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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肖窈循着记忆走到一处拐角,手里提着一篮筐的水果。

      她有些紧张,毕竟两年没来过这里了。缓缓提出一口气,迈着小步子往前走去。

      夏天的晚风带着闷热,少女的额头上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没过半分钟,她停在了一处三层高的楼前。

      她抬头左右望,觉得有些恍惚,时间过得太快了。

      小的时候这个小地方的各家各户起的房子都很规整,后来渐渐的,这种平衡被打破,越来越多户人家选择把老房子推倒,建起了高楼。

      肖窈默了会,走近几步按响了门铃。

      不在吗?

      安安静静的,没听到半点响声。肖窈又按了二楼和三楼的门铃。

      依旧安静,没声响。

      “你找谁啊?”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软糯的声音,肖窈回头。

      是一个女孩,年龄应该同她差不多大,扎着双马尾,嚼着棒棒糖,一脸好奇地看着她。

      肖窈:“我找楚海洋楚叔。”

      “楚叔啊,他们一家好久前就搬走了。”

      肖窈微愣,“什么?”

      “这方圆百里都知道,你是他们的远房亲戚吗?”女孩手插着兜,同她聊起天来。

      肖窈惊诧之余摇了摇头,“我是本地人,是这两年才去外地,现在回来了想问个好。”

      “哦,难怪。”

      肖窈:“出什么事了吗,为什么搬走呢?”

      “小儿子出车祸了,这一年多都在医院躺着,毕竟这里到医院要三四个小时呢。”女孩咬碎了棒棒糖,口齿含糊地继续说着。

      小儿子......

      肖窈脑海里浮现出了那张小胖脸,大家都叫这个小屁孩作“搅屎棍”。

      肖窈在为数不多的接触里也烦他,整天就像只猴子一样整天乱蹦乱跳,还喜欢欺负同龄的孩子,扰得周边邻居的孩子哇哇大哭。

      “吃饭了!”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隔着巷子响了起来。

      “知道了!”女孩隔着空气回应,“要不要去我家吃饭啊?”女孩发出了邀请。

      肖窈回过神,拉住了女孩的胳膊,“那他们搬去哪里了你知道吗?”

      女孩低头看了眼肖窈抓着自己不放嫩白的小手,跟自己的比起来,实在白得不像话,估计是个不用干农活的。

      女孩撇了一下嘴,“我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啊。”她挣脱开来,补充:“不过听我哥说他那个大儿子楚辽就住学校附近,这里的人都叫他杀人犯,他不敢住在这里的。”

      肖窈的脑子一团糊浆,杀人犯又是什么?

      女孩看着她紧皱的眉头,想起来自己漏了什么没说:“哦,忘了告诉你了,那个小儿子就是因为他哥,所以才出了车祸的。”

      “我先走啦。”女孩扔出一颗惊天大雷,便独自扬长而去。

      留着肖窈在原地凌乱,温热的晚风吹得她手脚发麻。

      肖窈想起了刚离开的那晚,连告别都没来得及说,匆匆忙忙就被拉上火车。

      什么联系方式都没有,在一起玩的时候哪会想到离别,离得近,每天串门玩游戏吃东西,需要说什么都是用两条腿跑着去的,到了高中用着母亲买的高档手机,也不知怎么取得联系。

      她倒是写过几封明信片,但都没取得回应。

      一切起因要再往前说。

      肖窈的母亲陈青和父亲肖天山都是本地人,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经媒婆在中间一撮合,两家一拍即合,没过两个月就办了婚礼,再过一年就生了她这个女儿。随后的日子开始鸡飞狗跳,整天吵个不停,原因无非就是因为肖天山好吃懒做,被工地辞了之后就不再愿意找份新工作。

