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手》桃因

2、电影票

　　许知醒凌晨四点回到公寓，罕见的客厅开着灯。

　　房东家具齐全，客厅有一个硕大的液晶电视，许知醒不怎么爱看电视剧，平常都是热爱看游戏直播的室友在投屏用。
　　他的作息很奇怪，偶尔会通宵，偶尔也能请假好几天不去上班。

　　在玄关换了鞋，注意到手里拿着一片薯片吃的室友偷偷瞄了她好几眼，那偷瞄的眼神实在过于明显，让人难以忽视。

　　许知醒扭过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崔嘉晖“啊”了一声，随后佯装咳嗦了两声，把手里都快捏碎完的薯片递给了许知醒。
　　“要吃吗？”

　　许知醒摇了摇头，走到吧台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完，注意到崔嘉晖还看着她。
　　许知醒瞬间定住不敢动了。
　　呼吸放轻，小声问：“有事吗？”

　　“不是不是，你别误会。”
　　即便是一起租房同住了有大半个月，两人说话数量屈指可数。
　　崔嘉晖双手举出投降的姿态，又很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说：“那个什么，你现在还没对象吧，要不要跟我试试。”

　　仿佛在说，都住在一起了，凑合凑合也行。

　　许知醒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等客厅刺眼的灯光照清他泛红的耳廓，许知醒才明白过来，犹犹豫豫地摆手：“不，不了吧。”

　　崔嘉晖头压得更低了。
　　“不好意思啊，太冒昧了，没别的意思。”
　　他尴尬地笑了笑：“那什么，你当我没说，以后还是跟之前一样。”

　　说完抓着那包稀碎的薯片往房间跑，快走到门口，又骤然停下，憋着一口气解释说：“不好意思啊，上次跟我妈打视频，不小心让你出镜了，我跟我妈解释是室友，她不信还一直催我，不是有意的。”

　　许知醒捏着水杯的手指松了松，随后摇了摇头。
　　“没关系，能理解。”

　　即便她没有爸妈，也听同事在旁边闲谈时发愁过刚毕业不到一年就被家里催婚的事。

　　崔嘉晖沉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说完迅速关上门进了房间，拳头捶着脑子懊恼。

　　就许知醒那长相，怎么说都不会缺人追，她平常不太喜欢化妆，穿着打扮也都以黑白为主，可那五官长相过分明艳，接近一米七的身高，气质跟身材怎么都压盖不住，怎么可能看得上各方面都不出色的他。

　　许知醒等那声卧室的门关闭声音消失了很久，才捧着水杯又喝了一口热水。

　　脑子里跟浆糊一样，最终接了一杯热水回了房间。

　　闲得无聊，打开电脑想玩植物大战僵尸，在网络上搜索了很多下载方式，不是有病毒就是安装不成功，最终索性关掉了电脑，闭眼睡觉。

　　翌日，天气放晴。

　　东川市中心道路上车辆络绎不绝，光线照耀在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熙熙攘攘的人群涌入地铁站，脚步匆匆，神色惺忪。

　　许知醒早早起床从冰箱里拿了昨天在便利店顺走的火腿芝士三明治。

　　坐在地铁上也没敢吃，下了地铁还有十分钟的路程，步行着一边啃一边进入市中心某座耸立的CBD大楼。

　　一上午都在忙碌一本长篇文学小说一版的修正，其实也没什么好改的，只是修改了一些出版规定禁忌的词汇，做了排版，又跟作者本人做对接。

　　或许是那股早起的烦躁气压还没消散，整个办公室都是安静做着自己的事情，有种生闷气的平和感。
　　直到临近午饭时间还有十分钟，些许同事忙完了手里的活儿，低声在八卦。

　　那声音不高也不低，在办公室内响起，知道今天主编出差不在没人管，比较闲散大胆。

　　对于他们这种传媒公司来说，即便不是娱乐板块，但办公室内零零后居多，追星人占据百分之八十，少不了对娱乐圈的八卦，其中最频繁出现的名字，便是闵司行。

　　许知醒也是因为她们的交谈，从刚进入公司那一天，就知道了他电影公演的模糊时间。

　　她犹豫了很久很久，但在这天即将来临时，还是骤然落下买票去看的心思。

　　“就算是真的也会发声明否认的吧，你看现在娱乐圈哪个谈恋爱的有好结果的？除非是没有女友粉或者是结了婚之后才爆火的，不然管他是打投出道还是演技出名。”女孩一边敲着键盘一边高谈阔论。

