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舞中谋》书生尔尔

2、惩戒二房

　　芊芷帮叶淇竹更完衣后，她们便一起来到正厅，叶父叶母、大哥大姐、二姐和薛姨娘都已经开始用饭了。

　　“爹！娘！阿兄阿姊！”

　　叶淇竹行了礼，恭恭敬敬地入了席，她今日穿了淡蓝色的衣裙，不知是衣服衬得，还是其他原因，她今日身上有着聪慧静雅的气质，与她平日的娇俏活泼全然不一样。

　　看到父母兄姊都安然无恙、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叶淇竹感到莫大的幸运，上一世叶家被抄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惟愿这一世她能改变叶家的命运。

　　这样想着，她又偷偷擦拭掉眼角的泪水。

　　薛姨娘见叶淇竹来得如此迟，十分不悦地埋怨道：“三小姐真是越发地没教养了，如今已是正午，一家子都入了席吃午饭，你才匆匆起床赶来，这传出去怕是有损叶家的名声吧！”

　　她的话一出，饭桌上立刻就没了声音。

　　薛姨娘是二姐叶涵音的生母，容貌瑰丽，但性情乖张，暗地里很会使些阴私伎俩，叶淇竹一直怀疑当时她被叶涵音设计嫁给文景，其中难免有薛姨娘作祟。

　　叶父叶富锦很宠爱薛姨娘，因着叶母黄秋身体抱恙，他便把管家大权交给薛姨娘，让她执掌中馈，从此家里的事情便是她说一不二。

　　叶淇竹和兄长叶知舟、阿姊叶温瑜虽然是大夫人所生，但叶知舟和叶温瑜已经有了自己的商铺，于是常常不在家中，薛姨娘也管不着他们。而叶淇竹则三番四次地被她找麻烦，叶淇竹因为尊敬她，就很少搭理她。

　　眼下，这薛姨娘又开始找麻烦了。

　　叶知舟率先开口：“小妹从小没规矩贯了，无妨的无妨的！”

　　薛姨娘挑着眉，气愤道：“从前没规矩，但今后必须要有规矩，不然以后怎么嫁人，这有辱叶家京城第一富商的脸面啊！”

　　叶温瑜刚想说什么，就被叶淇竹一声冷笑打断了，叶淇竹放下手中白玉箸，冷着眼盯着薛姨娘的眼睛，语气清冷低沉：“薛姨娘还真是一天不找我的错事就急啊！但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管，你也只是代管家事而已！”

　　薛姨娘大概没料到叶淇竹会这样直接怼自己，气得脸色煞白，赶忙向叶富锦撒娇：“老爷，您看她……”

　　叶富锦张口欲要训斥，黄秋回头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淡淡道：“吃饭时不要谈论无关的事。”

　　叶富锦再宠爱薛姨娘，都还要看在黄秋的面子上，于是只好悻悻地闭嘴，这场争论才结束。

　　午饭结束后，一家人离开，叶淇竹转身被正准备离开叶涵音绊了一跤，摔在了地上。叶涵音没有丝毫歉意，嘲讽地冲着她笑得很是放肆。

　　在这个家中，薛姨娘和叶涵音是一直都看不惯叶淇竹的。

　　叶淇竹抬头，那双清亮的眼眸此刻却盛满了算计，她含笑看着叶涵音。

　　四目相触，叶淇竹只觉心中怒火难消，上一世就是她亲手把她送到文景的房间，亲口散播她和文景私相授受的消息，害她名誉扫地，更是她在叶富锦的面前诬告她与文景有私情，气得叶富锦匆匆把她嫁给了文家，从此不闻不问。

　　这些不幸，都是叶涵音一手造成的。

　　叶淇竹看着她的眼神愈加愤怒，吓得叶涵音有些心慌，忙不迭地离开了。

　　叶涵音离开后，芊芷走了过来，神秘兮兮地趴在叶淇竹耳边悄悄私语。

　　叶淇竹听罢，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嘴里念念有词。

　　既然要复仇，不如就从身边的人开始吧！

　　-

　　京城的夜晚比其他城中要热闹许多，尤其今日还是中秋节，更是热闹非凡。街边的酒楼宾客盈门，笙歌鼎沸，而街市中有个灯会，花天锦地，人山人海，来自各地的各式灯笼都汇集于此，让人一饱眼福。