      他们一吵,肖窈就偷溜出门去找其他孩子玩。

      和楚辽认识的时候很狼狈。

      那几天肖窈想吃辣条和冰棍,想跟自己的妈妈开口,但看着陈青整天早出晚归在厂里干活,到了做饭的时间点还要回家买菜做饭,做完饭菜又回厂里,一刻都没停,又闭上了嘴。

      她舔着嘴巴把眼神盯向了自己父亲的口袋。

      每天肖天山都会睡到中午,然后睡醒就会去找酒友喝酒,日复一日。肖窈会挑她妈妈去上班,他爸还在床上打呼的时候进房间,有时候钱直接洒在了梳妆台上,肖窈拿得容易,有时候是放在抽屉或者口袋,就会拿得心惊胆战,冷汗直流。但每次都成功了,肖窈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从最开始的五毛一块变成五块十块,偷拿的时候心跳也没那么快,仿佛拿自己的钱一样,如此的顺其自然。

      到了第三次,一切意外都发生得很突然,肖窈抽屉拉到一半,蚊帐里的声音像幽灵索命一般响了起来:“这次要拿多少?”

      那天肖窈被吓得尿了裤子,也被打得很惨,脸和手都是青肿,周边邻居的小孩听到这声音都凑到门口来看热闹,指指点点取笑她。

      过了几天,伤开始慢慢褪了颜色,肖窈又开始馋零食了,她在自己的房间翻箱倒柜,去邻居借了把小推车,把之前的学习资料还有奖杯奖状一些玩具都拉出了家门。

      那时候肖窈还在上小学,自己剪了顶比寸头稍微长点的发型,穿着她妈同事送来自己孩子已经穿不了的衣服,细手细腿的拉着比自己还重的东西,龇牙咧嘴了一路上,又想到能有零食冰棍吃了,又自己嘿嘿地发笑。

      她问东问西,终于看到了一家废品回收站。

      好巧不巧,废品站门口就蹲着几个小屁孩在吃东西。

      肖窈问他们在吃什么,能不能分给她一点,她可以用这些废品抵。

      “你乞丐啊?”其中一个男生笑话她,肖窈作势攥紧拳头就要上去打人,怒气冲冲:“你再说一遍?”

      这时候另外一个男生站了起来,挡在她面前,嘴里还嚼着东西,直接问:“你要卖什么?”

      面前的人比肖窈高了半个头,搞得她有点怵,退后了一步,仰头问:“你是老板吗?”

      “我是老板他孙子,叫我小老板吧。”

      后面的一听这称呼,噗呲一声笑出声。

      肖窈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无语地看了他们一眼,又看回眼前的人:“行小老板,你看下我这些东西多少钱。”

      除了一沓子废纸,其他的都不能卖。

      小老板称了称,说能给五块。

      肖窈没收钱,用这五块跟他们交换了三片炸番薯。

      她不知道自己亏了赚了,只知道那是她第一次吃这个东西,又香又脆,一片比她的脸还大,吃得满嘴油光,满足极了。

      后来推着小推车离开的时候,肖窈问那个小老板叫什么名字,又问了一些问题,比如哪些东西能卖哪些不能卖。

      “楚辽,你要是真想赚钱明天过来,我带你去。”

      之后的日子肖窈整天黏着他们跑来跑去,去一些地方捡废钢材,去一些办丧喜事的地方蹭吃蹭喝,还在一些小巷门口同人打赌玩弹珠。

      肖窈为了钱,而楚辽说是为了打发时间不想回家。

      她疑惑着,家里这么大还不想回去,要是我的家的话,我得整天都在地板上翻滚,还能不换姿势。

      肖窈提了两次带她去他家看看,楚辽每次都没答应,永远都说下一次。

      他的兄弟说是因为他妈走了没带上他嫁给其他男人了,他爸又娶了新老婆,有了新儿子,他才不想回家的,整天就和他爷爷住在这个废品站。

      那就是说他有两个妈,两个爸,还有个新弟弟......

