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立功 ...

  •   账内众将听着外头嚎声震天,鸦雀无声。

      他们虽恨这竖子鲁莽蠢钝,但好歹是大将军的嫡幼子。又是头一次行军打仗,若说错,他们这群坐镇的老前辈也该担当一半责任。

      好在昨夜突降大雪,连营的火势灭的快,兵马粮草折损不多,尚未铸成大错。

      若就这么打死了——

      “报!”
      群情肃穆间,营帐忽被拉开,进来的是陆喻之的副将秦邵,他单膝跪地,惶然道:“将军,二少跟人打起来了!”

      众人:……还是打死吧。

      冬夜萧寒,暗沉的深幕中星火明灭。

      诸将闻声而至时,只见陆家二公子拖着血袍,正以一种十分可笑且别扭的姿势,半跪半爬地,将整个拳头怪异地塞进那贼首口中。

      匪首瞠目而视,险些被人崩断了牙口。

      “怕什么。”陆行风堵死了他咬舌自尽的意图,薄眼皮盖住冷意,耳语道,“戏演的这么真,识破不识破,都有后招吧?”

      对方骤眯了眼。

      “不过,”他望着脆弱皮肤下蜿蜒渗出的血痕,默了片刻,极淡地弯了弯眸,“还是谢谢你,白送老子一功。”

      陆行风没有等很久。
      转瞬,一双宽阔粗糙的大手倏地伸来,利落砍向那人后颈。

      狗东西。
      陆渊收了掌,目光森寒地将人踩在脚下,望向陆行风几乎被咬残的手时,半是心疼,半是慰藉。

      “爹——”陆行风一张脸苍白如雪,他抹了抹干燥的眼角,仰头时柔弱委屈至极,“太他妈疼了——”

      撒娇对陆渊不管用。
      他吓得倒退一步,如同青天白日见了鬼。

      却总有人吃这套。

      “这么多伤,”陆喻之蹲下身,叹着气,揉了揉他的头,“哥哥带你报仇。”

      寒风料峭,陆行风在暮色中浅勾唇角。
      不错,捡了个绝世弟控好哥哥。

      “居然是假玄巾军。”这次开口的是军师季孝恭,他捏着沾满秽血的头巾,表情凌厉:“难怪昨夜突袭后却不急攻,想来是故意露出马脚,想以假情报扰乱我军判断。这帮人须得留着好好审,杀不得。”

      今夜百里外铩羽而归,长途奔袭本就疲累不堪,莒城的火舌又将他们烧的心急火燎,竟然差点出了纰漏。

      “障眼法。”陆喻之稍一沉吟,温声道:“看来玄巾军中也混杂了不少其他势力,布局之人所图恐怕不在一城一池。玄巾军主力若在周边,此计未成,近日必还会再攻。”

      “查!”陆渊从陆行风伤处挪开目光,沉声喝令,“喻之,再领一队精锐去围追逃兵,周边诸县也派人去探探内情。狗日的,想玩老子,做梦!”

      营内篝火不歇,烧的碎石草木间白霜凝成了月露。等众人议毕,陆行风跪的足趾都僵硬了。

      犄角偏狭处,这时才有人敢嗫嚅着替他说句话:“是.......是咱二少发现的。”

      陆行风被人架跪在地上,闻言稍稍抬目。

      是之前趴在他身上哭号的那个小卒。

      夜里没看清,居然是个还未长开的小子。黑瘦有力,个头不高,一双眼睛即便哭丧着也又大又亮。

      此人名叫御小龙,是个孤儿,弱鸡陆行风的小跟班。
      书中的陆行风因莒城火事死在乱匪刀下后,他也被下令处斩了,炮灰程度跟原主不相上下。

      季军师笑得耐人寻味,捋着一截短须晒道:“此事,少将军有功。”

      “屁的功。”陆渊睨他。

      陆喻之:“确实不算什么功。不如就让二弟与我一道打个前锋,将功补过。有我管着,准保让他出不了错。”

      帐内众将互递一个眼神,俱是嘲意。

      乌京城里来的娇少爷,平日连马毛都不敢碰,颠两下就鬼哭狼嚎的要咽气。
      自来了陇西,一直非常稳固的坚守后方粮草。

      人称军中假庖厨,屎尿多将军。

      上马打仗?敢吗他?
      众人目光齐刷刷压过来。

      陆渊心中一动,却又不抱什么期望地开了口:“你——”