　　“也是，娱乐圈最靠的就是数据。哎你不知道，上次听隔壁板块的同事说，有个小明星居然还找上了我们团队，让专门找点水军夸她给她立人设，还说要我们给申请书号出书呢，你绝对想不到这个人是谁……”她笑嘻嘻地卖着关子。

　　“谁啊？？别吊人胃口。”
　　“这说了我饭碗都不保了，真的出了你就知道了。”

　　“别说，我感觉闵司行的女粉是真的蛮多，这电影怎么都能小火一把。”

　　“那肯——”

　　旁边尽收耳底的许知醒托着腮，插话：“电影应该要靠口碑而不是票房吧。”
　　粉丝怎么买账都不可能托起一部烂影片的。

　　话音落下，本来热活的摸鱼闲谈瞬间进入一片绵长寂静之中。
　　一瞬间，空气都有些凝滞。

　　旁边同事笑着附和：“也是哦。”

　　说完，哄笑而散。

　　许知醒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们坐在自己工位上继续交头接耳，摸了摸鼻尖，也开始干活了。

　　今天十号，便利店跟公司同时发工资的时间，减去她的月开销跟房租，工资还剩下不到一万。

　　她少见地下载了购票app，看着上面显示的闵司行的新电影预售。

　　这不是他的第一部电影，应该是他最开始就是因为演绎了一部群像悬疑电影而火爆出圈，之后各种类型电影都能接住，也给此时戏路颇宽奠定了基础。

　　今晚并不是电影正式上演，但作为拍摄地的东川市，会提前在汇达影城路演。
　　路演只有下午三场，映后路演能跟电影主创以及观众交流，下午五点开始预售，刚好是下班的时间。

　　许知醒在临近下班半个小时就盯着手表了，几乎隔两三分钟都要抬起头看一遍。
　　今天工作不多，主编没来给了她开小差的机会。

　　即将下班，许知醒捧着手机，盯着界面点击好，看到时间变为整点的那一瞬间，迅速点购买。

　　还没跳入支付界面，卡了一秒，再重新弹回来，已经显示售空了。

　　许知醒还有些呆，此时才清晰地感知到他现在有多火。

　　办公室的人已经空了，最后一个人走的时候甚至把办公室的灯都给关了。
　　只剩下许知醒还抱着手机坐在工位上，周遭静静地，手机屏幕发着光。

　　沉了口气，纹丝不动的许知醒咬了下唇，有些不死心地打开了微博，搜了关键词点开微博，在无数个眼花缭乱的ID之中挑中了一个特别有诚意的。

　　闵司行不行：啊啊啊啊啊啊不小心多买了一张！！！有没有人收啊！！低价出！！拒绝黄牛！[打咩打咩]

　　许知醒也知道这种抢票要抓住机会，她看到话题里有很多人都没抢到，如果不快一步，就被别人收了。
　　她立马关注了对方且私信询问，最终跟对方加了微信。

　　聊了半天，挂了咸鱼，对方折腾了好久，还给她发了截图，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上架，会被系统屏蔽。

　　小七：可能是有什么屏蔽词，姐姐要不你直接微信转我吧，我把票的二维码给你。

　　许知醒不太懂圈子里的弯弯绕绕，顿了几秒，看到她发。

　　小七：我这是最低价啦，如果不行的话我先转给别人了哦，未成年真的不好混呜呜呜。

　　许知醒脑子跟不上手指的速度。
　　不吃青椒土豆丝：可以的，我微信转你吧，你别卖给别人。

　　小七：可以可以！

　　许知醒转给了她一百块钱，对方妙收，随后许知醒手指点着对话框，等待对方发来那个二维码。

　　等到二维码真的发过来时，许知醒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电影的开场在第二天下午三点半，她跟公司请了半天假期，五百全勤被扣光。