      肖窈懵懵懂懂,不知道人多有什么不好的,但后来也没再提议了,因为不想再看楚辽脸上出现那副表情。

      从同一所小学到不同所初中,转眼到初二,楚辽的爷爷在这一年的寒假去世了,废品站也关了。

      蹭了那么多次的酒席,这是肖窈吃得最难受的一次告别宴。

      因为楚辽哭了,或许也因为她自己的爸妈吵得越来越厉害了,每天醒来都觉得头疼。

      那一阵子谁都恹恹的,一起出去玩的时间也变少了,肖窈的零食吃得也越来越少,总觉得自己变瘦了。

      日子还没咂巴够,初二学期就过完了,那会就是考虑上哪所高中学校的问题了,楚辽让她努力一点,一起去市里更好的学校读。

      肖窈那时候烦得很,前天晚上因为在父母吵架,她作为孩子当面提议离婚结果被肖天山狠揍了一顿,嘴里不断念叨着:“他妈的让你读书你给我读成这个死样子!老子明天就让你退学!”

      倒是陈青,听着无言,整个人沉默地看着她丈夫还有她女儿,心里似是有了决定。

      很奇怪,现在回想起那天本来是要吵架的,但莫名的,楚辽像是看透了肖窈的想法,摸透了她的脾性,那从喉咙口发出的柔和圆润的嗓音吞噬住了那小小一团负气:“去好一点的学校读,离家里远你也不用天天见你爸了。”

      点头很容易,做起来难。野惯的丫头没个两年半载是收不住的。

      他们也等不到那一天的到来,寒假某天睡觉的时候被陈青摇醒,连夜带离了这个小地方,去了一个肖窈叫不出名字的城市。

      坐火车坐了好久好久,落地的时候肖窈才知道什么叫做天南地北。

      她母亲托了自己曾经的同学在大城市找了一份保洁的工作,干了两三个月当上了一位雇主的情人,她们母女的生活质量也提高了,肖窈拜那个新爸爸所赐,上了一所很好的高中,她成绩不好,在学校里学得很吃力。寒暑假还被陈青报了补习班,没有一天是能喘口气的。他们住的地方也从一个单间变成了三室两厅,但几乎都没人味。

      她开始怀念起了那个小地方,每天摆烂,小学初中不用怎么学都能有中等成绩,也想了那几个好朋友。

      肖窈想着想着就跟陈青提了一嘴想回老家看看,未曾想被数落了一晚上,直到她答应不回去了,才安静下来。

      肖窈第一次发现,原来她母亲也会说这么难听的话。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沉默地过着。

      陈青每天打扮,用化妆品掩盖被酒瓶子划出的伤疤,本就是个美人,遮挡住了岁月的痕迹,愈发的摇曳生枝。

      陈青也发现,自己原来可以这么漂亮。

      没过多久,肖天山死了,半夜喝酒回家路上掉到湖里,第二天有人去洗衣服发现的。

      世界转得太快,快到生老病死都如此戏剧化上演。

      肖窈并没有感到痛苦,他们的父女关系从来都只是停留在法律层面上,俩人认识了十几年,一直生分得很。

      倒是陈青转了一笔钱给肖天山的姐姐,打了好久的电话,还指挥肖窈去厨房里拿洋葱给她。

      肖窈:“......”

      随着陈青的妆画得越来越浓,说话的音调越来越黏糊,那个新爸爸来得更频繁了,肖窈越来越不安,总感觉自己每天的生活就像住在危楼里,提心吊胆又做不了什么。

      直到暑假一天她补完课回家,家里一片狼藉,陈青就坐在客厅沙发上抽烟喝红酒,披头散发,眼神呆滞而平静,脸还被划出了几道血痕,身上衣服都被扯破了,狼狈不堪。

      肖窈明白了什么,没说话。独自收拾好屋子凌乱的一切,又简单做了两份面条,母女就靠在沙发上边吃边看电视。

      忽的,她的妈妈提议离开,回娘家。

      肖窈低头捧着水杯,吹着气,看着水纹在一波波荡漾,轻声说:“好啊。”

      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肖窈睡了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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