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在夜色尽头》青山小草

67、第 67 章

　　·

　　席永欢身上的炸弹在倒计时32秒的时候，线圈被果断剪断，倒计时停止了。

　　而这时，程邑接到了蔚成頔的电话。

　　“什么？陈海亭老婆已经到了市局，准备自首。而秘书长何程、陈海亭大舅哥市委常委张洪生也都到了纪委？”

　　事情急转而下，目前所知的与陈海亭有利益输送的人都已在自首和准备自首的途中了。

　　席永欢扭了扭腰，活动了下方才不敢大口吸气的身躯，这时也听见了程邑的话，不禁疑窦丛生。

　　“我以为是何程或陈海亭大舅哥其中之一雇佣的秦书成一伙，想把线索彻底断在陈海亭那里。可是现在他俩......现下陈海亭已经死了，那秦书成现在的任务目标是谁呢？秦书成背后的老板又是谁？”

　　席永欢自言自语，在原地咂摸了一会儿也没个头绪。

　　却见程邑走了来，像是换了个人似地，冲他冷淡道：“席永欢，麻烦你随我们走一趟。”

　　席永欢暗自叹了声，朝四周看了看，却见不远处有好事者见事情已解决，便没了那惊慌之感，就堂而惶之地紧挨着隔离带，头脸遥遥向这边望着。

　　手里举着手机，好像要取得第一手八卦新闻。

　　他赶忙低了头，闷声道：“走吧。”

　　·

　　等席永欢从谷堪市局门房边绕出来时，就见三辆车序贯而入。

　　他自觉并不感兴趣，只扫了一眼就赶快打车回蔚成頔家去了。

　　刚才程邑不知道从哪里给他提溜来一把钥匙，正是他日前被人绑走，丢在地上的那一把。

　　所以这时，虽是浑身疲惫不堪，倒还能有个可回之处去休憩。

　　而关于他和蔚成頔的关系，他见程邑没主动说起，自己也怕误错他是否知情，便也没开口多做些解释。

　　等到了家，赶快洗漱好，转身看了下挂钟，却已是下午七点了。

　　他这才想起，这乌烟瘴气忙头慌脑地，其实也才过去了两日而已。

　　不过显然，这时候，困好像比饿更明显了。他回了自己房间，往床上一躺，就睡着了。

　　嘴里倒是咕叨着：“又废了我一个手机，......死秦书成......”

　　这一觉是睡的昏天黑地。

　　他因为昨晚压根没睡，一大早又被丢在街上，被人观猴似地围观了一早上。好不容易炸弹解除，又被带去做笔录，所以这时一沾被子，就睡死了。

　　等醒来时，就发现，已经是早上八点。算了算，睡了接近十一个小时。

　　肚子这时就发出巨大的埋怨来，席永欢赶紧起身，去冰箱察看有没有能果腹的。

　　到了客厅，又顺手把电视打开了。

　　“昨日，我市青山区滨湖小区一单元楼，突然发生爆炸。原因不明，现场伴随着爆炸散落了漫天的百元纸钞。据知情人士介绍，此金额大致数以亿计，而爆炸中心一单元602屋主疑似是城市规划局的......已是当场身亡......而601房屋受损严重，预估......”

　　席永欢从厨房探出头来，瞧了电视一眼。却见这个新闻已是过了，已经又播到了下一条关于“迎城市建设，创美丽家园”的公益广告上了。

　　他又回过身去，把从冰箱里摸出来的一根黄瓜洗了，咬了一口，聊以暂祭五脏庙。

　　不过，一根黄瓜又能饱腹多久。没一会儿，肚子又开始咕噜叫起来。

　　席永欢想了想，哀叹一声，还是出去吃个饭顺便再买个新手机吧。

　　又是一通忙碌，回到家，已是十二点了。

　　他坐在沙发上给蔚成頔发短信：“我新号。”

　　蔚成頔已从程邑那知道席永欢安全回了家，便一门心思扑在案子上。手机短信轻微的“叮”一声，并不能引起他的注意。

　　席永欢见无人回应，只好自己先登陆聊天软件，却见何楚喻的头像接连闪个不停，点开一看：

　　“快回我电话！新闻上是不是你？！今天上午大街上那个裹着炸药包的不会是你吧？！背影很像！电话怎么也打不通？！”

　　“快回复！”

　　“在线等！速回！”

　　席永欢有些无奈，在屏幕上点了点。

　　苦海无涯：“是我，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君子楚玉：“啊啊啊啊！我已经知道了！给蔚成頔打电话问了！担心死我了！你现在在哪里？”

　　苦海无涯：“在家啊，刚吃饱了饭，马上睡午觉了。”

　　君子楚玉：“在哪个家？（坏笑）你家上次不是已经被烧的啥都不剩了？”

　　苦海无涯：“（白眼）我新买的房。”

　　君子楚玉：“噢哟，新房房产证上是不是姓蔚呀！”

　　苦海无涯：“......”