      “好。”他哽咽抽噎道,掩袖处,目光极寒。

      天光渐亮。

      陆喻之掀了帘,便见行军榻上死尸般趴着个人。只着月白色内袍,身侧放着一柄鎏金黑鞘的短刀。

      “这是?”陆喻之拔了出来,寒刃逼人,他叹了句,“好东西。”

      陆行风默不作声,埋在枕内的脸上冷沉如冰,的确像具尸体。

      他没有死,但不代表不觉得疼。
      伤口密密麻麻,两个血窟窿被粗糙地堵实了,可想到未来数不清的狼战野练,他还是忍不住焦躁。

      不会有人只想当个杀器,他眉头拥蹙,得想办法回家。

      “此战一过,”他埋在褥子里闷声开口,“哥哥便送我回乌京罢。”

      生死关要闯,害他的细作得杀。
      可若注定回不去文明社会,他只想打完这仗就赶紧滚蛋,然后回乌京做条快乐咸鱼。

      躺平,坐吃等死。

      “怎么?怕?”陆喻之轻声说,“也罢,等回乌京,让娘为你寻一门好亲事,你从前疯惯了,成了家需得收心,虽然——挺难。”

      言下之意,原主太浪了。
      陆行风冷着脸,满脑子全是弱鸡陆满街逛窑子的春宫图。

      活该是个炮灰,就是作者不把他写死,迟早也把自己玩的精尽人亡。

      “老子还不想成家。”他密睫微沉,情绪不高。

      真结了婚,再生个娃,他将被彻底绑在这儿了。那他妈就不是穿书,是穿他的命了。

      陆喻之莞尔,又低叹道:“母亲,以前倒是为你相中过一户好姑娘。”

      “哦,”他声线冷酷,哼了一声,“谁也配不上老子。”

      陆喻之一掌拍过去,有些好笑:“什么混话,叶府嫡女还配不上你?”

      叶知秋?

      陆行风猛怔住了,喉结往下狠狠一滚。
      和兄长陆喻之不同,原主虽也是嫡子,但文武不通。

      莒城火事令他声名狼藉,成了青史有痕的蠢将,与他这般咸鱼草包议亲,叶知秋想必是比吃了苍蝇还难受。

      不用说,必然是叶家瞧不上他。

      陆喻之未察他表情有异,持续补刀:
      “当初娘为了你的亲事,借清谈之名,下拜帖请叶公来府上讲学。偏偏那日你吃醉了酒,被楼里的几个姐儿送到门口时,被叶公撞了个正着,还满嘴胡话嚷嚷着泼了人一身酒。当下,人家连课也未上,直接走了。”

      一个字,绝。

      陆行风听得脑仁突突直跳,差点给气笑了。
      不愧是炮灰钉子户,牛逼啊,一步一坑,两步一敌人。

      但两家议亲未成,远有更深一层原因。

      陆渊乃当朝武将,一直拥持清谈误国论。
      清谈之风初起,论辩中超逸洒脱、放达不羁的精神,的确掀起一股颇有品质的学术思潮。

      但如今内忧外患、政权鼎移,这些文士仍纵酒酣畅,讲些虚无放诞之论。他便觉着变了味,常讽其借清谈之表,行纵恣之实。

      偏偏叶鄢砚又是清谈的中流砥柱,两人政见迥异已久。这段插曲,不过原文一个伏笔,为本就势如水火的叶陆两家添了一把柴。

      “所以啊,”陆喻之坐在昏暗里,轻叹了声,“非但亲事没成,反惹得你一身浑名。”

      他嗓音里藏着万般歉疚、宠溺,却绝无半分责备。

      作为留京质子,过于出挑身负功名反是件险事。越是一事无成醉生梦死,越能让天子朝臣松懈忌惮,这是最安全稳妥的求生之道。

      陆行风做的很好,超出想象的好。

      可天底下怎有男儿甘当这般声名狼藉的纨绔,正因为懂,他才替弟弟委屈。

      陆行风哪知兄长此刻想得这般深,他瘦指轻磕床沿,静了片刻,黑暗中神色一动。

      妈的,原主加柴,那他就撤火啊。

      “听爹说近日要派人去谷水县提前布点查探?”他懒懒支起一臂,意有所指问,“人还未定?”

