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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青鸟 ...

  •   在一处深山密林中,有这么一栋小屋。屋子盖得精巧、舒适,被参天古木包围着,宛如林中仙居。
      只是屋主人把住所建在这么僻寂的地方并非是性喜幽静,而是为了显示他的建筑天赋。当然有时他也感到有些无趣,这里实在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安静过头了。
      因而,当屋主西门乐采药归来看见有个人在屋里等他时,着实吃了一惊,待他看清来者何人更是吓了一跳。
      “老——老二!你怎么来了!”
      不速之客西门欢阴沉着脸不说话。
      西门乐看着他的脸色,心感不妙。“怎么了?家里出事了?”
      西门欢仍然没有回答。
      “你倒是说话呀!如果没有十万火急的事,你可是连半个指头都不屑动的,怎么会跑来找我?究竟何事?难不成有人烧了西门家祖屋?”
      “不,是有人要烧我的书!”西门欢咬牙切齿地开口。
      听到房子没被烧,西门乐松了口气。“烧书?谁敢这么挑衅你?”
      西门欢盯着兄长,一字一字地道:“老四说,如果我在期限内不把你带回去,他就把我收藏的那些古代书简焚个精光。”
      西门乐愣了一下,脸色发白地问:“他不会已经把我卖了吧?”
      “不,不是逼婚的事。”
      西门乐血色回复。“那是为什么?”
      “请你去给人治病。”
      “如果我不去呢?”
      “老三和三弟妹被他逼到天山去了,为了假扮成你骗过家中长辈;而且他偷了我的宝贝书简威胁我来找你,因为我的追踪术天下无双。他还要我带口信给你,如果你不去,那你就等着被绑去成亲吧。”
      西门乐的脸色又发白了。“这小子,竟然敢对他大哥威逼利诱!”他忿忿地说。
      “你去不去?”西门欢望着兄长的嘴,打算在他张开“不”的口形时出手点昏他。
      “我有权拒绝吗?”西门乐闷闷不乐地说。
      “很好,那么我们立即启程。”

      两位风度翩翩的贵公子伴着一位小姐在街上走着。无论从哪一种角度,应当说这三个人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相当惹眼。
      这两个年轻的男子外貌相似,年纪相若,长得极为俊朗。只是,他们丝毫不理会四周的注视,全部的心思都落在小姐身上。
      “妍儿妹妹,热不热?要不我去买些梨给你,消暑又解渴。”
      “妍儿妹妹,累不累?要不我去找个茶馆,好歇歇脚。”
      “雅意,你又和我捣乱!”
      “那有?弦歌,是你故意找茬!”
      “妍儿妹妹,你给大哥评评理!”
      “妍儿妹妹,你二哥的好心给人糟蹋了!”
      被唤作“妍儿妹妹”的女子浅浅一笑道:“大哥你可以先去买梨,我和二哥在前面的茶馆等你。”
      “啊,说得对,我去去就来。”
      一个转向街边的小铺子,另一个拉着妹妹的手拐进一家茶楼。
      他们进去时,很多人都看向他们,尤其注意着那位小姐。
      她很美。你很难确切地说出她美在哪里,那是从内心散溢出的令人赏心悦目的美感。尤其是她的眼睛,这一双独立、坚强又善良的眼睛,打一眼就能取得别人的好感。
      不过,做兄长的显然不乐意自己的妹妹被人肆无忌惮地欣赏。他皱着眉,拉着她跑进雅房。
      “没关系的,二哥。”
      “那怎么行?凤舞城的大小姐岂能让人唐突?”
      这小姐——蓝妍轻轻叹了口气。“早知道我一个人扮男装出来了。”
      她的二哥蓝雅意满脸不同意地说:“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扮男装?还没人保护?爹和我们做哥哥的如何放心得下?”
      “是呀,妍儿妹妹,”长兄蓝弦歌抱着一堆梨进来了,“这次我们可得好好看着你,再不让你丢了。”
      蓝妍笑了笑,她知道他们指的是她失踪十五年的事。“不会的,我不是小孩子了。”
      “就算人在,心还是丢了。”蓝雅意一边倒茶,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说。
      蓝妍的脸上滑过一丝红晕,随即眸子显得黯然起来。
      蓝弦歌看了她一眼,细细地削着梨。“你要来杭州,虽然不说缘由,我们也多少能猜个几分。他在杭州是不是?”
      “噢。”蓝妍垂下眼帘,轻轻应了一声。
      “妍儿妹妹,”蓝雅意捧起她的脸,“你从来不哭,我们也绝不希望看到你伤心。”
      蓝妍微笑着说:“我不会为自己伤心。”
      “但你会为他伤心。”蓝弦歌道。
      蓝妍没有否认,只是把头转向窗外,平静地说:“不管怎么样,我想见见他。”

