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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五年后 ...

  •   晋元二十一年,又逢隆冬。

      已近岁末,乌京的各个集市人流不息车马奔忙,一派繁华竞逐的热闹。
      拐至衡门深巷,却见犄角旮旯处歪着一群难民,个个衣衫褴褛,神情萧瑟。

      涂青城高坐马上,将手上长鞭甩的哗啦作响,恶煞一般堵在巷外:“跑?我看你们往哪儿跑?”

      身后的数百禁军手持军刀,在他一声令下,几步便逼近巷内四蹿乱逃的流民。
      手起刀落,一片哀嚎。

      今日出宫算不上公差,他是奉闫富贵的密令来抓人的。

      连日来,已有多封官报送入皇城,全是关于各地难民进京的消息。
      但如今虞后把持政务,这些折子根本递不到御前,全被闫富贵压在案头,堆叠成山积了灰。

      吴歇多少也知道一些。
      但他这个妹妹心思难猜,又赶上祭祖敬神这等大事,乌京上下都洋溢着国富民安的好气象。他若贸贸然将折子呈上去,岂不是打太后的脸?

      在装糊涂这方面,吴歇和闫富贵分不清谁更棋高一着。

      禁军来回跑了几趟,不多时便有人高声来报:“大人,还有不少人跑去了闹市。”

      涂青城冷冷挥鞭,“追!”

      城东集市耍龙舞狮、高跷社火的人群还在埋头叫好,突然被人横冲直撞生生挤出一条阔道。

      为首逃窜的年轻难民身姿矫健如堂上飞燕。
      却耐不住身后高头大马的禁军来追,没多久就体力不支。刚慢下步子,便被身后的追兵一脚踢出老远。

      涂青城大马金刀阔步而来。
      驱逐难民这种腌臜差事,原本轮不着他亲自来。
      因宋家一案审讯有功,他如今已升至神策军的中尉一职,官场平步青云,京圈公子中也是少有的年轻有为。

      但闫富贵还拿他当宫里头那群没把儿的阉人一样使唤,他叫一声干爹,这人也真心安理得当了他祖宗,什么坏心眼的差事都屎一样扣在他头上。
      还真当他是一条狗了。

      年轻人还狼狈地滚趴着,抱着头,袍子里兜着的包子冷冰冰地散了满地。

      此人今日该死。
      难民来京时间理应不久,他却如有神助对各处地形了若指掌。逃窜的功夫也了得,尽挑小胡同钻,害禁军几乎跑穿了半座城才将人捉到。

      涂青城眼神阴翳,腕骨一动,刀便已横在他脖颈处。

      砰——

      涂青城刀还未动,便被从天而降的一颗锐石打中侧肘。
      雷霆之速带着巨大的惯力,他吃痛之余松了腕退了几步才勉力扶住刀。

      年轻人半晌不见刀落,刚睁眼,就见一双溅满雪泥的战靴立在面前。
      他匍地抬头,够了半天却只能挣扎着看到此人胸口。

      这人,也忒高了。

      “哟,大人办差呐。”男人嗓音低沉,慢条斯理卸了头盔,两指捏住地上滚落的包子,拍掉灰尘,混不在意咬了一口。

      这是个足够强壮的男人,宽肩阔背,窄腰肉臀,即便隔着软甲,也能看出肩臂肌肉块垒分明。
      胸/肌并不过分健硕,紧致流畅的线条却因动作拉扯,筋肉微凸格外紧绷。

      头盔下那张轮廓锋利的脸,痞帅嚣张,伴随每一口意味不明的吞咽,脖子上那根栓着扳指的银线,在锁骨处滑动起伏。
      有种凶狠的英俊,却又微妙的中和着某种浪荡颓懒的冷漠。