　　许知醒是上个月中才来这边工作的，之前一直在平宜，收到这边的offer之后单枪匹马过来租房入职。
　　东川市作为国内知名经济中心，全球各大奢侈品牌和时尚潮流鳞次栉比，从她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在地铁站、LED展示屏以及奢牌专卖店看到过闵司行的应援广告牌。

　　她踏进这里的第一天，站在人行道往四周环顾，那一瞬好像跨别多年，又重新踏入了他的世界一样，

　　她只是，很久没见，想看看在舞台中央肆意又光鲜亮丽的男人。

　　陪他走过了青葱岁月，总想见他西装革履的模样。

　　-

　　夜晚，许知醒仍旧跟便利店妹妹接班，她今天倒是没着急走，说是一会儿要等男朋友来接她出去约会。
　　许知醒才意识到今天是520，明天521。

　　怪不得会挑选到明天公演。

　　分手后她没再过过这个日子，就算是看到这个日期也没有联想起来会跟情人节有什么关系。

　　“哎呀其实也不是男朋友啦，我们还没正式在一起呢……是我在追他！”

　　许知醒看着她脸上那娇羞的表情，也不戳破，十八岁，美好的年纪，许知醒实在难以想象两人的心思有多纯。
　　让她莫名其妙想起自己的十八岁，已经跟闵司行搞在床上了。

　　周莹盯着许知醒每天会带来的黑色棉袄，盯着看了好几眼，忽然问：“知知姐，你谈恋爱了吗？”
　　许知醒有些莫名：“你哪得来的结论？”

　　周莹哼哼了一声，说：“你这件棉袄的logo我前几天见我男朋友买过，我就好奇去搜了搜，你这件是他们家唯一的情侣款。”
　　不过是好几年前的，现在也已经买不到了。

　　许知醒扭过头看了那件棉袄，还没吭声，后脑勺的声音荡过来：“我说你怎么不换一件新的！还骗我说保暖。”

　　许知醒一时之间没吭声，最终回过头，说了句：“前男友送的。”
　　不知道是心情很平静，还是什么，许知醒还是头一回在别人面前提起他。

　　“以前没什么钱，买了一件几百块钱的棉袄就很舍不得扔，开缝的地方还是他给我缝好的。”

　　周莹啧啧了一声。
　　“前夫哥贤妻良母啊。”

　　许知醒点了点头，口吻像是陈述句，“他确实很好。”

　　周莹当然没有那么不识趣地问当初为什么分手，分手的原因有很多，感情误会，家庭，就连彼此还相爱却无法在一起的情侣都不在少数。

　　“哎知知姐，你怎么不个谈恋爱啊。”周莹笑眯眯地贴过去，“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

　　许知醒抬起头。
　　随后思忖了两秒说：“非要谈恋爱吗？”

　　周莹摇了摇头，趴在吧台上，摇了摇头：“那倒也不是，看你平常会无聊嘛。”
　　她们便利店的夜班那么长，周莹之前跟她一同值班过，全程都在跟暧昧对象聊天，许知醒就坐在前台发呆，那么久也不知道怎么度过的。

　　“你这年纪这长相！不谈个恋爱岂不是亏了，我感觉吧人的一生就这么长，总要把什么很重要的回忆留在某一年，不然等以后回想起来，我的二十多岁，啊好像那么悄无声息就过去了。”
　　如果她是男生，她一定要死缠烂打去追她。
　　许知醒的清冷的外表以及明艳张扬的五官，总是给人一种纯欲交杂的感觉，她难以想象这样的女孩谈恋爱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牵手接吻都要请示。

