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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烟缠丝绕(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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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三年张汤从茂陵转回未央宫的御史大夫寺,就像田蚡向他承诺的那样,他在御史大夫寺接替了一位丰沛功臣子弟的职务。那位子弟是一个比张汤更年轻的长安男子,托父祖的荫蔽,早早就成为朝廷贵人中的一员。他虽然和张汤说话时颇为礼貌,但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世代簪缨的高傲,还有年纪轻轻就得到更高官职的自得,这一点让张汤妒火中烧。
当对方坐着拴着两匹马的马车扬长而去时,张汤在心里暗暗发誓,自己总有一天要越过他们所有人,拥有朝廷最高的官职,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周阳侯不知道张汤这把弱不禁风的藤蔓已经有成长为大树的野望,他如常带着张汤拜访长安贵人们,就像他对张汤保证的那样,会用一切方法把张汤拉到皇帝面前。
“其实怪无趣的,”周阳侯和张汤抱怨,“宴会里总是充斥着年过六十还故作媚态的女人,明明长了一把大胡子却比女人嘴还碎的大男人,他们说起话来千篇一律,不是嘀咕别人家的隐私就是为自家哪怕一丁点的损失喋喋不休。”
周阳侯由衷感慨,“建元新政被废除的唯一害处就是我得继续和这些废人周旋,看他们没完没了的投壶、射覆,听他们永远说不完的抱怨。”
张汤听了实在有些好奇,“身处尊位的人也会有不满意的地方吗?”他一直以为只有街上那些泥腿子才会埋怨老天不公。
周阳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张汤,“我的朋友,等你到我的位置,你就会知道人是知进不知退的贪婪牲口,在利益面前没有丝毫理智可言。”周阳侯拍了拍张汤的肩,“等你爬上来,你可要记得为自己留一条退路,别爬到没有退路的悬崖上才好。现在你和我先坐马车去中山王在长安的别院。”
张汤随周阳侯下车来到糜烂的内室,坐了还没一会儿,他就听到门外羊头门把手被拉开的声音。这一次的响动尤其不平常,听上去格外沉重,他注意到编钟梁架上的四面刻纹银璧都紧跟着晃了晃。
赵王刘彭祖、胶西王刘端和中山王的使者最先走进来,他们是诸侯王中的出头椽子,经常诬陷官吏对他们有侵夺欺凌之举,以此劝说皇帝放松对诸侯王的管辖。
他们同时也是皇帝身边的探子,经常探听朝廷的风吹草动,张汤不止一次听到朝廷官吏对他们的抱怨。如今听到震动声,朝廷官吏纷纷放弃交谈,先后坐回席上,那些负责侍奉他们的美人儿则将之前弄乱了的四方错金银四龙四凤铜方案座重新摆正,抚平软席上的褶皱,供使者们入座。
出乎意料的是,接下来的客人竟然是一个装扮华贵的妇人,她戴了一款玉舞人玛瑙水晶珠串饰,串饰上的玉舞人、玉蝉、玉瓶、玉花蕊、玉联珠、水晶珠、玛瑙珠、石珠都通过穿孔精心编联在一起,上下错落有致,繁复之余又未免让人觉得太过于累赘。
