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白》人气琪

4、旧楼4

　　推开车门，芭儿径直朝老楼走去，却在楼前停了下来。
　　斑驳灯光下，芭儿安静的看着小楼孤寂的身影，沉默不语，一幕幕熟悉的画面在她的眼前飞快闪过，耳畔传来欢乐的笑声。依稀间，过往的幸福还历历在目。
　　许久之后，芭儿缓缓的转过身来，神情冷漠的看向叶添“我到了，你先回去吧。”见叶添不为所动，芭儿微微抿唇，又道“我还有事情要办，就不留你了”。
　　闻言，叶添慢慢的从车中走出，他下意识的环顾四周，除了眼前几座破败不堪的老楼外，周围皆是一片荒无人烟，叶添有些困惑，难道宋总起家前就住在这儿，宋大小姐这是专程来看旧居？可是这里也太荒凉了，又是大晚上的，她一个小姑娘自己可以应付吗？好像之前听人说这一带治安不是太好，想到这里，叶添抬眸瞥了面前漂亮的女孩子，暗暗有点担心起来“宋小姐，你确定是这儿，没带错路吧？”
　　芭儿转头望向破旧的小楼，嘴角微扬：“没错，就是这里”。这个破旧不堪的小楼，曾经是她长大的地方，也承载了她最美好的回忆。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的站着，芭儿深情的望着小楼，而叶添则默默注视着面前美丽的女孩。
　　夜色将原本的寂寥与空洞无限放大，大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宛如困兽的呜咽声，让人心惊。忽然，叶添胳膊一阵刺痛，顺着痛点快速拍去，手落处黑红相间，是一抹刺眼的蚊子血。“该死的蚊子”叶添暗自低骂了一句“宋小姐，你不进去吗？你确定我们要站在这里喂一晚上的蚊子？”
　　叶添低沉好听的声音打破了原有的沉寂，将芭儿拉回现实，她迷茫的看了他一眼“你还在这里没走？”悦耳的声音带着一丝空灵，如静夜里的柔美凋零的鲜花，被轻轻吹散在风里“我想进去，可我现在没有钥匙了。”
　　安静的看向小楼黑洞洞的楼道，芭儿再次陷入了沉思。
　　继父离开后，家就不在了，钥匙也没有了，曾经幸福快乐的一家三口如今阴阳两隔，咫尺天涯。
　　那天清晨，很冷，窗外飘着小雪，幼小的芭儿趴在小窗前快乐的伸手去接小雪花，等会等爸爸起来了，她要与爸爸一起去外面堆雪人，打雪仗。可是等了很久，爸爸都没有起床，小小的她努力去够爸爸额前的头发“爸爸，你怎么了？不舒服吗？”爸爸久久没有回应，芭儿心里一阵莫名的心慌，她想去摸摸爸爸的手，想要去摇醒她，却被妈妈红着眼眶紧紧抱住“芭儿，爸爸走了，他去了一个很遥远很美丽的地方，我们。。。就不要去打扰他了”。
　　“妈妈骗人，爸爸就在那里啊，我都看见了”小小的芭儿指着躺在面前不远处的男人，哭闹着。可是自打那日起，她就再也没有见到爸爸的身影了。
　　之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一天，一位素未谋面的中年男子风尘仆仆的出现在他们母女面前，男子西装革履，开着一辆漂亮霸气的黑色轿车，笑意吟吟的看着她“你就是芭儿吧？真可爱”男子伸手想要去抱芭儿，却被芭儿轻轻的避开了，而就在那一天，妈妈紧紧牵着她的小手，带她上了轿车，离开了这个她牵挂最深的小楼。
　　小小的她就这么被牵入到一个如同童话故事中的城堡，宽敞明亮的房间，鸟语花香的花园，华丽大气的家具，都比曾经破旧的小楼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可付出的代价却是她要叫另一个陌生男人为爸爸。
　　也许对别人而言，这样锦衣玉食的生活是求之不得的，可是对她来说，却是一种剥夺。
　　从来没有人问她愿不愿意，喜不喜欢，在她十岁的这年里，命运仿佛跟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她不开心的住在陌生人的家里，与那个所谓的“家”格格不入，而自己真正牵挂着的父亲，却早已化成一把灰尘，被永远的封存在了那四四方方的盒子里。
　　回忆着过往，芭儿细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睫毛上带着小小的泪珠，她倔强的站在那里，周身笼罩着淡淡的绝望、痛苦与无助。
　　看着这样的芭儿，叶添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疼痛，发自内心的想要去帮助这个可怜的女孩“几楼？”叶添抬头望了一眼小楼“我的意思是说你家住在几楼，也许我可以爬上去”。
　　微微怔愣了一秒之后，芭儿轻抿着嘴唇，抬手指向那铭刻在记忆里的位置。
　　二楼？高度还可以。叶添在心里暗暗比划着，动作上却未有丝毫犹豫，只见他利落的挽起衣袖，转眼间就攀附着那早已生锈的窗外水管，轻巧的向上爬去。
　　“不要啊”芭儿不由的上前几步，想要拉住他，心里却暗暗担心起面前这个陌生少年来。小楼已经破败了，水管也年久失修，随着少年的快速移动而微微颤动，芭儿的瞳孔缩了缩，心里五味陈杂，带着一点感动与震撼“小心啊”。
