玩乐；老二七岁夭亡，想起便心中一痛；老三性情温和宽厚，小心思却太多了些；老四天生腿疾，性情暴烈，皇帝有心扭转，却扭转不过来；老五倒是爱笑开朗，却看不出有什么才干。

　　皇帝数了一圈，只觉得一个拿得出手的都没有。而简文若两个儿子皆是才干品貌俱佳，让人看了便喜欢。据他所知，盛京中的权贵就没有不羡慕简文若的，恨不得把简家的两个儿子都抢回家去做自己的儿子。

　　对于皇帝的心病，简钧知道得一清二楚。他闻言苦笑道：“世间哪有如意美满的事。臣的大儿子和二儿子尚可一提，小儿子却天生病弱，性格孤僻，文不成武不就。”

　　对于简钧的小儿子，皇帝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再深的印象就没有了。此时闻言，他惊道：“竟有此事？可让御医看过了？”
　　简钧道：“臣这些年来也求过几次恩典，请御医看了几回。但御医每回都说只能将养着，想像常人那般却是不可能了。”

　　皇帝叹息一声，“倒是可怜。这样的身体，习文练武也是为难，好好养着，无病无灾地过了这一世就好了。”
　　简钧道：“臣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这些年来，他有大半的日子都是在道观中修养的。”

　　皇帝道：“道观清静，用来养病确实不错。”
　　话题转到这里，他心中的烦闷一扫而空，倒是生起了几分好奇，“说起来，朕还没见过你的小儿子呢。改天将他带进宫来，让朕好好看一看。”

　　简钧脸上露出几份愁绪来，倒显得有些为难。
　　他迟疑道：“今日是他母亲的忌日，他昨晚一回府就去祠堂里跪着了。不曾想半夜发起高烧，如今病得起不来。若是进宫来，将病气带给了陛下，那臣真是万死难辞其罪了。”

　　皇帝叹道：“倒是个仁孝的孩子。倒也不必急，且让他好生养着，病好了再带进宫也不迟。”
　　简钧叩谢道：“多谢陛下恩典。”

　　皇帝高坐在椅上，看着那顶乌黑的官帽垂到地上，微微笑了起来，声音却佯装不满，“不过闲聊罢了，也算不上什么恩典，爱卿何必行此大礼？快快起来吧。”

　　简钧站了起来，真心实意道：“陛下仁慈。”

　　暖黄的余辉渐渐带上了橘红，御书房内温情祥和，一片君臣相得的景象。
　　余辉没有照到的角落却慢慢暗了下来。

　　天要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