      涂青城本能向后退了一步。

      他不认识陆行风,但却认识赤雁军的虎旗和白岚。此人话说的随意淡然,却难掩周身杀气,纵使他这般见惯杀戮心狠手辣的,也有些无端胆寒。

      敢在乌京城内御马带兵穿市而过,可见身份不一般。

      涂青城一眯眼,很快就猜出他的身份,下一秒他脸上堆出笑:“原来是陆家少将军,赶巧了不是。家父前几日还说要登门拜访,今日咱就撞上了。”

      白岚侧身靠近,低着嗓门提点了陆行风一句:“是涂老的小公子,涂青城。他父亲是老爷故旧。”

      陆行风哪儿认识什么涂老,但一听两家老子是熟人,人便立刻生动起来。再一抬眼,适才眸中的锐气森寒已像幻觉般不见踪迹。

      紧接着他遒劲修长的手臂一抬,跟人勾肩搭背道:
      “早说嘛!都是一家人。涂兄在京中混的风生水起,是天子眼前的大红人。不像我,就他么一个闲兵,以后在乌京可要多带带弟弟。”

      涂青城被他沉如铁锤的臂膀一压,崴了两下差点没站稳:“少将军哪里话,我算什么红人。不比赤雁军年年胜仗,该是我来讨教才是。”

      “那行。”陆行风将手中冻硬了的包子囫囵吞下,朗若星海的眸子里全是玩笑和浪荡:“哥儿两个今日有缘啊,走,喝一个?”

      涂青城想拒绝,但陆行风已将他箍住,啧了一声,笑起来:“怎么,一顿酒而已,还怕弟弟我请不起?”

      涂青城脸又黑了一度,他知道今日的差事横竖算是办浑了,咬牙赔笑:“陆兄玩笑,你这千里迢迢归京,自然是我这个当哥哥的来请!”

      两人说笑间已走了一段路,后头的禁军面面相觑,一时没了主意。

      白岚跟一旁的人打了个眼色,将地上的人架起来,握拳道:
      “各位兄弟今日办差辛苦,一个寻常难民,抓到衙门也不值当。若是信的过我家公子,大可将此人交给我来办,如何。”

      北衙禁军是跟闫富贵办事的一群兵油子,对涂青城面上尊敬,底下骂的人猪狗不如,也没想着多卖力。

      今日原也是拿不上台面的私差,既有人抢着要接,他们开心都来不及,当下便满口道谢,痛快的撂挑子走人了。

      陆行风足足喝到日落西山才回。他如今不喜坐轿,夜色中打马而行。
      时隔五年再入乌京,陆行风总觉得更陌生了。

      遇见涂青城时,他才从宫里受了赏出来。
      他老子和他哥还在虞后面前装孙子,想方设法替他再延一延婚期。

      这五年确实拖得够久了。
      往年省亲都是他爹和兄长回京。而他不是重伤快挂了,就是得了疫病不能远行。

      眼看惜宁公主已熬到小二十,虞后耐心有限。陆行风有种预感,今年他可能要被迫脱单了。

      刚到府门口,便见御小龙候着了,这几年他长高了不少,站在檐下都快顶着那灯笼。但还是瘦,鬼马精灵的样子。

      “公子!”御小龙两步小跑而来,微微喘着气,“姚家、简家、傅家的几位公子今夜设了席,老早就来请了。就在北门的天香楼,我还以为公子去不成,正准备去传信呢。”

      陆行风一勒缰绳,静了片刻,才慢悠悠挑起眉梢,“不用传了,我去。”

      天香楼外紧邻护城河,正值岁末,爆竹烟火花车游街,将漫天的星光月色都衬的黯淡无色。

      陆行风刚下马,就有小厮来迎。
      姚胖子如今富甲一方,是真有钱,整栋楼都包了。等到了楼上,陆行风再看今晚这造势,就更觉得豪气扑面而来。

      一楼的桌席全撤了,酒楼中空彩纱绕梁,飞灯错叠。
      正中央搭着高台,架着锣鼓。旁侧伶人名妓言笑晏晏,奇珍古玩应有尽有,山肴野蔌、凤髓龙肝悉数摆在台面上。

      陆行风啧了一声,再进包间,有钱的氛围就更浓了,整个金碧辉煌不能形容。

      姚万里亲自挑了帘子,冲他一笑,眼睛弯成了细月:“陆兄让人好等!今夜大戏还未开幕,你倒是来的巧!”

