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过去（大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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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日弦音记忆的尽头就是自己三岁那年。
从那时起，“爸爸”这个词对他而言就十分陌生，因为他只有一个妈妈。妈妈会亲昵地叫他“圆圆”，他曾经问过她那是什么意思。妈妈说，因为朝日就是早上的太阳；她希望每天的太阳都是圆圆的。他很喜欢。
但圆圆也知道；其实她不喜欢他。
同年的初夏，圆圆被妈妈送进了酸菜鱼幼儿园。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一个地方会有这那么多小朋友。小朋友齐刷刷坐在小椅子上，圆圆也被老师安排在了最后一排的座位上；大家就像是超市门口摆得整整齐齐的待售商品。
从前排传来了袅袅歌声，圆圆有些迷糊地张望四周。突然眼前一亮，欢快地跑到了声音的源头；是几个和圆圆有几面之缘的小朋友，就住在一个小区内。
在圆圆要开口和他们打招呼时，其中一个小朋友伸手推开了他。没有防备的圆圆跌倒在地，抱着自己摔疼的脚，忍不住眼泪汪汪。
几个小朋友又说了什么，他没有听清；但他知道了他们也不喜欢他。
很快，小朋友又唱起了歌，只是没有人注意过圆圆。他也不在意，踉踉跄跄地爬起身，侧着耳朵，聆听那花一般的歌声。
四岁的生日很快就到了，妈妈问圆圆想要什么礼物。但是他什么都不想要，只是乖巧地坐在地上摆弄着手中刚刚折好的千纸鹤。
家里来了个奇怪的叔叔，他和妈妈吵了起来，还把家里的东西像垃圾一样丢来丢去。
在他们的吵架声中，圆圆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捧着千纸鹤想要安慰她们别生气。叔叔生气地踹了他一脚，骂他一句“赔钱货”；妈妈更是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赔钱货一下撞到了桌角，他觉得头很疼，疼得掉下眼泪。可他没有生气，只是巴眨着眼睛，观察着血液在地上开出的花。
千纸鹤掉落在血花中，逐渐浸湿，展开。
它没有用了。
妈妈对他的态度开始急转直下，时常喝得醉醺醺的；高兴时叫他一声‘要饭的’，生气时想要发泄就打他一顿，骂一声赔钱货’。
她的力气不大，却会使用各种用具；例如衣架、皮带、晾衣杆甚至是刚做好的美甲。很疼，但她不允许他哭，那是他应该忍受的。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想要活得舒坦点，这种程度的代价是理所应当的。托了她的福，没有用的他很好地活了下去。
他也知道了‘圆圆’的意思，其实是‘元元’，带来金钱的人。但是他现在已经不能叫那个名字了，他有了个新名字，叫做‘赔钱货’。
赔钱货已经长到六岁，身体瘦瘦小小的但所幸脸长得还行。她找到了一份酒品推销的工作。她对他的索取也逐渐减少，同理，他能获取的‘报酬’也减少了。
他只能时不时地去赚一点‘外快’。他发现了，只要在脸上和手上制造一些伤口，再眉眼耷拉着捏造几个故事，湿漉漉地看着小区里的太太小姐；她们便就会慷慨解囊。
还有三天，他就年满七岁了。可能是工作不顺利，她今天喝得特别醉。许多瓶瓶罐罐滚落在地，破碎的玻璃散落在地上散发着冰冷的光。
她踩到了滚到地上的啤酒瓶，像是小时候的他一样，头撞到桌角上。
只是她没有醒。
赔钱货拿起她的手机打了120。因为就像她说的一样，如果没有她，他又会变回一个没有用的人。
他会被抛弃，然后默默死去。
