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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后厨把今晚最后一批甜点做出来后,今天的工作就算接近尾声。

      十点十五分的时候,经理过来通知大家加班一小时。尽管会有额外的夜宵和打车补贴,大家在连续忙碌八九个小时后,面对这一要求仍然叫苦不迭。

      只是没想到由于客流量爆满,店里的甜点很快就兜售一空,连平时最难卖的甜甜圈也没剩下。

      把卫生打扫干净,明天的食材原料清点好后,经理在微信里给每人都发了红包,最后又在工作群里发了个红包抢着玩。

      李谨最后点开的,抢到三十六块五毛八,是群里的运气王。

      他握着手机淡淡笑了下,一转眼,目光正对上角落里沉沉望着他的陈茯。

      有点疲惫,胸部有种供氧不足的窒息感,他撑着下巴漫无边际地想:教育小孩好麻烦啊,还要继续吗?

      之前几年的支教经验就已经证明,他不适合教育这项伟大事业,充其量只能算个教书工具人。而前段时间在和陈茯的交往中,也再次论证了此点。

      在一开始他就犯了错误,他没把陈茯当成独立的个体。他太了解陈茯的经历,也太了解陈茯的内心,看他就像看透明的生物体,于是潜意识觉得他只不过是自己的附属品,能够由自己完全拿捏。

      这种思想错得离谱。

      他能主宰自己,不代表他能主宰曾经的自己。过去就是既定事实,时空处于永恒运动中。

      很简单的逻辑,偏偏他没搞懂。所以觉得受到背叛,感到气愤,因为陈茯的做法脱离了他的掌控。但是这种掌控本来就不应该存在。

      现在想是想通了,但是进一步的问题又摆在面前。

      他能忍受陈茯一边依赖着自己,一边讨好陈浩景吗?答案肯定是不能。他真没那么大度。

      陈浩景已经让他恶心到了一定程度,只要想到陈茯还做着父子情深的美梦,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这种气愤是建立在恨铁不成钢的基础上。

      但是真要说完全放着小孩不管,也不太现实,不然凭着这股恶心劲儿,他早离开江城了。

      店里的同事一个两个结伴离开了,负责迎宾的女生在走之前拍拍李谨的肩膀,嘻嘻笑道:“哎呀,这么晚了,回家的路上谨哥可得把小朋友看牢点。”

      李谨笑了笑,说:“路上注意安全,明天见。”

      “嗯嗯好的,明天见吧!”女生斜挎着小背包,蹦蹦哒哒地走了。

      李谨起身的同时,陈茯也终于从角落里站起来。李谨把椅子推到桌面底下,陈茯照做。最后是关灯上锁,陈茯就跟在他身后,慢慢走出店门。

      李谨跨坐在电瓶车上,转过头看着站在台阶上的陈茯。

      深夜风很冷,像刀子割肉。李谨扒拉两下自己额前的头发丝,呼出一阵白气。

      “过来,我送你回去。”

      陈茯明显愣了下,站在原地没动,过了会儿才慢慢抬脚,一声不吭地坐到后面。

      电瓶车沉默地往前行驶,在一个路口等红灯时,陈茯突然开口:“我现在住星越酒店。”

      “哦”,李谨冷淡地应了声。片刻后,意识到态度有点差,他又迟疑地问:“怎么住酒店了?”

      “还没找到合适的房子。”

      “不是,我是问怎么从家里出来了?”
      陈茯沉默片刻,说:“和我爸吵架了,想冷静一下。”

      “哦,所以来找我了。”

      李谨说这句话时明显是调笑的语气,但陈茯敏感过头,他反应慌张地辩解:“不是我不是!没有把你当备胎,我、我不会死缠烂打,……我就是来看一看。”

      “行行,我知道了。”李谨笑起来,过了会儿,他说:“你想吃也没事,主要是别谈恋爱了,就当哥哥弟弟处吧。我对同性真没啥兴趣,估计你也搞不清自己想要什么,先不管这些,行吗?”

      陈茯在沉默很久后,低低回答了“嗯。”

      “哦对了,”李谨状若不以为意道:“之前我在财经网站看到了你爸的简介,然后又顺便看了下你的家庭信息,会冒犯到你吗?其实我本身是没有恶意的。”

      “没事。”陈茯额头抵在他后背上,轻轻地说。

      李谨蒙混过关后,松了口气。随即又想到一件事,于是试探地问:“我看你很缺朋友接近你的时候,你那时是觉得我心怀不轨吗?”

      “有一点。”

      “啊,这样你还愿意跟我走啊?”

      “……你那时很烦。”

      李谨恍然大悟,“原来把你惹烦了就能想干嘛就干嘛啊。”

      “不是,”陈茯额头磕着他的脊背,闷声道:“我觉得你……很熟悉,想亲近。”

      李谨终于想明白自己那直白又老土的搭讪方式是怎么勾搭上人的,吸引力这种极端抽象的东西可真有意思。

      顺理成章的,陈茯从酒店搬回了他的出租房。

      之前留在这里的衣物,陈茯没有带走,但是李谨也没去收拾,他离开前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除了表面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太脏了,”李谨摸了下床头,皱着眉看指腹上沾染的灰尘,“我把被单被罩洗洗,你今晚跟我睡吧。”

      “嗯。”

      “去洗澡,洗完澡你先睡,我轻点收拾。等会儿我把粥焖上,面包放餐桌上,你明早起来吃点东西再去学校。”