      “胖子,你可以啊!”陆行风今夜褪了战袍,一身公子哥的浮夸打扮,说不出的俊逸佻达。

      五年不见,陆行风比从前更高了。

      鼻梁挺拔,被通明的灯火在脸上打下一片阴影。宽肩阔背,腰细腿长,久经沙场的杀伐狠戾被藏在眼底。
      笑起来,那张脸还是一样轻浪浮薄。

      陆行风随意坐了,四处打量一眼,却没看到傅晚之和简玉珩,便问:“那两个东西呢?”

      姚万里脖子上裹着一圈红色狐狸毛领,整个人格外喜庆兴奋:
      “你离京久还不知道。姓傅的那小子被他爹塞到禁军里头混了个官儿,天天狗屁差事多,今夜临时才被叫回去当值了。”

      陆行风想到了今日的涂青城,没料到居然还是傅晚之的领导。

      姚万里咽下一口热茶,继续说:“简玉珩倒是混到六部里头了,那些言官眼睛太贼嘴巴又毒,今夜的场子,他压根不敢来。还是兄弟你够胆色!”

      陆行风咬了一口水晶葡萄,笑道:“冬天能吃着这新鲜物,也就你能了。依老子看,这当个京官怪没意思的,哪儿比得上咱哥两自由畅快!”

      姚万里爱听这话,声音响了一倍:“陆兄此话深得我意,今晚,兄弟我让你开开眼界!”
      说罢,他一个眼神抛给近侍。片刻后,一楼的锣鼓被轰然砸响。

      二楼往上的所有包间轩窗立时大开,里头坐的个个都是能叫得出名儿的巨贾富商,亦不乏名士夙儒、世家大族。

      陆行风唇间呵出热气,没掩饰震惊,颇为赏脸道,“大开眼界。”

      姚万里又指了指对面隔间,神秘道:“猜猜这是谁?今夜最大的角儿,新野王。别看这人跟你爹差不多大,论资排辈你还得喊声表爷爷。”

      这人陆行风听说过。
      平陆过去分封的诸王中,除了他爹肃亲王,便只有这新野王手底下有兵可用。
      因所辖地盘囊括近四分之一军镇,他调兵虽会经由兵部,实际上也就是个过场。

      不过平野王是个闲王,手下有兵,自己却半点功夫没有。爱玩爱女人,素来讨厌乌京规矩多,只乐于在封地当个土皇帝。

      也是好笑,虞后今日还在感慨,若非岁末的祭祀大礼,新野王怕是有十年未曾入京。
      如今看来,人家不过是赶场子来玩的,哪儿是在乎什么祭祀大礼。

      楼间的看客情绪高涨,底下暖场的掌柜见时机已到,高喊到:
      “千金难买琉烟笑,百年修得秋来闹。今日名角荟萃,高手满堂。我家主子,特请各位爷今日馆内小聚,看看这开场大戏!”

      话音才落,底下的高台便热闹起来了。

      美貌伶人衣着单薄,江南小调小调本就婉约,个个玉软花柔,尤其显得女子娇香可人。

      “你这搞什么鬼?”陆行风眼皮一抬。

      姚万里笑眯眯答:
      “酒宴诗评年年都办,忒没新意。我便将这规模和赛制都扩充了,只要拿了举荐名额,人人皆可入席。往后每年都来一场,既全了我自个儿的心,又合了客人的意,岂不妙哉。”

      话说着,楼下一声长喝:“开席!”

      陆行风不经意的瞟了一眼,猛地僵住了。百年修得秋来闹……

      这个秋,是指叶知秋?

  • 作者有话要说:  叶知秋:我来啦!
    陆行风按190写的,叶知秋么~1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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