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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接下来的时日,沈兰絮每晚照例去徐彦的院子替他治伤,两人相处渐渐平淡,没再多起波澜。

      不觉到了年十五,这天是上元佳节,照例,徐国公府先要祭祖,再开始其他的节日庆典。

      不料这日,沈兰絮才刚梳洗罢,主院那边徐夫人竟然遣人来请,今日祠堂的祭祖,让她也一同前去。自入了徐国公府,府上的人不约而同只当没这个人,她还未曾正式去拜见过徐国公夫妇。既然徐夫人主动相邀,沈兰絮不敢耽搁,连忙重新整装,绾了一个更正式的高髻,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裙,才让徐嬷嬷领自己去祠堂。

      “夫人,咱们院子里也分了一串,您戴上这个。”临到要走,沈兰絮又被徐嬷嬷喊住,往她手上戴了一串红玛瑙。

      她盯着腕上的红玛瑙,鲜红夺目,当真是极品,更衬得皓腕如雪。案上的玉桂茶是早晨已经泡好了的,淡淡茶香,满室氤氲,是她平日里最喜爱的香气。

      脑海中忽然就冒出一个想法,陆云向徐彦这般示好,往府上送这么多她喜爱之物,是为了她也能分到一份吗?

      “夫人,快些出发吧,别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徐嬷嬷打断她的思路,她不敢再多想下去,敛了敛神思,随徐嬷嬷往祠堂去。

      上元祭祖重要程度不亚于元日,沈兰絮到了祠堂门口,久居偏院的她,才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了徐国公府的“蔚为大观”。

      仅是有子嗣的妾室们,都环肥燕瘦站了一排,听说还有那些没有资格站到这儿的侍妾们,府上也不知道有多少。

      她的眸光略略扫过众人,而她自己身上,更是集满了神色各异的目光。

      大家表面都敛声屏气,实际都忍不住纷纷侧目,想看一看在徐彦回京第一天就算计爬床成功了的女人是个怎样人物。

      沈兰絮看到前方正门口那抹高大英挺的身影,微微定了心神,略过众人走到他的身边。

      原本她在徐国公府就是格外尴尬的存在,空有一个徐彦正妻的名分,实际连府上的公爹婆母,都没有见过。大概是这段时间她与徐彦之间渐渐破冰,今日国公府松口让她前来祭祖,算是彻底向众人坐实了她徐国公府少夫人这一身份。

      沈兰絮默默走到徐彦身边站定,他没有多看她一眼。

      祭品都已经在祭台上摆放整齐,最前面并肩站着的是徐国公和徐夫人,沈兰絮站在徐彦身边,徐彦身后,是徐夫人所生独子,名为徐涛。徐夫人已经被扶正,徐涛亦是国公府的嫡子。

      按流程祭过一轮,徐夫人才回过头,扶住沈兰絮,笑容可掬:“今年府上添了新妇,带你给先人们认认,好让他们放心。”

      语气妥帖亲切之至,仿佛中间从未有过龃龉芥蒂,就这样自然而然将人融进了国公府。

      沈兰絮自然也配合,依着徐夫人的指示,向眼前每一尊牌位行跪拜大礼,这原本就是新妇进门时就该完成的仪式。

      到了最右边一尊牌位,沈兰絮正要屈膝,突然被身边的人一把拉住:“这个你不用拜了。”

      听着徐彦语气生硬,沈兰絮顺势抬眸,看到漆红桃木牌位上写的是“先妣崔氏彩云之位”,听说徐彦生母来自博陵崔氏,想必就是这位了,只是奇怪,在徐家祠堂里,没有冠以徐崔氏,而是直接以崔氏名讳供奉。

      至于徐彦不让她向崔氏行礼,看那张板正冷肃的脸就知道,分明是嫌她没资格呢。沈兰絮了然,识趣地退了下来。

      最前面的徐国公眼见沈兰絮垂眸乖顺站在一边,面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儿媳妇,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不忍,欲缓解一下尴尬氛围,亲手点了线香,想给亡妻上一柱香。

      徐彦一把拂过父亲手中的香烛,抬手捻灭,面无表情地扔进了一边的香炉里。

      真可谓……任性。

      饶是沈兰絮,看到这幕都不禁讶然,原来以为徐彦只是对她没有好脸色,这么一看,徐彦对她的态度简直可以用仁慈来形容了?