      “好。”

      “哎对了——”他叫住陈茯的脚步,待陈茯转过来身,对上他那双略带茫然的黑眸后,李谨又住了口。他本想问这次他打算住几天,什么时候回家,但是转念一想这样问似乎有点破坏气氛,就改口说:“明天要降温,多穿点。”

      他和陈浩景吵了架,说实话李谨不怎么信。吵架这个词用在陈茯身上本身就很违和,他跟谁都吵不起来,能到吵架的地步前他早就动手了。当然,也有默默忍受责骂的可能。

      他其实挺想问问遗产的事,但是又觉得有点逾越,怎么说呢,还是关系不到位。早知道就不把话说死,继续跟他谈恋爱,恋爱关系最起码还能提一嘴对方资产问题。

      妈妈在遗嘱中把继承年龄设定在他二十二岁,顺利的话就是他大学毕业那年。但是陈茯前段时间刚过十八岁生日,已经成年了,拥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陈浩景想跟他签个什么合同,在法律上是能生效的。

      之前他在大学毕业前和陈浩景没产生什么冲突,陈浩景只需要维持表象,不用出什么损招。但是现在陈茯表现得“不听话”了,有要脱离掌控的趋势,很难说陈浩景会不会提前下手。

      李谨低着头沉思,妈妈的资产是陈茯的,重来一次,他不可能再让陈茯拱手送出去。

      农历腊月十八,江城一中开始放寒假。陈茯的假期生活乏善可陈,除了吃饭睡觉,要么打游戏,要么写作业。

      李谨嫌他整天窝在沙发里不动弹,撵他去店里打临时工。正好年底顾客多,店里人手不够,跟经理说一声,办好健康证,第二天就直接上岗了。

      跟玩似的打了两天工,就快到年三十了。

      李谨原本打算拿这年假日的七天高薪,但是陈茯不回家,过年要跟他在一起。

      他好长时间都没认真过过年了,囤年货囤得极不熟练,跑了四五次超市才勉强弄出来点年味。

      鸡肉鱼肉猪肉牛肉都买了一点,称了五斤年糕,打了两斤虾滑,零食和水果也都装上了。他和陈茯都不吃炒货,但是为了气氛也称了些瓜子花生等坚果。

      路过小摊时,李谨停下来买对联窗花,摊主拿着小烟花筒向他推销:“哎,来看看这个,这个很好玩的,家里有孩子拿回去放,又安全又好看。”

      “江城不是禁烟花爆竹吗?万一被抓了怎么办?”李谨调笑。

      “哎呀,管不过来的,这小玩意没那么严格,放在地上就往外涌火星子,跟喷泉似的,还没一人高。”

      “不要这个。”李谨笑着拒绝了,“那种细细的仙女棒有吗?拿盒那个吧。”

      摊主放下烟花去翻仙女棒,不甘心地问:“只要一盒啊?”

      “一盒够小孩玩了。”

      摊主从纸箱里扒出来一盒,揪下个方便袋,把李谨挑好的对联和窗花一起装了进去。“一共五十八,算你五十五好了,下回再来哈。”

      李谨接过来,心想下回得等到明年这个时候了。

      他把袋子顺手递给车座后面的陈茯,陈茯左右手都拎满东西,没法拿,李谨直接塞进他卫衣帽兜里。

      “会掉。”陈茯提醒他。

      “没事,我开得稳,你低着头别乱动就行。”李谨握着车把,小心避开路障。

      “你一直把我当小孩?”

      “啊……”李谨被问到了,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索性反问道:“小孩不好吗?小孩有人疼啊,你觉得我是不疼你还是怎么了?”

      这回答是在狡言强辩,但也是实情,他保证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疼陈茯,可惜小崽子现在还没认清事实。

      除夕夜下起细雪,很衬年景。红灯笼在风雪中轻晃,晾在外面的腊肉覆上层薄晶。

      李谨忙活一下午,做了八道菜,吃完饭后已经晚上八九点了。他惦记着给陈茯拍照,剩菜也没收拾,催着陈茯出门。

      陈茯慢吞吞地换鞋,兜里装着那盒仙女棒,不是很想出门的样子。

      “快点,我找了拍照教程,一定给你拍出新年氛围感大片。”

      “……哦。”

      李谨灌着冷风走了老远,终于找到满意的地点,他让陈茯拿着点燃的仙女棒,举着手机各种找角度。

      “哎你笑一笑嘛,嘴角弧度扬起来。”

      陈茯听话地扯了扯嘴角。

      “算了,你继续保持酷哥人设吧,眼往右下方垂点,再垂一点,脸再朝我扭过来点——哎对了,别动。”

      手里火星四溅的仙女棒燃尽了,陈茯愣了愣,没保持住姿势,抬眼看向李谨,“要再点一根吗?”

      “你过来。”

      陈茯手里捏着根烧得泛黑的铁丝走过来,白皙的脸上鼻头泛红,一副浓墨眉眼。

      李谨半天没说话,他稍显局促,抿了抿嘴,刚想抬头开口,一双温软的唇就压了过来。

      李谨在吻他。不只陈茯茫然,李谨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只知道刚才从手机的镜头里,他看见朦胧的雪,昏黄的灯,也看见少年冷峻的侧脸与孤影。

      最重要是那抬眼的一瞬,火花寂灭后唯有眸光流露,在视线交汇中,他听见自己难以抑制的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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