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拾傲

5、Chapter5 面具之下

　　WCO总部庞大而神秘，它刷着白漆的外墙干净得令人惶恐，仿佛笼罩着神圣的光芒。
　　一个探头似的东西在我们一下船便怼到脸上，发出机械的冷漠声音：“您的名字。”
　　“吟游。”
　　“M星下落不明成员，稍等片刻，向上级输送您的请求。”
　　那个探头又伸到磨脸上，他则在那东西开口前拿出一枚勋章似的东西按在上面，道：“直接进入。”
　　探头安静了片刻，又抑扬顿挫地冷道：“请进。”
　　我实在没想到，磨竟然有这样的本事，连A星都能够随便进出。这不禁让我对他的身世有更大的疑惑：外交级的事务，绝不是仅仅一个上校可以插手的。
　　我们走过一阵令人眩晕的走廊，我竟有些被人监视的毛骨悚然之感。片刻之后，我们又来到了一个纯白的房间。只有两把椅子和一张类似的会议桌。
　　刚一坐下，便听到一个略显随意的声音道：“欢迎啊上…校先生以及这位新面孔，吟游先生。”
　　忽然会议桌上首忽地出现一个长相如神祗一样美艳的年轻面孔，他在桌后若隐若现的鱼鳍和鱼尾彰显着他人鱼族的身份。但他红润灵巧的嘴一张口却是不太和善天真的话。他那奇异而粗长的鱼尾和他的语气无一不暗示着他首领的身份。
　　“听说二位被M星追杀了？”他的脸上浮现了天真而略显残忍恶劣的笑容，“A星不是收容所，WCO也不留闲人。”
　　“呃…”我有些尴尬，不知说什么才好。
　　“海莫，别再说这些了。我们是谈正事的。”磨打断我。
　　“我谈得就是正事，”海莫略微往椅背上靠了靠。我注意到他的椅子像是自动的保湿加湿器，始终在滑着水珠。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眼神凛冽起来“E星这块蛋糕，他们也敢动，胆子真是不小。”
　　“我们可以为WCO提供GK-05的神经数据，这些数据必须人为测试，相信A星也很难得到具体的数据。我们可以以这个来作为合作的基础。”
　　“哦？”海莫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们一眼，“好吧，我也知道些你们的能力。可惜那个少校为I星效力，他也很有趣呢。”
　　我的毛孔瞬间悚然起来。当时我们在I星的一处无人空地告别，周围绝对没有任何机械，磨不会多嘴，所以他们监视过我们…
　　海莫似乎看到我的想法，他笑道：“少尉先生，不是监视过，是一直都在监视。A星把握宇宙命脉，总要有些可怕的能力并且不被别人得到。”
　　“所以，”我几乎噎住了嗓子“…GK-01，的确是你们毁掉的。”GK-01中的进化系统最大的特点和噱头就是它可以学习WCO的独有能力——非机械类隐形天眼，看着世界上所有的种族和地域，探查一切苟且与思考。据我所知，Y1进化人的能力远比进化系统更为可怕。
　　听磨说，那位匪（“抹香鲸”）先生正是因为研制出GK-01的进化系统中的核心探测器——可以学习A星的监控技术能力，才被重用。讽刺的是，WHMO也用他自己研制的技能来监控他自己，他是个对科学严谨的设计师，所以没有设计丝毫的漏洞。是A星将WHMO的系统破坏后拿走所有科研数据，将他救走。——我想这也是磨之所以认识海莫的原因。
　　“那匪先生是你们…”
　　“我们只是将他救出，然后给了他一架飞行器，便不知所踪了。连监控也探测不到他的丝毫信息。”
　　听到这话，磨的手紧紧地握了一下又放开。像是想着什么。
　　“好了海安，先带这位诗人少尉下去休息。我有些事要和上校私下谈。”那个名为海安的人鱼又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他用鱼尾顶着身体，纤细洁白的手臂望远处一摊轻声道：“您这边请。”
　　在E星的材料上显示，古E星时代人鱼并没有出现。他们拥有属于自己的群体领域，时人称之为“亚特兰蒂斯”。人鱼之所以不出现也是因为蔑视彼时自称“E星霸主”的生物。然而宇宙的动荡影响到了亚特兰蒂斯的人鱼。所以它们用自己的方法，迁移到除了E星外水源最丰富的A星。女性人鱼因为体质原因而大多死在了E星，所以现在的A星的人鱼族是雌雄同体繁殖。
　　“人鱼族确实有智慧去支撑这摇摇欲坠的宇宙联邦政治世界啊。”我望着一路上洁白绮丽的风光，不禁感慨道。
　　海安闻言，笑道：“的确如此，所以事实上，我们不屑于贪婪。因为贪婪的下场就是灭亡。”他耸了耸肩道“所以我们看到WHMO的人类又一次走向灭亡，心中只剩无奈。哦，当然也不是所有人类。”我怀疑他的最后一句是顾及了我和磨。
　　在将我送到一处僻静华丽的地方后，一想到在WCO的监视下，我后背仿佛吹过阵阵冷风。我慢慢地走出去，看见没人拦着，我便四处走走——毕竟，失踪了人鱼也会找到我。我刚要走进一处花园水池，便隐隐约约听到些谈话声。我没有偷听人谈话的癖好，但是我听到了自己一直寻找的那个名字——林琢。
　　那件会议室的尽头是一扇极大的落地窗，室内两人一坐一站，那是磨和海莫。我站在高处的通风扇下面，眼前是盛开的繁密花草。
　　“…匪早就死了，你现在还认不清这个事实吗？”
　　“我知道。”磨淡淡的声音回答道。