      徐国公脸上挂不住:“彦儿,我在给你母亲上香,你这是对你母亲的大不敬。”

      徐彦置若罔闻,自己重新又另点了几支香烛,恭敬放到母亲灵位前,才冷声回应:“还能让你站在她的灵前,才是我的不孝。”

      “你……”徐国公受着气无从反驳。

      父子俩这般僵持起来,最后还是徐夫人大着胆子上前打圆场:“今日元宵佳节,厨房里准备了圆子,郎君远征在外,有很多年没吃过了吧?难得今年在家,又娶了新妇,一家人不妨坐下来吃几个圆子吧。”

      徐彦发过脾气,也不想闹太僵,脸色缓和了半分,算是默许了徐夫人的提议。

      屏退了妾室和庶出的子女,一家人才回正厅坐下,厨房立刻上了刚煮好的圆子,看上去暖糯可口,桌上气氛压抑,沈兰絮不敢多说话,一个人轻轻在一边搅动汤匙,好让圆子凉得更快一些。

      徐彦跟完成任务似的,一口吞掉一个圆子,也不怕烫。

      徐夫人趁着这会,正好跟徐国公说了一下今日府上的安排:“今日我照例给各院发了一贯钱,让孩子们都去街上转转,图个热闹喜庆。今年郎君打了胜仗,听说圣上在兴庆宫门前立的灯塔,都比往年高了好几丈呢。”

      徐国公闻言面上自然也浮现几许笑意,到底是父子,儿子建立功业光宗耀祖,冒犯自己几句,那也是无伤大雅的。

      不过他又咂摸出一点不对劲,侧过来问徐夫人:“怎么只发一贯钱?往日不是都发金饼子吗?”

      照理,大家都该沾一点徐彦的光,最好今年每院都发两个金饼子才好,怎么反而克扣了许多?

      徐夫人为难,不敢多看一眼徐彦,好声提醒徐国公:“郎君在府上,总不能怠慢了他才是。”

      沈兰絮手中汤匙顿住,不动声色看了一眼满是慈爱模样的徐夫人,脑海中立刻浮现起自己嫡母沈夫人那张同样慈爱的笑颜,心中不由得升起一阵恶寒。

      将阴毒心思包裹进冠冕堂皇的言语中,沈兰絮再熟悉不过。

      看似彰显自己对徐彦多么慈爱关心,实际暗戳戳地向徐国公告状呢,都是徐彦回府后生活奢靡,才不得不克扣了府上其他人的份例。

      她再看向徐彦的眼神连带着都多了几分同情,没见徐彦有何反应,也不知他听出来没有。

      她不由得想起徐彦在寒冬里,床上仅有的一张轻薄名贵的青烟绸被。

      “嫂嫂,这圆子再不吃可就凉掉了,对脾胃不好。”徐涛在一边好意提醒,语气里夹杂着一点轻浮。
      “多谢。”沈兰絮连忙回过神来,习惯性垂下眸子,仿佛这样就能躲开别人投射在她身上的目光。

      这次初见徐彦的家人,徐国公虽然也惊异于沈兰絮的姝美,时不时会多看上几眼,到底也没让人觉得逾矩。

      可是徐涛,从沈兰絮出现开始,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就跟定在沈兰絮身上了一般,沈兰絮见他比徐彦小了几岁,脸上还有几分稚气,刻意不去多想,徐涛反而更加大着胆子出言“关心”起来。

      徐涛眨眨眼,沈兰絮长睫轻颤如果在他心口划过,于是更加体贴:“我看嫂嫂最喜欢吃桂花味的圆子,等会让厨房再多准备一些送你院子里去。”

      沈兰絮蹙起眉头,不好发作,耳边突然想起瓷碗重重搁在木桌上的声音,徐彦语气也很重:“我吃完了。”

      不等其他人反应,他人已经跨步出了正厅。

      沈兰絮找到机会,连忙也起身向徐国公夫妇行了一礼:“父亲,母亲,儿也先随郎君过去了。”

      直到她袅娜背影消失在回廊树影尽头,徐涛的眼神依旧久久不舍得收回,徐国公夫妇宠溺儿子,只当他是天真浪漫心性,对好看的事物表达由衷欣赏喜爱罢了,并不在意。

      相比于喜怒无常谁也不敢招惹的徐彦,还是徐涛要可爱许多。

      *

      上元夜,长安城内不设宵禁,入了夜,即便隔着国公府的高墙大院,也能听见外面主街上隐隐传来的热闹喧哗。

      往年的上元夜,沈兰絮与陆云,亦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遍满街火树银花。

      夜色中,不见去年人的伤感牢牢将人笼罩,沈兰絮闲坐灯下,神色怏怏。

      府上姬妾仆从,能出门的都兴致勃勃出门赶热闹去了,偏偏徐彦好像全无兴趣,闷头待在自己院中,沈兰絮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去给他治伤。

      她提了一盏八角灯,轻车熟路穿过回廊,往徐彦院中走去,刚跨过一扇月洞门,树影深丛里,突然扑出来一道暗影跪在地上,吓得她手中提灯跌在地上。

      “夫人,求您救救奴吧。”

      听着说话之人声音凄凄切切,沈兰絮重新拾起地上的八角灯,借着灯光才看清眼前是一个容貌妍丽的女子,年纪看上去跟自己一般大。

      她胆子小,不敢太靠近:“你是什么人?”