　　君子楚玉：“今晚聚一下，老地方，好好为你去去晦气！怎么又被那群人看上了（哀怨）。”

　　席永欢之前曾和何楚喻提过自己与蔚成頔的事，自然也说起过那次他在车站差点成为人肉炸药包的事迹。

　　苦海无涯：“行吧！”

　　君子楚玉发过来一个笑脸，还有两个小人互相拥抱的表情包，就此下线。

　　席永欢退了出去，又去看本地论坛网。

　　此论坛内容兼具大事小情：无论是谷堪市的某一个道路发生小小车祸，还是菜场门口的某家照相馆老板跑路，又或是哪里新开了一家苏北炒货店，等等一系列民生事件都能讨论地格外热烈。

　　这个论坛是席永欢在医院上班时，论坛维护人员上门去推广时下载的。

　　闲来无事他就会上论坛看看，觉得有些讨论很富有生活气息又很有意思。

　　点开一个帖子，关于早上那个新闻反响热烈。

　　“说是个贪官呢，几个亿。”

　　“钱都在床底下，全是现金。结果那一下全都给炸出来了，都在捡。”

　　“捡了不都还了？都是连号的，用也没处用。”

　　“601的除了房子毁了，人都出去了倒是没伤着，楼上楼下都还好着。整件事情，就死那贪官一个哩。”

　　“哦哟，看来还蛮有技术含量哩。是不是人故意的？”

　　“当然故意的，谁无意去炸人家房子呀！”

　　“昨天上午华乾街上也有炸弹险情，太远了，啥也没看见。”

　　“我拍了的（附图），就一个背影，看样子像个年轻人。”

　　“这小伙子不会是那个贪官的孩子吧？双管齐下。”

　　“不会吧！（吃瓜）”

　　“哎——我听说是有人先给601打过电话，让9点前出门，不然......”

　　“有证据不？”

　　“601的亲口说的呀，我隔壁的小孩的同学的妈妈的哥哥的姑舅是那个小区的。”

　　“贪官么，就该死的。说起来，还是好事哩，去了一个害虫。”

　　“是滴是滴（鼓掌）”

　　“希望这种多来点，锄贪侠！”

　　“锄贪侠！做的好！”

　　席永欢看到这里，面色如同吃了三斤苦瓜。吃瓜群众想象力，简直丰富地令人发指。贪官的小孩？还双管齐下？

　　还有这什么破名字？“锄贪侠？”

　　他无语地又往下翻了几页，发现这个帖子讨论量越来越高，而施暴者的形象却越来越正面起来。

　　炸弹计量精准，倒确实像是秦书成一伙人的手法。

　　照以往秦书成喜欢声东击西的做法来看，目前除了席永欢在市中心吸引警力以外，整个谷堪市确实就只另外发生了这一起事故而已。

　　难道绑架席永欢，真是为了做这一起案子？

　　而如果真是秦书成他们一伙人干的，那么他们为何选定了这个人？秦书成背后的老板为何会选择这个人？陈海亭死了，究竟因为什么死的，他还不甚清楚。

　　他忙地关了论坛，去把早间的新闻搜出来看。

　　规划局......席永欢轻声念了两遍，细细沉思着。

　　席永欢回忆了一下，之前并未看见陈河亭与这个部门有何交往，但是陈海亭那边他因为渗入不深，了解并不多。

　　朱榆林的资料里，好像也并没有出现过此人相关的背景信息。

　　“咔嚓”一声，门开了。席永欢抬头看去。

　　是蔚成頔回来了。

　　他上衣松垮，显然一副熬夜过后的样子。双目通红，越发衬得那眉黑睫长，一双眼黑亮地惊人，里头水色弥漫，动人心魄。

　　席永欢伸出手去搂他：“昨晚没休息吧。”