      西门乐最近是一点儿也乐不起来。自从他二弟找到他开始,他的麻烦就一个接一个。
      “先是被自己的几个弟弟连拐带骗加恐吓弄到杭州,接着又遇到一个天下最难缠的病人,”西门乐不理会西门忧的注目,向着东方三起抱怨道,“你说我招得什么孽呀!”
      东方三七小心地瞥了西门忧一眼,含糊地应合几声。
      “老实说,”西门乐继续道,“虽然我更想做‘鲁班再世’,不想被人叫做什么‘鬼医’,但我的医术毕竟是上得了道的,和阎王争几条命还绰绰有余。自我出道以来,只有人千方百计求我答应给他治病,还从没有我去千方百计求人让我给他治病的!这个姓江的,我跟他虽不熟,但好歹还有些交情,谁知道他是这么不得理的人!”
      西门忧不耐烦地说:“他不是答应让你治了吗?”
      “还是我好求歹求的!”西门乐一肚子火。
      东方三七问:“有结果吗?”
      西门乐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有。”
      “很严重吗?”东方三七有点紧张。
      “也不是这么说。”西门乐蹙眉思索。“他中了一种毒,是我从未见过的一种极为奇怪的毒。所幸体内毒素尚浅,不足以致命。”
      西门忧关切地问:“没有解毒之法吗?”
      “应该可以运功逼毒。但奇怪就奇怪在这里,我试了一下,发现这种毒得用一种非常特殊的方法逼出。”
      “你有办法吗?”
      “没有。”
      东方三七与西门忧对望了一眼,道:“至少现在他没有危险,是吧?”
      西门乐点点头。“话虽如此,但毒素久在体内蔓延,已留下病根。不根除的话,他只能撑个一、二十年。”
      西门忧怔了半晌,缓缓开口:“一、二十年,应该足够大哥研制出解药的,对吗?”
      西门乐轻叹了口气,看向弟弟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死的。”
      一时间,他们都沉默下来。
      东方三七注意到南宫秀一直安静地坐在窗口,一语不发。他微微苦笑道:“南宫秀好像真的受了刺激。也难怪,那天晚上那个人面色铁青七窍溢血的样子让我们也吓了一跳。”
      “对了,我忘了提一点,”西门乐沉吟地说,“以后千万别让他再喝酒了。”
      “酒吗?这还真是个难题。”

      小关觉得,兴许这位卖字画的江书生很有来头,不然他们城主也不会派他暗中留意“戏风小轩”的动静。当他看到了凤舞城的两位少主和大小姐时,惊奇之余更确定了这种想法。
      蓝妍说不清自己终于见到江心白时是什么样的感觉。他们彼此注视着,交汇着千言万语。
      “轻羽……”她这么唤道。
      他微笑着摇了摇头说:“在下江心白。”
      “无论是江心白还是江轻羽,这都是你。”
      他仍是摇了摇头,却什么都没说。
      蓝妍看着他,心疼他眼中的寂寞和疲倦。“回去吧,轻羽。”
      “回到哪里去?”
      “回到朋友的身边、我的身边。三年前你说要到凤舞城提亲,娶我为妻。我答应了你。为了这个承诺我等到现在。”
      他怅然地叹了口气。“你不该等我的,不该为我消耗你的花样年华。”
      “你这么说对我不公平。我一直都相信你还存在于这世界的某个地方,三年来我一直这么想。”
      他温柔地望着她,没有说话。
      “我知道,在你的心中,在最深处,隐藏着某些东西。当你的眼睛遗漏出忧伤时,你一定是在想那最深处的秘密。现在……也是……”
      “妍儿……”他叹息着,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你是一只青鸟,美丽、高洁,高高地飞翔在天空中。我也曾有一对羽翼,可以和你一起飞。可是现在,翅骨已断,羽毛凋零。剩下的我还能做的,只有在地上仰望你。”
      “那我也不飞了,陪你一起在大地上行走。”
      “你不能。”
      “为什么?你那么在意你的武功已废的事?轻羽,你不是会为身份或能力上的差异而气馁的人!”
      “对,妍儿,我有另外的理由。”
      “请告诉我,我有权知道。”
      “是的,你有权知道,但不是现在。”
      “那么是何时?”
      “将来。”他说着,便背转身。
      蓝妍看着他的背影,这里蕴含着很多。但她不想读懂它们,潜藏在内心的恐惧使她对它们的真实含义畏缩了。她开始确信,三年前还发生了另一些事,那些事才是他隐藏自己的根源。
      “我会等的。”她闭着眼睛,轻轻地道。虽然已经努力克制了,但语气中仍是落下了一丝凄楚。
      当蓝妍离开“戏风小轩”时,听到了屋子里传出的笛声。