因为她全身的珠宝实在是太过显眼,大家都有意无意忽略了她相貌。周阳侯认出来人,“这是平阳公主,她生得很漂亮,野心也很大,做事风格总是往馆陶公主那里靠,希望能和姑姑一样富贵。”
周阳侯提醒张汤:“阳信侯因为参与七国之乱被迫自尽,他的封国就成了平阳公主的汤沐邑。平阳公主没少借着平阳侯的财势和她汤沐邑中的赋税来邀买人心。她是一个城府深沉很懂得讨好别人的人,和窦氏家族、长安其他权贵都有不浅的交情,养了不少门客。不过她是一个很浅薄的女人,太后、皇帝都不太看重她,直到现在她都不是长公主。”
张汤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平阳公主,如果忽略她那些华贵抢眼的珠宝,她确实是个美人,远山眉芙蓉面,仔细看和皇帝生得颇为相似。只不过皇帝身上总是流露出高贵威严的气息,平阳公主脸上有一种市侩商人才会有小家子气。
紧跟平阳公主步伐进来的两个女人姿色平平,经周阳侯提醒,张汤知道这分别是皇帝的另外两个同母姐妹:南宫公主和修成君金俗。
南宫公主和金俗走在一起简直像一对儿同父同母的姊妹,唯一能区别她们的地方是南宫公主总是倨傲地抬起脸,腰肢粗壮如水桶,金俗稍微苗条点,对谁都谄媚微笑。
皇帝赏给金俗一千万贯钱、三百奴婢、一百顷公田还有一座豪华宅第,将金俗裙摆撑得像金根草,王太后的汤沐邑则把金俗两个儿女养的骄奢高傲。张汤知道长安贵人们对修成君一家都嗤之以鼻,尤其厌恶修成君的儿子修成子仲,没有像样的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那个跋扈的年轻人。
“命运真是无常呀!”周阳侯在看见修成君后忍不住叹息,“你看看修成君在一年多前只不过是个农妇,现在就有可以与长公主相比的待遇了,太后还常想着把她女儿嫁到齐国或者淮南国这样富裕的诸侯国。您再瞧瞧我们家,您不要看我们家如今富贵,当初可是非常贫穷。我母亲从槐里王家改嫁到长陵田家时,我们家已经卖掉了祖上最后一串东珠攒成的项链。”
“我们长陵田家都是陈国田氏的后代,曾经从齐国姜氏手上窃取过一个国家,成为一国之君。可是秦国汉朝纷沓而来,淮阴侯韩信替代我们家成为新齐王,我们反倒被迁徙到陌生的长安。在长安,从我高祖父到我父亲都偷着抢着变卖家中财物,把祖宗积攒的名望和财帛洒在六博棋和女人肚皮上。”
张汤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恭维周阳侯,“所以说您是天生贵种,您父辈往上是齐国国君,母亲是燕王臧荼的孙女,姐姐则是现如今的太后,外甥是皇帝,但是您从不忘记过去的苦难。人的高贵不止身份上的高贵,还指品格上的出众,从这一点上看,您确实天生高人一等。”
周阳侯笑出了声,“你说的或许对,可我年少时不这么想。我年轻时我们家在长陵的宅邸被债主收走,所有女主人的珠宝和香车都被拿去填了历年留下的亏空,曾经拥有的高堂明镜变成破落肮脏的小屋子,一家人下雨天撑不起一把伞,穿着不知道缝补过不知道多少遍的旧衣裳和浸满水的草鞋在泥泞驰道行走,好几次险些被贵人马车撞死。”
周阳侯悄悄对张汤说:“从某种程度上说我理解我哥哥,他穷怕了,又生得矮丑,不抓点权力钱财,怎么填的平过去的屈辱。但他也太以为是了,总以为皇帝年轻又有太后这个靠山,就想着摆布皇帝。”周阳侯摇了摇头,“皇帝不是那么好控制的人,你没见过他,不知道他多倔强刚强。东瓯出了事他一点儿也不肯妥协,丝毫不肯听我哥哥和淮南王的建议,派他宠幸的严助带领会稽郡的军队吓退侵犯东瓯的闽越。”