      “怎么?”陆喻之挑眉。

      “我去。”他眨了眨眼,瘦削的下颌磕住掌心,眼尾弯出漂亮的笑弧,“谷水,我有熟人啊。”

      陆喻之愣了愣,半晌,忽然低笑出声。

      “这刀的主人?”他轻咳了下,悄悄凑拢道,“是个姑娘?”

      “是。”他垂下眼睫,神色不明。

      “那你是去——”陆喻之似是了然,话未说尽,只亲昵地摸摸他的头,极温柔道,“如果合适,记得带回家。”

      “哥哥不要想太多。”陆行风隔着不甚明亮的灯火瞥了眼榻边,一挑,刀就落入掌心。他指腹缓缓摩挲着刀鞘暗纹,微勾唇角,“我啊,是去放债。”

      人情债。

      ***
      暴雪飞停,又落了一场淅沥冷雨。

      谷水县刺探军情是要务,陆行风左右不过陪跑的戏份。但纨绔命贵,因而除了陆喻之的副将秦邵,另几个少年武将也承命跟来当了护卫。

      歇脚的客栈偏僻,临近入夜,陆行风忽然长腿一踢,将门蹬开了。

      众人纷纷抬目,便见一容貌昳丽的小郎君立在夜里闪闪发光。
      这人勾着柄象牙小扇,抱臂朝廊下松松一靠,不需开口,城里浪荡公子的气质便透骨而来。

      陆行风今日委实扮相过于高调。

      一身绯色圆领长袍,玉色额带,乌皮高靴。
      精瘦,高挑,窄袖收至小臂正中,脸小肩宽的好身形。肩上披着云纹重色的宽边大氅,经风荡于膝下,更衬的身高鹤立鸡群,是近乎耀眼难以忽视的存在。

      就算放现代,也是能抗住机场大秀,堪比名流巨星原地炸场的水平。

      底下站着的几个少年武将,表情皆是一阵空白。须臾,如临大敌般本能握紧了腰刀。

      “二少。”秦邵一副憨实脸孔,纵是向来稳重,此时也难免垮下半张脸,不可思议道,“这是,是要出门?”

      王妃貌美,膝下二子个顶个的好皮相,饶是如此能生成陆行风这般英俊,也是万里挑一的难得。

      可眼下光景,谷水才逢乱象,暴民敌军蠢蠢欲动。
      陆家二少又是闻名的四肢废柴脑袋空空,人人恨得扒皮抽筋,穿成这样夜里盲行,怕不是要被扎成血筛子。

      “不行?”他微侧着脸,哗啦一声捏开折扇,“想钓大鱼,得下血本啊。”

      肃亲王嫡子,加上叶相嫡女,他不信细作见着这么肥的饵,还能忍住不动手。

      众人不明所以,目瞪口呆僵在原地。陆行风也懒得解释,四下睥睨了一圈,挑眉问:“御小龙呢?”

      原主废物命霸总胃,糙粮宁吐不吃。御小龙此时正满头大汗窝在客栈厨房,给他家二少爷开小灶。

      炭火将熄,他弓腰闻了一鼻子,浓汤整好已煨的滚香。

      窗隙寒风熹微,烛灯晃动间,眼前忽然罩下一个人影。御小龙抬头,便见陆行风笑眯眯望过来。

      我的妈。

      “二,二少——”他吓得汗毛倒竖,两眼一翻就要滑跪下去。

      “卧槽——千万别!”陆行风神烦古人跪来跪去这毛病,将他一把撑住,窘道,“是哥哥对不住。那日没看清,以为又是哪个垃圾要害老子,踢了你一脚,劲儿用大了,害你跛了两天。”

      “二少,您,折杀小人了。”御小龙猛地一哆嗦。

      陆府二公子,蜜罐中泡大的荒唐小主人,亲自跑来给他道歉?
      真是大年五更出月亮,头一遭。

      陆行风歪歪头,眼尾压出深邃的月牙圆弧,“今后你和我一起骑马练枪,我哥教我,秦邵教你。把身体练好,权当哥哥我的赔礼了。”

      “秦......秦副尉?练......练我?”御小龙惊的跳起来,一欢喜,愈发结巴了。

      “不过,”他抱臂打量御小龙那把柔柳瘦腰,眼底发亮,笑得尾音轻松上扬,“今日要委屈弟弟,先帮个忙。”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戏精二公子上线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