      东方三七看了小关送来的讯息,转向南宫秀道:“是你做的吗?”
      “是的。”南宫秀回答。
      西门忧奇怪地问:“什么事?”
      “蓝家三兄妹来杭州了。”
      “是南宫秀把他们引来的?”
      “没错。”
      “乱来。”西门忧不满地道:“南宫秀,你不知道关于他的事现在还不能泄露吗?”
      “蓝妍是不同的。”
      “只此为止。你可别再把消息乱放,尤其不能让天雷堡知道。”
      东方三七道:“应该无妨。天雷堡三年前就和凤舞城的关系弄僵了,蓝家人不会把消息捅出去。”
      “不,你忘了一个人。”
      “花映红?”
      “错,是叶残冷。”

      蓝弦歌和蓝雅意不知所措地看着妹妹,自离开“戏风小轩”她就一直一语不发。他们有些后悔让她一个人进去。
      “妍儿妹妹,你说句话呀,你不要吓我们嘛!”
      “对不起,哥哥,”蓝妍低低地开口,“我只想静一静。”
      她的兄长们无奈地对望一眼,齐齐叹气。
      “三位从关中远道而来,怎么也不上我逍遥城做客呢?”一个人影出现在他们面前。
      “啊呀,久违了呢,东方三七,不,应该称‘东方城主’!”蓝氏兄弟抱拳道。
      “少来了!”东方三七笑骂:“你们也损我!”
      “岂敢。”蓝雅意假惺惺地说。
      “你不敢谁敢!”东方三七转向蓝妍道:“妍姑娘安好?”
      “托福。”
      “哎,不用这么客气。”
      蓝弦歌插了进来:“东方三七,少打我妹妹的主意。”
      蓝妍微微一笑道:“大哥,东方公子找我另有其事。”
      “啊,妍姑娘比令兄可灵慧多了。”
      兄弟二人同时瞪他。
      东方三七装作没看见。“妍姑娘,我求你一件事。”
      “请说。”
      “不要把他的事告知任何人,包括花映红和叶残冷。”
      “映红表姊与凤舞城已鲜少来往,蓝家人自不会多嘴。”
      “那叶残冷呢?”
      蓝妍沉默了一下,忽然笑了笑说:“东方公子想必也曾听说,蓝妍不足周岁时遭灾,与凤舞城断了音讯。那时是蓝妍的师父救了我。她养育我,教了我很多东西。蓝妍感激师父,
      最重要的是因为她教会了蓝妍也许在凤舞城中学不到的东西。”
      东方三七一时没明白她想说什么。
      “我能看一个人的表里,能明辨是非,这是师父给我的最宝贵的财富。”蓝妍继续道:“因此,我知道叶残冷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哦?”
      “我无法告诉你我为何如此肯定。我只能说,如果天雷堡中有谁还真正关心轻羽的话,那便是叶残冷。所以,我认为关于轻羽的消息,他也有权知道。”
      东方三七沉默了一会儿,微笑着说:“我相信妍姑娘的眼力。”
      “多谢抬爱。只是蓝妍也有一事相求。”
      “妍姑娘不肖客气。”
      “杭州属逍遥城辖内。请你能关照他一点儿。”
      东方三七叹道:“妍姑娘不知道吗?现在的问题是他不怎么肯接受我们。”
      蓝妍轻轻吁了一口气。“说的是,他把我们都关在门扉外,我们只能远远地,听他吹笛。”
      “你也听过了?……他吹得好吗?”
      “嗯。吹得很美,但很凄凉,像月光一样清冷。我知道,他在吹奏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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