说话的当头又有新客人进来了,这一次不全是女人,女客身边跟着她们的丈夫和兄弟,比如说衡山国翁主刘无采身边就是她两个同母哥哥:江都国太子刘爽和刘孝。他们兄妹三个都是先王后乘舒所出,乘舒离世后刘无采与刘孝因为年少归新王后徐来抚养,和徐来非常亲密。这也是刘爽为什么对两个弟妹那么冷淡的原因,市井传闻先王后乘舒是被徐来用巫蛊害死的。
接下来的客人是张汤熟人:淮南王女儿刘陵以及燕王刘定国的女儿。前者是田蚡的外室,后者则是他未来的妻子,有一双鹿一样的眼睛。刘陵似乎察觉到张汤目光,她微微抬起头,对张汤露出一个微笑。当她从张汤身边走过时她又稍稍顿下脚步,朝周阳侯的方向轻轻点了下头,就像两个稍微有些交情,但称不上熟稔的陌生人。
周阳侯在刘陵离开后对张汤嘀咕:“真是个会装模作样的女人,她看到你我简直就像看到两个没有交情的人,但我们谁都知道她那张高贵面孔下是颗流着污泥的心。”
周阳侯摇摇头,“我不想指责什么,但我们这个国家确实是一团糟。坐到高位上的全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蟊贼和真小人。你看到刘陵身边的那个女人了吗?她是我哥哥未来的妻子,是个还没出嫁的姑娘,你不要看她似乎不谙世事的样子,你要是知道……”周阳侯忽然住了口,他对张汤说:“有新客人来了,我们看看新客人吧,这对您未来很有好处。”
张汤识趣地没追问,不过他消息灵通,早听过燕王刘定国的传闻。在浩浩汤汤的渭水中泥沙总是上下漂浮,在清澈见底的泾水中泥沙总是沉在河床,而在自诩不同于胡虏的汉朝,渣滓总是飘在最上层。那些渣滓中分为三派,田蚡属于外戚,灌夫属于功臣后裔,燕王刘定国则属于第三类——宗亲。
关于刘定国的流言蜚语很多,杀人灭口是其中非常轻的一项,张汤知道的最骇人听闻的是他持续半生、不少于五件的禽兽行:他在父亲灵堂□□父亲姬妾,霸占弟弟正妻,在牙齿都松动的暮年,与三个儿女通奸。张汤情不自禁想起刚刚走过的燕王翁主,她那张稚嫩面孔流出烂漫笑容。这枝含苞待放的花朵还没等来盛开,根骨就腐烂了。
近亲通奸是汉室宗亲的顽疾,那些有着野兽一样性情的诸侯王生下来的子女也和他们一样乖觉、狡诈、残忍、好色,很多官吏宁肯去潮湿的江南,也不肯去侍奉他们。赵禹就曾经和张汤说过,他宁可和野兽同处一室,也不愿意去赵国和胶西国。
“江都王世子看他亲妹妹刘征臣和淖姬的眼神可不算清白。”张汤想起淖姬,心中微微后悔,“但愿淖姬别落入新的虎狼穴。”
“快看,是隆虑公主来了!”四周都是窃窃私语的人,周阳侯穿过人群迎接自己这个外甥女。在过去的几年里张汤无数次听人谈起隆虑公主,也曾拜访过她姑母馆陶公主的府邸,见过她丈夫,偏偏没见过她人。没想到一睹庐山真面目的机缘在今日,张汤忍不住探出头观望隆虑公主,
一脸病容的隆虑公主从初春山茶花和梅花处走来,她和她的侍女都踩着丝绸鞋子行走,走起路来悄无声息。起初张汤并没有注意到隆虑公主,因为公主头上戴着的步摇花束完全压住了她那颗小巧的头。如果不是周阳侯时刻扶持公主臂膀,张汤可能都不会注意到她。
隆虑公主时不时发出痛苦的咳嗽声,整个人孱弱得架不住一身丝绸衣服。她头上手上还有脖子上那些沉重的珊瑚玛瑙几乎成了她的锁链,把她锁在丝绸、金线、玉佩还有香囊打造成的牢笼里。