　　叶淇竹穿过拥挤的街道，来到一家茶楼，上了二楼雅间。

　　她得了消息，叶涵音今晚将在隔壁房间约见一位老板谈生意。

　　果不其然，叶淇竹刚刚进了包间，隔壁房间便传来了动静，叶涵音领着一个男人进去了。两人刚刚坐定，就开始谈论起商铺的事情。

　　叶淇竹悠然自得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神色平淡：“怎么样？都安排好了吗？”

　　芊芷回答：“都安排好了！待会儿进去添茶的小厮会在茶里下药，等两个人谈完事情，在回去的路上，药效就能发挥了！”

　　“那叶涵音的账本？”

　　“小姐放心，我托了靠谱的家丁去查的，这一次，保证让她们母女翻不了身。”芊芷兴奋地回答。

　　叶淇竹满意地点了点，静静地等待时机到来。

　　终于，叶涵音同那人谈完了事情，她先起身送别了男人，然后自己一个人从茶馆正门离开了。芊芷见状，立刻领了几个家丁跟在后面。

　　叶淇竹一面端着茶盏，一面从包间里走出来，站在栏杆旁，望向一楼大厅正在说书的先生，捕捉痕迹地笑了一下。

　　“我的好姐姐，你可别怪我狠心了！”

　　叶淇竹笑着自言自语，如果此刻有面镜子，她一定能看见自己阴狠得逞的神情。

　　正在她暗自窃喜时，突然背后有人撞了她一下。

　　原是方才走廊人群躁动，周围人突然拥挤起来，身后人才不小心撞到了她。

　　“不好意思姑娘，无意冒犯了。”

　　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叶淇竹转身，却看见了那副熟悉的面容，秀挺的鼻梁，俊美的五官，棱角分明的下颌，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不会错了，就是他——恒安王霍承朗，上辈子带她进京城的人。

　　叶淇竹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他，站在原地与他对视，一瞬间思绪被拉得很远很远，远到上辈子的记忆涌出来。

　　今夜是中秋夜，茶馆里熙来攘往，宾客众多。身边人来人往，不远处说书先生正慷慨激昂地讲着故事，声音慷锵有力，引得观众一片片叫好。而叶淇竹就这样静静地望着霍承朗，两个人默契地对视着，美得好像一幅画。

　　“姑娘？”

　　霍承朗见她发愣，出声叫她。

　　“哦，不碍事的！”

　　叶淇竹收回心思，转头继续看向说书先生。

　　而身后人似乎也不想离开，往里走了两步，站在叶淇竹身旁，同她一样静静欣赏着说书先生的表演。

　　都说恒安王薄情寡义，阴险狠毒，哪怕是站在他身边，叶淇竹也能刚到一阵阵冷风吹过，自他身上仿佛散发出低沉的气压，让人感到冬日之凛冽。

　　“姑娘可知，这讲的是什么故事？”霍承朗忽然开口。

　　叶淇竹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小心翼翼地回答：“应当是黄将军救母的故事。”

　　黄将军救母是卫国有名的故事，讲述的是守卫边疆的黄将军得知自己在家乡的老母重病，不远万里求药救母。

　　“哦，这故事真精彩啊！”霍承朗阴冷地笑了笑，感叹道：“可惜了……”

　　什么？什么可惜了？

　　叶淇竹不明所以，刚一转头看向他，突然之间，一队身着铠甲的官兵闯了进来，不等人反应，先是把台上的说书先生押着捆绑起来，接着把底下的观众围了起来，从中捉了几个男人，有个人想反抗，立刻就被官兵的刀砍了一下，瞬间那人的头颅就落了地，大片的血喷涌而出，有些溅在了其他人身上，顿时就引起一片惊呼声和尖叫声。