      女子如实答道:“奴是老爷房中的人,小字唤作樊樊。”

      原来只是徐国公的一个通房,怪不得今日祭祖的时候没见过有这人。

      沈兰絮不明就里:“那你拦我做什么?”

      见沈兰絮果然温柔娴静,樊樊像捉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豁出一切全盘托出:“是二郎……二郎屡次捉弄我,甚至好几次都要强迫于我,平日里我都极力避让,没料想今晚府中人少,二郎竟然就守在我房外,我趁他不注意才跑了出来。此事我不敢让老爷夫人知晓,实在无路可去,才敢在这里拦您去路。”

      想到徐涛那副轻浮模样,沈兰絮就觉得胃里一阵恶心。

      只是大渝民风尤为开放,高门大户里,父子共同狎玩一个侍妾这种事倒也不算太稀奇。后宅事务,还涉及到家公,她管不了。

      她虽然不忍,但也无能为力:“你应该也知道我在府上境况,实在是自身难保。”

      樊樊捉住她一抹裙摆,苦苦哀求:“我不敢回去,夫人以后肯定会打死我的。娘子是要去将军院中吗?我……我就跟在娘子身边。”

      樊樊瑟缩无助的模样,看得沈兰絮心口绞了一下,那样绝望的恐惧,她再明白不过,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她只好勉强应下:“那你今晚姑且先跟着我吧。”

      不管怎么样,徐涛总不敢去徐彦的院子里抢人吧?

      “多谢娘子照拂。”樊樊拭了拭眼泪,寸步不敢离沈兰絮身边。

      两人提灯一前一后进了徐彦的院子,刚进院门,崔宁从夜色中现了出来,将佩刀抱在胸口,拦在两人面前。

      这些日子以来没人阻拦,沈兰絮奇怪:“崔护卫,将军这会儿不方便吗?”

      崔宁目光落在她身后:“娘子可以进去,她不行。”

      原来是这样,沈兰絮回头安抚樊樊:“那你便在院中等我吧。”

      樊樊面色惶然,但还是点了点头。

      崔宁却道:“不行,这间院子,任何闲杂人等不可踏进半步。”

      崔宁对府中人员了如指掌,自然知道樊樊的身份。

      果然,樊樊可见地惊慌起来,无措地看向沈兰絮:“娘子……外面,外面我怕……”

      沈兰絮也不知道徐涛会做出哪一步举动,只是觉得让樊樊一个人在院子外确实不太安全,于是好声跟崔宁商量:“她就只待在院子里,不会影响将军的,崔护卫通融一下?”

      “出去。”一道冷峻而不容抗拒的声音在夜色中骤然响起。

      沈兰絮讶然回头,见徐彦已经站在廊下,廊下暖灯洒在他身上,也盖不住他一身肃寒。紧拧的眉峰,一看就知道他此刻耐性濒临耗尽。

      “将军……”

      “别再让我说第二遍。”

      沈兰絮刚开口就被打断,只好又妥协一点:“那可以……”

      “不行。”

      沈兰絮悻悻,不知这会又怎么惹怒他了,只好回头嘱咐樊樊:“如果你实在害怕,今晚暂时去我院子里歇着吧。”

      樊樊摇摇头,几乎要哭出来:“他肯定回来逮住我的……”

      听到女子戚戚怨怨的声音,徐彦彻底失去耐性,阴沉着脸向崔宁看了一眼,崔宁收到指令,立刻上前架住樊樊的胳膊,几乎是将人 “拎”出了院外。

      沈兰絮被这样的粗暴行为吓到,一下红了眼眶,又惊又怒:“你……你怎么这样?”

      看着眼前的楚楚人儿眼中含泪,徐彦别开头避开她的目光。

      许是院中清净下来,沈兰絮小心观察他脸色:“你弟弟大概有些顽皮,吓到她了,所以……”

      “他不是我弟弟。以后你离徐涛、还有院子里那些人,都远一些。”

      沈兰絮顿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硬生生忍着没有掉下来,今晚从跟他见面到现在,她几乎没有说过一句完整的话。

      “行了,这个时辰了,别耽误正事。”

      徐彦再也受不了,重新转身跨进房间。

      沈兰絮默然地在原地站了会,收掉眼中泪意,才提着裙摆步步迈上石阶。她不过也是一个命运牵引在别人手上的人,哪还有能力去照拂别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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