当公主走过张汤身边,张汤惊愕地发现隆虑公主竟然比他这个大男人还高不少,腰肢纤细得像一把柳枝,这让张汤想起隆虑公主的字笔,也是这样温柔修长。即使隆虑公主已经被连绵不休的疾病折磨得气息奄奄,但她依然是一位美人,有着松软柔软的黑发和线条非常流畅的下颌。
她那双温柔又哀伤的棕色眼睛令张汤想起春季放飞的纸鸢,衣袖里伸出来的手非常细腻,手背像是上等玉石打磨而成的珍品,手心纹理清晰。
张汤看着她,心中生出些许的伤感和怜悯,感觉自己像看到初春的病梅,虽然上面还装模作样的装点了白雪和胭脂,但是有心人可以一眼看出那种因为备受折磨而伤根折枝的颓败。张汤有些可惜她,他知道这位公主生活不幸,她同母姐姐南宫公主可以改嫁,她则被彻底困住,这一辈子都得是堂邑陈家的人,更凄凉的是所有人都知道她丈夫并不珍惜她。
周阳侯入座后悄悄对张汤说:“你看看她,多漂亮呀!不仅如此,你稍微多看她一会儿,她就害羞,真是可爱的姑娘。在我姐姐的所有女儿中,她是最美的那一个,也是嫁的最差的那一个。”周阳侯摇了摇头:“在十年前,谁能想到她会摔这么大跟头?陈蟜,也就是现在的隆虑侯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被她迷住,无论馆陶公主怎么劝,都坚决要娶她为妻。他为了多见到她几面,和她多说几句话,不惜当众跌倒在她脚下。陈蟜对怒火中烧的馆陶公主说,如果母亲不能答应自己的请求,那他就放弃自己的侯封,回荒僻的堂邑去。”
“张汤,我到现在都记得那是一个刮大风的日子,黄昏下的黄沙简直有一尺高,陈蟜只带了很少的仆人往堂邑赶。他实在没法儿留在长安了,馆陶恨透了这个不听她话的儿子,而我的外甥女,在得知消息后为他哭了整整一天。她一想到陈蟜是为她受苦,她就痛不欲生。因为她没有办法出宫,她委托我将一个小匣子交给陈蟜。你猜那里面装着什么?那里面装着的是她的一缕青丝。”
不管陈蟜后来怎样,当初他执着选择过隆虑公主。物是人非,周阳候甚为感概,“真可悲啊,我眼睁睁看着她从一个有着玫瑰色脸颊的少女变成一只易碎的琉璃瓶,面庞简直写满了忧愁。”
周阳候吐出一口浊气,“自打她为陈蟜生下一个死胎,她就彻底完了,身体垮掉后,丈夫抛弃她另寻新欢。我听她说隆虑侯现在神神叨叨的,经常祭拜西南夷的巫鬼,拜访南越的巫医,我真怕那是隆虑侯在诅咒她早死。你不要怪我多想,实在是因为隆虑侯不值得信任,他只给了公主不到两年的忠诚,就填补上了没完没了的背叛。”
“未必有那么糟糕,”张汤敏锐发现周阳侯特别怜爱隆虑公主,安慰周阳侯道:“陈皇后至今无子,隆虑侯兴许是给妹妹祈福呢。”
接下来的晚宴气氛融洽,张汤猜测这是因为馆陶公主没和平阳公主一起来的缘故。“馆陶公主是窦太后和文帝唯一的女儿,是一位真正的公主,和她比起来平阳公主她们简直像个婢女。平阳在内心深处一直妒忌这个姑姑,”周阳侯切开甜瓜,“女人就是这样,很容易就起了妒忌心。”
宴会中的男人女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起朝堂上的事情,无论是正在朝堂大出风头的严助,落寞的淮南王还是皇帝新筹备的期门军都没在话题中出现。
当跳着响屐舞的舞女走下去,贵人们的话题又转移到一件轰动长安的大案上。这些天生高贵的大人物在谈到此类丑闻时和街头巷尾那些卑贱的骑奴倡优没有任何区别。俏皮的刘陵翁主称这件事是“巫蛊案”,平阳公主觉得晦气,将这件事说成是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