　　场面十分骇人。

　　这一变故来得太快，叶淇竹被吓得愣在了原地，她注视着这一切，感觉自己即将喘不过来气了。

　　这时，为首的官兵领了两个部下，向着二楼走来。二楼围观的人立刻吓得骚动起来，狭窄的走廊变得混乱不堪。

　　就在这时，纷乱当中有人狠狠地撞了一下叶淇竹的后背，面前的栏杆直到腰部高，突如其来的撞击险些把她失足，从走廊上摔下去。

　　“小心！”

　　好在霍承朗眼疾手快，一把揽住了她细软的腰肢。

　　他看着眼前的美人面容精致，但神色惊慌，他嘴角闪过一丝浅浅的笑容，忽然起了逗弄她的想法，看向她的眼神浮现出不明不白的情意，薄唇轻启：“人多繁杂，姑娘还是小心点为妙。”

　　叶淇竹眉心蹙了蹙，眼眸微垂，躲闪着他的目光，轻声应了声：“多谢公子。”

　　赶来的官兵站定在霍承朗身后，恭敬地行礼：“王爷，所有人都已捉拿归案！”

　　“嗯。”霍承朗转过身，目光狠厉，平静地点了点头，“带回去吧。”

　　想也知道，如今这场景应是霍承朗的手笔。

　　叶淇竹站在侧面，悄悄打量着霍承朗，心里盘算着什么。

　　许是察觉到叶淇竹的目光，霍承朗看向她，笑容和煦，全然不似刚才的阴狠，语气温和：“吓到姑娘了吧？不要怕，那些人与朝廷重案有关，在下也是奉命行事。”

　　初始时叶淇竹确实被吓到了，眼下她却是充满了好奇，笑道：“无妨。能否问一下，这些人到底犯了什么重案？”

　　霍承朗面色微动，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严肃地回答：“不好意思，不方便透露。”

　　见他不肯回答，叶淇竹也只好作罢，算了算时辰，芊芷那边的事情应当已经办妥了，她礼貌地告别：“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然后她往后退了两步，转身迅疾如风地离开了，却没听见身后的人在喊她。

　　霍承朗看她跑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冲出了大门，只好弯腰捡起地上的荷包，轻笑着叹了口气。

　　“王爷，这该如何是好？”松杭走到霍承朗身旁。

　　“先留着，以后有机会再给她吧！”霍承朗将荷包小心翼翼地收起来。

　　-

　　从茶馆出来，叶淇竹立刻就往家里赶。

　　一进正厅，就听见叶富锦在破口大骂，和薛姨娘断断续续的哭啼声。

　　“去，现在去派人把那个不知脸皮为何物的孽障抓回来，我今日倒要好好惩戒惩戒她！”

　　叶富锦此刻非常气氛，眼睛瞪得溜圆，额角的青筋一鼓一鼓的，嘴上的胡子随着他的叫骂声轻轻跳动。

　　薛姨娘跪在地上，一边掐着柔媚的嗓音抹着眼泪哭泣，一边求着情：“老爷，您是知道音儿的为人，她断不可能做出如此逾矩之事！您得帮她做主啊！”

　　“她做不出？几个家丁都看见了，那老鸨一看就与她熟识，否则便不会把那个野男人送到家里！”

　　叶富锦站在桌边，越说越气恼，直接拿起桌上的茶具，一个一个地狠狠摔在地上，瓷器落地，碎裂的瓷片四散一地。

　　叶淇竹一小步一小步地移过去，贴到一旁叶温瑜的身边，轻声问：“这是怎么了？”

　　叶温瑜叹了口气，无奈道：“明玉轩的老鸨送来一个男妓，说是今夜二妹在明玉轩赎的人。眼下，二妹还待在明玉轩尚未回来，爹爹知道了……”

　　明玉轩是京城有名的象姑馆，其中有着不少姿色绝艳的男妓。

　　“什么？她竟然去了明玉轩！”叶淇竹佯装惊讶，实则心底里正偷着乐。

　　叶家的规矩，怎会允许子女出入烟花巷柳之地。

　　“真没想到，二妹竟然会干出这种事！”叶温瑜连连叹气，不可思议地感慨。

　　这时，芊芷走了过来，递给叶淇竹一本账簿和几张契约。叶淇竹拿起来细细端详，面上愉悦，笑道：“她这次可倒霉了。”