　　“你知道？！”海莫似乎噎住了，又忽然压低了声线以至于我几乎听不清前几个字“…你如果知道，怎么会带着他来A星。”
　　我想这个他，应该就是我。
　　“海莫，我分得清。他们是两个人。”
　　空气沉默了很久，海莫的声音才断断续续的响起：“哥，我也想匪哥…可是人鱼的生命可以随着大海的潮汐周而复始，人类不能啊。”
　　磨仍然沉默不语。
　　“当年匪哥和你救下我，我就说过要报答你们一生。匪哥我只能做到换他自由，我想，他最后应该也是满足的…”
　　“他不可能满足！”磨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喊道“都是因为我！我不应该将他带到M星，我才是凶手啊,我才是凶手…”磨不似以往的平静淡定，而是像疯子一样呢喃着。我也不禁被他带入一场痛苦的回忆之中，不得挣扎半分。
　　海莫的声音突然变得冷冽，他肃然道：“不要再谈论当年了，记住你现在的身份，M星军部的背后领主，M星元帅私密代理人，十个军团的总指挥，只要你想，A星的权力你也可以拥有一部分。只有我们记得匪哥了。”他加重了语气，低吼道：“上将林琢，‘收起你的一切痛苦和脆弱！’”
　　——这句话如同记忆的鸣钟，伴着心中阵阵霹雳雷雨，将我劈了个外酥里嫩。
　　我早该想到的。他那样的神秘和令少校们都极度尊敬的人，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区区上校。这样一想，我也对在E星上捡到的手稿的主人有了猜想。
　　林琢上将，神秘而伟大，有情有义而能力卓越。果不其然，是个怪人。
　　我悄悄按着来时的记号走了回去，一路上复盘着我听到的一切。又想到海莫最后一句话，我回想起刚入军部时，也看到过一样的话画在外墙上那句血红的电子文军部标语：军人，收起你的一切痛苦与脆弱。
　　我收拾着行囊，不一会便听到脚步声——是磨，不，林琢。
　　向来沉稳的脚步声逐渐变大，他敲了敲门道：“是我。”
　　“啊，请进吧。”我走到落地窗边的两把椅子之一坐下，圆形玻璃茶几上滴的一声从下推了一杯古红茶。“林琢先生，坐吧，我有事要和您聊聊。”
　　他似乎顿了顿，眼神晦涩地盯着我，坐了下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抱歉，上将，偷听实在是不礼貌的行为。可是您为什么要隐瞒您的身份呢？”
　　“…我对外宣称参与秘密任务，不方便说真名。”他将手放上桌面，交叉着手将同样温热的红茶推向一旁。
　　“林琢先生，”我将那一打子从E星上带来的手稿向他挥了挥，然后砸在了那块玻璃圆桌上。“我在E星流浪时，发现这一堆手稿，我以为‘林琢’能为我解答我身份的谜团。但是您后来对我所展现的一切，让我也知晓手稿的主人。”
　　“——匪，也就是‘抹香鲸’。这是他为你留下的真正的遗书吧。”我看着手有些发颤的林琢拿起几张有些尘灰的手，抿了口红茶，心中有些冷然——我知道，林琢显然也不能告诉我答案。
　　我抱着手，静静地看着花园里奇异的景色，带出一片静谧的春色——是个充满讲述氛围的天气。
　　“上将，我找您只是想问我身上的秘密。现在看来，恐怕您也无法解答吗？”我心中难免有些灰心。
　　“你看过这些吗？”
　　“自然。毕竟我只有这些东西能看。”我坦然道。“不妨直接告诉您，这14张手稿中，前5张的信都是给你的；而剩下的9张，那时我看不明白是什么。但是在得知他是匪后，我便猜测这9张手稿应该是他毕生的研究核心整理。”匪的研究成果其实并不多，这与他年轻的生命和悲惨的命运有关。匪人如其名的有才华，但是天之骄子所承担的显然也是极其重的难过。
　　林琢默默地翻阅着。我注意到他将给自己的信小心翼翼地放进手腕上的储物空间，然后认真但极快地翻阅着那份匪留下来的研究资料。
　　“您觉得这些能对M星造成一定打击吗？听说他们已经重新研制了Y2进化人…”
　　“相信匪。”林琢坚定地说道。说完他转头看向我，那样的眼神像是渴望着什么，一眼便让我血液沸腾。“吟游先生，你可以接手他的研究吗？”
　　“…我没有匪先生的天赋，不一定…”
　　“你可以。”林琢第一次那样认真而信任地直视着我的眼睛“我也相信你，先生。并且我不认为你逊色于匪多少。”
　　“好吧。”我耸了耸肩道“承蒙您的信任，我会尽力的。”
　　我们又谈了些与A星合作所要做的计划。在我知道海莫和林琢的关系后，我便不再担心A星的“忌惮”了。只不过，我有些疑问粘在嘴边。
　　在林琢即将踏出我的房门时，我提出了我的疑问。
　　“像吗？”
　　“什么？”
　　“林琢上将，你在通过我的眼睛看谁？”
　　“匪？”
　　他的身影猛地一停，是极大触动震惊的模样。林琢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最后从齿缝挤出来了一句。
　　“…好好休息，明天海莫会和你交涉”那向来稳重的脚步声有些急切地渐渐远去。

　　我转过身，看着自己的脚尖叹了口气。我难得地走到镜子前看着这张黑发黑瞳的白皙脸颊，匪就是这个样子吗？
　　——我这是，给人当了替身啊。
　　——还是我身边只能最信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