相比起妇人,在场的男子对故事的女主人公,也就是陈皇后更苛刻。他们用讽刺挖苦的口吻说起皇后不育,当讲到皇后是怎么寻死觅活时,就连不苟言笑的衡山国太子都对她忍不住笑出声,觉得她贪婪嫉妒又骄傲自大。
“她以为她是谁?”赵王难得给皇帝帮腔,“为皇帝开枝散叶的任务她是一点儿没完成,还喜欢嫉妒别人,一听到卫子夫怀孕的消息她就寻死觅活。”
“简直是个能走会动的木架子,”南宫公主道:“她花了我弟弟九千万钱,却没给他生下哪怕一儿半女。未央宫里走的都是她请来的巫医神汉,但那些人没一个顶事的,到现在了,她肚子还是平的。”
平阳公主明显是这场旋涡的最中心,可谁都看不穿她城府,“‘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周文王有一百个儿子,使得周室枝叶绵延,至今不断,陛下连一个都没有,对王朝不是好事。”
隆虑公主深蹙眉头,“为什么要明里暗里指责皇后呢?她出事时我就在,我可以为皇后担保,她和传闻中说的完全不一样。”
“陛下因为长期没有子嗣心神不定,有一日忽然做梦梦到一株梓树,以为是女子生育的吉兆,因此遍访梦中树下那位美人。巧的是当日他正好在梓树下遇到平阳公主家的卫子夫,顺道临幸了她。卫子夫一幸有身,不过因为她身份微贱,没几个人禀告给皇后。皇后知道卫子夫有身孕后,心中十分庆幸,以至于被巨大的幸福击倒在地。”
“皇后倒地前一直大喊我名字,我一听她声音就直落泪。我想穿过她两位兄长将她搀扶起来,她却不停捶打自己胸口,像过于操劳的农妇那样粗喘气,好让自己别高兴得说不出话来。陛下也被她的诚心打动了,先是定定看着这个为他高兴得几乎癫狂的女人,后想着她总得有郎中女医照顾,就宣医师入殿,接着掉头向窦太皇太后和王太后她们宣告这个好消息。”
“不管怎样,陛下都对皇后显得有些无情了。皇后看到他的背影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只‘砰’的一声,直直摔倒在地,将额头磕破一角。我和她两个哥哥拉住她臂膀牵起她的手,三个人齐心协力才把她扶到榻上。在越巫和女医到来之前,我们想喂她些解愁增兴的醴酒,但她一口呕出,只让我们去祝贺陛下和新得宠的卫夫人,让我们为陛下和卫夫人的康健喝上一杯酒。在座的诸位,你们应当向皇后道歉,她绝非你们口中不明事理的女子,直到这一刻,她仍保持她作为一位皇后的气度和尊严。”
“我们收到了皇后的指示,但觉得留她一个人应对陌生人毕竟不方便,因此全留下照看她。她在床上先盯着那几片飘荡的斗帐和香囊不说话,像一具死尸那样直挺挺躺着,接着发出抖肠搜肺、炙胃扇肝①的哭声和咳嗽声。诸位,那都是被这桩喜事感动哭的。她就是这样一位会因为别人喜悦而喜悦的人,可惜的是被喜气冲伤了身体,一直咳嗽个不停。”
“我们在一旁看着她,说不上她是因为哭得太狠所以咳嗽,还是因为乐极生悲,生气陛下没有提前告诉她这桩喜事以至于怒气伤肝七窍洞开才如此狼狈。总之,在没有一炷香的时间内,她面如丹砂气若游丝,神情不属心跳如鼓。我和她哥哥见了也悲上心头,在她床边儿完全不忍心抬起头看她的脸。”
“‘别让陛下就这么离开这儿!’皇后断断续续说,‘二哥,你赶紧去追陛下,让他拿上我的玉如意去恭祝那位怀孕的卫夫人。如果陛下要问原因,就说我祝贺他们,祝贺他们寿命比活了八百年的彭祖更长,祝贺他们像屋梁上的乳燕一样年年出双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