2009年6月1日，是赔钱货七岁的生日。
她在医院里停止了呼吸。
看着她冰冷的躯体，赔钱货心里莫名其妙泛上一种悲凉感。
医生和他说，她是去了天上。但他很清楚，她死了，去了地狱；自己很快也会去那里。
事情似乎有了转机，那个男人又来了，把赔钱货带走了。
男人西装革履，文质彬彬；从他身上完全看不出几年前那副狂暴、凶残的模样。他对赔钱货说，他姓筱原，是他的父亲。
赔钱货知道，他不是，冷冰冰的。
男人的家还有一个女人和一个男孩。
男人让赔钱货叫女人妈妈，赔钱货乖乖叫了。
看着女人笑得就像是太阳底下晒着的腊肠的脸，赔钱货在心里忍不住偷笑。女人很讨厌他，但却不得不笑着答应。
那个男孩说他是哥哥，他笑得很好看，他的手很暖，没有恶意。
这个新的地方，让赔钱货很不适应。以前那个地方即使过得不堪，但好歹能派上用场；而这里，除了男孩没有人会和他说话，只有男孩喜欢他。
他就像是一个没有用的人，随时都有可能被抛弃。
他感到很不安；所以，他打算让男孩更喜欢自己，让他留下自己。
赔钱货转到男孩的学校了。
男孩把他牵到二年级教室，嘱咐如果被人欺负就告诉他。赔钱货觉得很新奇，因为这个地方，没有人讨厌他；但很可惜，男孩读的是四年级。
赔钱货八岁生日就要到了。
男孩问赔钱货想要什么，赔钱货没有什么想要的。男孩叹了口气，无奈地表示自己的弟弟总是这么无欲无求。
但赔钱货并不像男孩所说的那样无欲无求，只是迄今为止，一直没有想要的东西。他也很好奇，如果他有了想要的东西，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最后，男孩还是送了赔钱货一颗足球，教会了他怎么颠球，还邀请他参加足球队。
其实赔钱货并不是很感兴趣，但这是拉近关系的好方式；他不想错过。
男孩每天都在和赔钱货踢球，不停地鼓励他；是个天真又善良的笨蛋。
教练以年龄为由，拒绝了弟弟的比赛申请；却将队伍里另一位同年级的选手选入名单。
弟弟不以为然，但哥哥却很生气。弟弟看着哥哥，若有所思。
那名选手被赶出足球队了，因为在赛前被发现霸凌低年级学生；弟弟自然而然顶替了那个位置。
哥哥如愿和弟弟一起踢赢了比赛。哥哥眼睛闪闪发光的，他想要成为世界第一的前锋；弟弟也作出承诺，会成为哥哥最好的中场。
弟弟想，这样他是不是就能成为有用的人了。
但是好景不长，孽力回馈。那个被赶出球队的白痴来找麻烦了，当初白痴欺负同学，弟弟只是‘碰巧’把老师带到那里，又‘无意间’告诉了那个同学的家长。
现在白痴正在四处散播弟弟的过往；足球队的人也都躲在背后嘲笑弟弟，掩饰着被弟弟追上的恐慌。
马上就是弟弟和哥哥一起的最后一次U12全国锦标赛，弟弟总的来说待人温和，但同样可以让人招架不住。
经过一段时间的蛰伏，弟弟站上了天台。
身后是哥哥和老师，底下是乌泱泱的人群；弟弟可以很清晰地看见白痴惊恐的脸，愚蠢又好笑。
弟弟哭着说出了白痴霸凌自己的事情。天台上的风寒冷如刀，吹得弟弟衣角翻飞，露出了被衣服所隐藏的伤疤。
那是假的，是弟弟用石头、小刀亲手伪造的；但真假参半的谎言永远是最逼真的，
他有些踉跄地走在围栏上，就像是初生的小鹿，看得围观的人心里一阵恐慌。而他没有；在他纵身跃下前，他就知道在自己身后的女儿墙下有一名救援人员。
成功了你死，失败了我死；不是很公平的对赌吗？
弟弟躲在哥哥的怀里哭泣，白痴在楼下百口莫辩。
这场对赌是弟弟赢了。
在一个阳光正好的下午，白痴被退学了。他走前对弟弟说，你欺骗了别人不会良心不安吗。
表面上一脸害怕无辜，弟弟的嘴角已经快要控制不住上扬的弧度了。
所有人被虚伪的假象欺骗，不是就证明了制造假象的人的高明吗？
预选赛的决赛上，弟弟遇到了一个奇怪的蓝发小矮子。至于小矮子的样子和说的话，弟弟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他有一双很漂亮的蓝色眼睛。