　　这种二层高度对于从小爬高走低的叶添来说自然是毫无难度的，不过短短几秒，他就钻进了二楼窗户，轻松翻身进了屋子，还一脸自豪的站在窗前，若无其事的朝芭儿伸出手去“来啊”，见芭儿一脸惊讶，他这才恍然大悟，不好意思的摸着头笑“瞧我这脑子，想什么呢，我这就去给你开门，你走楼梯吧”。
　　芭儿淡淡道了声谢谢，便径直走进了小楼。
　　进了门，看着屋内曾经熟悉的物件，芭儿愣了会，眼睛慢慢的湿润起来，抚摸着粗糙的木桌，过往的回忆如潮水般纷涌而至。。。
　　春天里，爸爸将小小的芭儿扶在肩膀上，带着她一起采摘枝头的桃花，那粉色的桃花很漂亮，父女两个一起将采来的桃花送给妈妈，爸爸搂着母女俩笑得很开心。夏日里，爸爸带着芭儿做自制冰棒，虽然模样丑，吃起来却是甜甜的，奶油味十足，妈妈则笑眯眯的坐在一边为他们打扇子。秋天里，一家三口徜徉在楼前的小树林里，闲庭信步，驻足观赏金色的银杏叶。冬天里，白雪皑皑，爸爸带着芭儿在雪地里堆雪人，欢声笑语连连，妈妈一边微笑着坐在窗前织毛衣，一边默默的注视着父女俩。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却又是那么的遥不可及。芭儿站在桌前，沉默不语。
　　叶添好奇的环顾着这间老房子，时间久远，即便这里家具齐全完整，但墙上厚厚的灰尘与密密的蜘蛛网，也让房子毫无人气，破败不堪“你来这里是要找什么东西吗？”叶添忍不住问道。
　　“这房子里已经没有一件东西是属于我的了，就连回忆都不是”芭儿微低着头，淡淡的说。
　　气氛一下子凝固了，空气里带着安静的味道。叶添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怎样开口。微微侧目，一旁的墙上挂着一个精美的相框，随着岁月的沉淀，照片早已发黄模糊，可依然看得见照片中三人脸上幸福的笑容。
　　那被男人抱在怀里用心呵护着的小女孩，脸模子一眼便能看出，赫然就是面前的女孩子，女人便是最近名媛贵妇圈里活跃频繁的宋太太，只是那男人。。。并不是宋世鸿。
　　叶添忽觉面前的女孩身上有着太多的故事。
　　带着淡淡的疑惑，叶添将目光落在芭儿身上。只见她缓缓的朝屋里走去，清脆的高跟鞋声在寂静的空气里尤为清晰，一步一步，最终停留在一架黑色的钢琴前。
　　钢琴被安置在房间一角，静静的矗立在那里，满布灰尘，像是等待着人们去呼唤它、叫醒它、去替它打开那尘封已久的记忆。
　　那是芭儿十岁时候爸爸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只因路过商场听到演奏，芭儿挪不开步子，便拥有了一架钢琴。
　　思绪翩飞，芭儿伸手轻轻触摸，手到之处皆是灰尘，这琴，她许久未碰过了。
　　用手拂去上面的灰尘，芭儿安静的坐在琴前，动作娴熟的打开琴盖。
　　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琴键，如同蜿蜒细密的电流缓缓传至全身，带着一点麻意。
　　低沉舒缓的音乐从指尖飞出，打破了此刻静谧的空气，往事像是放电影般一幕一幕的从脑海里闪过，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回忆。这首“Over the Rainbow”是爸爸教她的第一支曲调，也是她最感兴趣的曲子。
　　生活虽然辛苦，但闲暇之余，爸爸还是尽量抽出多余的时间来陪伴芭儿，微笑着听她弹琴唱歌。
　　恍惚中，一曲终了，幼年时的回忆随琴声戛然而止，芭儿的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芭儿失控的伏在钢琴上，低喃着“爸，是我不够努力，辜负了您的希望。”
　　叶添不由自主地伸手轻拍了下芭儿的后背，又快速将手缩了回去，在她耳边安慰道“只要你还记得他，他就不会失望。至少你还记得他的模样，而我却只能在照片里看到他了。”
　　“难道你的父亲也。。。”芭儿轻捂住嘴唇，抬头看向叶添，他眼底的悲伤肯定了芭儿的疑问，“对不起。。。”
　　“没事，我父亲过世的早，那会年纪太小还不记事”叶添摸摸自己的头发，无奈的笑了笑。
　　芭儿怔怔的望着面前同样忧伤的男子，轻声啜泣“可是我真的很想他”
　　闻言，叶添伸手揽过芭儿，弯腰在她耳边低语“那就带着你父亲的那一份爱好好活下去吧”
　　泪水止不住的滑落脸庞，芭儿忍不住，哽咽着哭出了声音，并且越来越大声，她心知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这样的哭泣是很失礼的，但感情犹如倾泻而出的水，止也止不住。压抑已久的情绪，她再也不想去克制了。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渐变的低微，叶添揉揉已然微酸的肩膀，故作轻松道：“哭累了吧，饿了么？走，我带你吃饭去。”
　　“嗯”附着在睫毛上的氤氲水雾随着眼眸的颤动逐渐散开，芭儿收敛住心神，轻轻关上琴盖，缓缓起身，眼神明亮的看着他。
　　是的，她该离开了，回忆再美好，也终究成为了过去。回顾四周，她的心又微微疼了一下“走吧”。
　　......