　　蔚成頔温顺地躺过来，头就枕在席永欢腿上。眯了眼睛含糊道：“嗯。”

　　席永欢用手在对方喉结上划了一下，轻声道：“我看帖子上都说出现了英雄，锄贪侠。”

　　蔚成頔轻轻“嗯”了声，接了句：“舆情处的说了。”

　　席永欢又道：“如果这事真就是秦书成他们做的，那么就不是出现了英雄，而是......”他顿了顿，“出现了更厉害的角色吧。狠下心丢弃陈海亭的呼氏集团的人，可想见，钱和权该是有多大。”

　　他轻轻俯下身，在蔚成頔耳朵上吻了一下。

　　蔚成頔本来浑身酸软，这时就猛地睁开眼，眼中浓情火热。

　　昨日上午，席永欢孤零一人站在谷堪市市中心的样子又出现在他眼前。他心痛，他怜惜，他后悔，他当时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把那个身影仅仅拥在怀里。

　　席永欢，总是能一瞬间就勾起他心底的所有的爱意。

　　他一翻身，两人姿势调换。他凑近了去，看了看那张白皙俊秀的脸，转瞬两人已是密不可间。

　　唇舌吸吮，仿佛半生的纠缠与爱意都在这里了。

　　等蔚成頔撑起身子，席永欢已是满面潮红，一双眼水汪汪地，里头尽是自己的影子。

　　那双唇现下也已是又红又肿，幽幽飘出一句话来：“如果继续查下去，你会有危险的。”目光也沉甸甸的，落在蔚成頔脸上。

　　蔚成頔端坐了起来，也回视过去，沉声道：“有危险，就不去了吗？”

　　席永欢笑了笑，在那张脸上摸了一把，道：“知道你会是这个回答。不过，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会支持你。”

　　蔚成頔心下一片柔软，见着惦念之人就在眼前，温言软语又萦绕在耳旁。立时就把人拥了过来，紧紧按在怀里。

　　眼睛渐渐合起来，竟在眨眼间就睡着了。

　　席永欢不禁好笑，但也老老实实的，悄摸儿把人放平了好睡，就在边上陪着。

　　·

　　一个月之后。

　　谷堪市□□在去往专案组作汇报的途中，车子爆炸，尸骨无存。

　　而这时，秦书成一伙终于冒出头来，齐勇徹被抓。

　　他们一行人每次行动都一个原则：轻装减行。每到一个地方，由会说各地方言的周墨洋到临市去买必需品，其中当然包括火药必备的各种材料。

　　而周墨洋巧舌如簧，加上资料齐全，自然每次把这些违禁材料的用途都敷衍的明明白白。

　　结果偏偏这次周墨洋临时被秦书成安排到别地去了，由齐勇徹亲自上阵。齐勇徹在交易途中，被谷堪市公安局一举抓获。

　　这个擅长组装炸药、对于剂量精密把控到能和机器比试一番的、秦书成重要的左膀右臂，轰轰烈烈的犯罪生涯就此结束，即将在监狱了却残生。

　　而这时候，荆城市的蔚盛洸给蔚成頔传真过来一份蔚东莱的档案资料，经过精确部署，在边境口岸，又将蔚东莱这个曾经荆城警队的一员给抓获。

　　专案组渐渐开始收网，风声鹤唳，越来越多的材料再次飞向专案组的办公桌。

　　不久后，又一个振奋人心又不免让人痛心的消息传来：一位背景资深的老干部，拿着厚厚一叠举报材料走进了专案组——谷堪市纪委办公室。

　　她要实名举报自己的家人——另一位德高望重、资历丰富的省级老干部，买凶杀了自己的老同学——谷堪市□□。又串通警局内部某个支队的队长，杀害了曾经呼氏集团的总经理陈海亭。

　　根据她所呈的材料，所有的证据链也得到了补充完整。

　　轰轰烈烈的呼氏集团算是彻底熄火结业，陈海亭利益相关的黑伞一个个被深挖了出来。无论藏得多么深，躲的多么远，位多么高，权多么重。

　　——当然后来警局内部也展开了清理整肃，盘踞在谷堪市多年的一位警局副局长也落了马。

　　据说这个人，便是当初陈晓嘉的上级收到的实名举报信里所指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