　　也难怪自从她来这边上班，便利店经常有不少男生转了一圈买了一瓶矿泉水就为了看她一眼。

　　许知醒笑了笑，没吭声，脑子里却又一直想着她这句话。
　　那她的二十多岁，应该都在回忆二十二岁之前，而三十多岁，又在回忆着此时回忆时的情绪。

　　“我比较喜欢一个人，不太会跟人相处。”
　　她学不会喜欢，所以想要的喜欢也永远得不到交流。

　　周莹嘴巴里咬着一个自助冰淇淋，皱了下鼻子说：“哪有，你脾气好的跟猫似的，跟你难相处肯定是对方的问题！”
　　周莹又呲牙补充：“还是那种主人一定会偏向的小猫。”

　　许知醒轻笑了一声，“就你嘴巴甜，快走吧，你嗯嗯嗯好像来接驾了。”

　　“啊啊啊那我先走了！知知姐再见！”

　　许知醒看着她飞奔出去，从台阶上就蹦了起来，双腿夹着男生的腰部，胳膊环着他的肩膀抱住了他。
　　男生笑了两声：“很重哎。”

　　“你说什么？”周莹眯起眼。

　　“我养的。”
　　“嗯嗯！”

　　等男生开着那辆大众从视线中离开，许知醒才移开眼，手指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羡慕吗？
　　应该是感觉到了她的幸福，所以有那么一瞬间感同身受。

　　她低着头，又开始熬着绵长寂静的夜晚。
　　今晚莫名不需要咖啡的支撑，想到第二天一早醒来上半天班，就可以去看他的路演见面会，许知醒还是有些紧张的。

　　捞起一支油笔，在废旧小票的反面一笔一划写了三个字。
　　闵、司、行。

　　这个名字她曾经写过无数遍，甚至如今肋骨处还有永远也褪不掉的纹身，偷偷去纹身的那一天晚上，许知醒红着脸拒绝了他的求欢，被少年眯着眼睛褪去衣服。

　　“你有拒绝的权利吗？你什么都是我的。”男生声音懒懒散散的，充斥着强势跟轻佻。
　　“反正最后都是要听我的，你还非要多此一举。”

　　瞧着许知醒老实巴交的湿漉漉的眼眸，他又单手解着人扣子，认真补充说：“嗯我也是你的。”

　　最后看到肋骨那儿清晰的、手写的名字，他手指微僵，第一次显露出呆滞的表情。
　　后来那一片皮肤上被吻了千万遍，非要舔.湿弄出红印才算，经过了那么多夜晚，这一根肋骨早已标注了他的名字。

　　可如今它却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她，或许已经不记得了，毕竟在他人生中出现了那么多佼佼者，人来人往，自己实在黯淡。
　　她也并没有打算跟他过多说什么，只是碰巧来这里工作，碰巧看他的公演。

　　她只想戴上口罩，要个签名就好。

　　……
　　……

　　便利店门口不远处，一辆低奢的黑色欧陆GT停靠在路边。
　　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车窗上，前方扫雨刷停歇，雨滴连绵不断砸在玻璃面上，水珠往下流，一切景物都变得模糊。

　　司机开了些窗，刚好可以看到雨天潮湿的世界。

　　冷冽的风瞬间席卷车内热气。
　　男人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西装，修长手指抵着玻璃窗，露出手腕上合作方送的百达翡丽的手表，再往内，车内模糊的车灯映照下，能看出小麦色的手臂上因潮湿天气不耐而起的红疹。

　　他目光只是盯着远处便利店前台的女孩，长发被扎在脖颈后，中分刘海露出白皙额头，分明漂亮，却戴着大大的黑色镜框遮挡住了大半脸颊风光。
　　身上套着一件军绿色棉袄，看上去破旧又不保暖，她就开着门，缩在那儿，能看得出来在犯困，可有人进去买东西，她还是强撑着精神浅笑，给女生指了指旁边的架子。

　　男人一直没吭声，驾驶座的司机也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过了许久，司机才忍不住问了一句：“老板，要我下去买药吗？”

　　便利店应该会有治疗红疹的药膏，吧。

　　闵司行这才回过神，移开眼，手指轻摁，车窗拉上跟雨夜隔绝。
　　他低垂着眸，手指没节奏地摩挲着表盘，眼眸里压着情绪：
　　“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