四分之一决赛，输掉了。
哥哥去读初中了。
哥哥有了新的队伍，新的队友，新的中场。
弟弟嫉妒了，弟弟不想失去哥哥的爱，弟弟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完完整整拥有的东西。
收敛掉一切负面情绪，弟弟劝了哥哥同意了U15的集训邀请。
这也是弟弟给哥哥摆脱自己的唯一机会。
哥哥失败了，他没能在集训脱颖而出。
弟弟抱着痛苦的哥哥，轻轻说着没关系，我会陪在哥哥身边。
而一切都和弟弟预想的一样，不是因为有了哥哥，弟弟会无所不能；而是因为哥哥有了弟弟，才无所不能啊。
但他们输了，在决赛。
最后，哥哥去了高中，弟弟留在了初中。
在这段时间弟弟默默锻炼着自己，变强了，捧回了全国大赛的奖杯。
哥哥笑着祝贺弟弟，而弟弟只能感知到他话语背后的挣扎与难过。
弟弟不明白。
高中和初中很不一样，哥哥开始不让弟弟来看比赛。弟弟一直都在默默关注着哥哥的情况，他不再是首发成员了。
弟弟在默默盘算着时间，就差一步，猎物已经深陷泥潭动弹不得了。
弟弟的学校又一次捧起了全国大赛的奖杯，马上就要升学了。
是时候收网了。
高中联赛的第一天，弟弟去了；在体育场门口找到了刚结束比赛的队伍，和哥哥远远地对视了。
弟弟将哥哥内心的脆弱毫无保留的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他想要让哥哥明白，球场上，他才会一直坚定不移地选择他。
2018年9月1日是弟弟加入高中足球队的第一天，也是哥哥退出足球队的第一天。
哥哥抛下了弟弟。
当天晚上，哥哥表示自己要搬出去住了。弟弟高高举起手中的杯子，又默默地放下了。
女人今天来找弟弟了。
她眼含热泪地扇了弟弟一巴掌，想要将所有的痛苦、难过都发泄在了弟弟身上；最终也只能化作一句干瘪的‘滚’。
街道上寂静无声，月亮像是失去回忆，只是在独自微笑；月光下孤单影只。
是我的不安与嫉妒影响了你，誓言变成了咒缚。你被我摧毁，我则被关在了自己打造的囚笼里。
愚弄命运的人最终愚弄了自己。
失去了哥哥的督促，弟弟突然迷失了方向，就像一只无头苍蝇。
他不断询问自己为什么要嫉妒？如果回到过去，自己会做出怎么样的选择，结局会有所不同吗？
哥哥还会回来吗？
弟弟曾想要将嫉妒的那部分割去，但它就像铭刻在基因中，无法剔除。他觉得即使回到过去，自己也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做出一样的选择。
这就是他们之间命中注定的结局。
等待就像是一场无声的溃烂；那天哥哥留下的眼泪，已经把他淹没，一个人慢慢溺亡。
那个老头子不断刺激着弟弟，不传球踢什么中场；而弟弟早就无所谓了，顺势转去当竞争激烈的前锋。
弟弟已经无力修复被破坏得支离破碎的关系了。他想他会将丑陋的伤疤扼掉，将那虚拟的故事彻底遗忘。
就嫉妒而言，筱原弦音痛苦了四回。
第一回是嫉妒，
第二回是嫉妒伤害了重要的人，
第三回是痛恨嫉妒的自己，
第四回是因为嫉妒扮演着不是自己的人。
弦音表演得很好，好到骗过了身边的人，好到忘记了自己是个怎么样的怪物。
久而久之，这种沉溺坠落的感觉，竟也像触电一般让人着迷；令他萌生了就这样表演一辈子的想法。
直到，弦音遇上了一个很有趣的人。
弦音感觉他们会成为朋友。
没什么理由，就是感觉。
但弦音并不是一时上头就去干的人，他需要好好地观察一下这个人。
观察一下，他是否值得自己行动。
而现在，
我是一名猎手。
请屏住呼吸，熄灭灯光，这里将不再安全。
今夜，你是我的猎物，洁世一。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过去（大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