　　深夜，街边的烧烤店显得份外的热闹。浓浓夜色混合着滋滋冒油的肉香，带给人一种别样的视觉冲击与心动。店内三五成群的顾客围桌而坐，或轻轻翻动盘子里的食材，或豪迈的仰头喝酒，或微笑着举杯相碰，形态不一，心情放松。
　　叶添熟门熟路的走到一张空桌前，随意将桌下的椅子拉出，并示意芭儿坐下来，指指墙上悬挂的菜单“想吃什么就点，不用跟我客气，今晚我做东。”
　　芭儿缓缓坐下来，微微侧头，用手挡在额前，试图将眼睛遮盖起来，她知道自己的眼睛现在肯定又红又肿“随便，我都可以，你点吧”。
　　闻言，叶添只得随意点了几道招牌菜，然后微笑着坐在芭儿对面“我已经点过了，接下来我们只需要耐心等待即可。”
　　“嗯”芭儿低低的回应，再无下文。
　　“好了，不要难过了，美食会治愈一切坏情绪的，相信我。这家烧烤店，我经常来，虽然店面小，但味道超级好的，一会你就知道了。不过，如果你想倾诉也可以，我嘴巴很严的，我保证”叶添真诚的举起了手。
　　芭儿抬眸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没事，我好多了，再说哭也没用，解决不了问题的，事实上我刚刚就不应该哭，眼泪只能证明自己的软弱。”她刚刚已经够丢脸了，不想再丢上一次。
　　这时候，有人起身结账离开，离去时忘记关门，呼呼的夜风从门外吹进来，正好吹到了芭儿身上，她嘴唇发青，忍不住微微颤抖，但依然倔强的一声不吭，见此情形，叶添暗暗叹了口气，迅速站起身脱下外套，并动作轻柔的披在芭儿肩上“冷吗？披上吧”。
　　“谢谢，我不需要。” 肩上陡然出现的暖意让芭儿惊了一下，心里微微感动，却依然坚持将衣服还给叶添。
　　叶添却拒不接收“天冷，你还是披着吧，女孩子要学会照顾自己”。
　　无奈之下，芭儿只得将外套继续穿着，外套还带着叶添的体温，令芭儿心头一暖。
　　很快，他们的菜上来了。
　　叶添主动站起身来，为芭儿服务，将烤好的肉串与果蔬递至芭儿面前，叶添豪气的笑了笑“给，为大小姐服务，叶某荣幸之至”温柔的话语，搞笑的神情，逗得芭儿“噗嗤”一笑，立马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
　　“好酒好肉，忘掉一切烦恼”说着叶添递过去一瓶果啤“但是，女孩子还是不要喝酒的好”
　　“谢谢，今晚麻烦你了”芭儿衷心得说道。
　　“其实是我该谢谢你”叶添说道，“芭儿，你真是个神奇的女孩子，就像谜一样，让人摸不清。”面前的女孩是真的吸引了他，从小到大，他哥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是一个耀眼的存在，平日里受尽吹捧与奉承，没想到今天竟然被芭儿冷眼相待了。想到他哥脸上花花绿绿的表情，他就觉得解气极了。
　　“好了，我们今天也算是共患难了。我想我们需要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叶添，树叶的叶，天涯春色催迟暮，别泪遥添锦水波里三点水的添。”叶添一转刚刚的阴沉，爽快举起杯子示意。
　　“很有意境嘛，我叫芭儿，芭乐的芭，儿女的儿”芭儿莞尔一笑，眉宇间多了一丝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