　　正说着话，叶涵音被人架进了门，此时的她双目紧闭，脚步虚浮，身体不受控制地东倒西歪，脸上是难以言状的笑容，嘴里嘟囔着：“都来呀，美人！”

　　见她如此，叶富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觉得自己颜面尽失，家门不幸，怒吼一声：“叶涵音，你可知错！”

　　这一声把叶涵音的酒给吓醒了，她还搞不清楚状况就被人按着跪了下来：“女儿不知何错之有。”

　　叶富锦气得敲着桌子大骂道：“简直不知羞耻，败坏门风！把她给我关进祠堂好好反省反省！谁都不要替她求情！”

　　叶涵音被吓懵了，急急地跪在地上磕头：“爹！爹！女儿实在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薛姨娘拽着她的袖子，将明月轩的老鸨如何将她最喜爱的男妓送过来、她又是如何在明玉轩快活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与她听。叶涵音听罢，脸色苍白，神情恐慌，不知所措。

　　她的确喜爱去明月轩，可她向来掩人耳目，怎么突然败露了！

　　叶涵音越是惊慌失措，叶淇竹却越是高兴。当初叶富锦听闻她与文景之事时，就是这般气愤，如今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叶淇竹走上去，将手中的账簿和契约送到叶富锦面前，声音清凉，但又带了点委屈，可怜巴巴地陈述：“爹，女儿有一事要举报。二姐经营不善，生意亏损严重，就以女儿的名义在地下钱庄借了高利贷，女儿清清白白，平白背了一锅。还有薛姨娘，她管理内宅，可家中的账却对不上，还请爹爹明察，为女儿做主！”

　　叶涵音和薛姨娘大抵也没想到，叶淇竹平时对什么事情都不闻不问，如今这种事也会被她揪出来，双双抬头，难掩惊恐之色。

　　叶富锦大约已经被气极了，面对着叶淇竹手里的证据，实在找不出力气骂人了，寻了凳子坐下来，只轻轻吩咐道：“来人，将叶涵音打二十大板，关入祠堂，一天只准喂一顿饭！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放出来！薛氏禁足院中，不许再碰内宅之事。”

　　他抬眼看见叶淇竹，又道：“你母亲身体不能操劳，今后家中事，就交给你了。”

　　闻言，叶涵音和薛姨娘就控制不住地痛苦起来，一面哭，一面叫嚷着，听得人心烦，接着家丁就把两人拖了下去。

　　真是一出好戏！

　　叶温瑜看完戏，扶着叶富锦回房了，临走前还给叶淇竹竖了大拇指。

　　叶涵音哪里有钱赎那个男妓，不过是叶淇竹买通了老鸨而已，她在给叶涵音下了药，让人把她送进了明玉轩。

　　叶富锦最重视名誉，对他们兄妹的教导向来严苛，他是绝对不会容忍子女做出如此有辱名声的事情。如今叶涵音在明玉轩赎了个男妓，不出三日便会传满京城，到时候叶涵音再想翻身便难了。

　　而薛姨娘平时在内宅作威作福，对叶淇竹和母亲黄秋指指点点。如今失了管家权，看她如何嚣张。

　　叶涵音虽是庶出，但家中人皆以嫡女之礼相待。可这也满足不了她极强的嫉妒心，她从小就憎恶嫉妒叶淇竹，小时候经常抢她的东西，做的恶事全都甩锅给她，现在还以她的名义借高利贷。

　　上一世叶淇竹仁心宽厚，想着都是自家人，也无心与她俩争辩，没想到她们却变本加厉……

　　叶淇竹这个人，从前极少与人计较，但若真与人计较，那她狠起来比谁都恶毒。

　　如今重生回来，那些大度包容、端庄娴静都与她无关了，自今日起她便要做最疯最毒的叶家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