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1、朔风寒惠康却添暖 ...

  •   日居月诸,转眼又是萧瑟冬日。黎棹凭借胎息不稳的缘由随居惠康,秦椽则鲜少探视,郭谦却迤迤然跟随秦椽归邸,仿佛随处可栖。是日薛蔻照常到惠康探望惠康,凑巧魏淄、温溯携彤庭、彩庭来拜谒,一时喧闹逾常,而薛蔻却偕郭谦在廊中静坐,“虽黎氏均是寻衅滋事之辈,黎母更是上蹿下跳,要撞柱投缳阻滞阿棹和离,然阿棹仍旧坚持要离绝。”薛蔻闻言微微诧异,而后醍醐灌顶道:“想是你旁敲侧击而得,你既费心救护她,怎还愿陷在这苦海中?”

      郭谦只是淡淡微笑,并无过多思绪变换,倏忽后她叹道:“可惜宗室离绝要委宗正司审察,于律有可出之实,或不相安,方能顺遂和离。”薛蔻应道:“刑统有载,夫妻不相安谐而和离者,不坐。我替阿棹祈祷,望她能得偿所愿。”郭谦抚她柔荑道:“听闻官家已进封炅哥为京兆郡王,朝堂谤议,说官家已有意立储。”薛蔻却摆首笑道:“他春秋鼎盛,何必急着立储副呢?”

      郭谦却以为非,“只有册立储副才能使得龌龊之徒有所顾忌。”薛蔻略有诧异,“龌龊之徒?”郭谦闻言略停顿倏忽,刻意低声道:“奉颐郡王近日频频宴请宰辅等要臣,谏官上奏说他原任辉州节度使,焉能恣意回京,请官家将他遣回辉州。官家欲敕命他立返辉州,孰料毓王妃忽地病倒了,听闻病势汹汹,连着毓王向官家恳求,官家只得暂留他在京师,只是严禁他随意宴请朝臣,命他留府侍疾。毓王妃虽有两女,却不甚疼爱,奉颐郡王为她独子,自然是疼爱非常。”

      薛蔻满腹疑惑,“你素不睬政事,如何知晓这些?”郭谦闻言颔首道:“汴京时局变动,我身在其中焉能丝毫不知?”薛蔻迷茫地凝望她,半晌郭谦将她搀起,“阿蔻,你素不参与政事,并不知宦海险恶。前朝有传言,说女谒一句即能引得官家罢相,且前朝后苑勾连者众,绝非你所料想的那般清白。”

      薛蔻蹙眉瞧她,莞尔郭谦叹息道:“参禅拜佛只能静我心,却不能抵御那重重险恶。你万事都需留意。”薛蔻却遽然握住她皓腕,“你可是有甚难处?”郭谦却轻松地摆首道:“婉婉,我能有何难处呢?魏王极其礼遇,我是魏王府最长久的宾客。”薛蔻则坚持不松,“你究竟为甚要入魏王府?”

      郭谦淡淡笑道:“为我外祖母的一桩夙愿,更是顾全高堂遗愿。她与魏王尊长约为婚姻,冀能结两家永久之好。孰料我外祖母幼子早殇,最终徒剩母亲。而俞姨母则机缘巧合地被先帝看中,而后诞育魏王。今两位婆婆俱早已逝世,惟有这不能了结的夙愿尚在。”薛蔻却蹙眉道:“或是两位老人家的戏言也未可知,你如何要就此断送一辈子呢?”郭谦却摆首道:“参禅礼佛只为颐意静志。我闻世旅道人世漫长,却只念世如蜉蝣,转瞬皆成空虚惘然。你且放心,世且珍贵,我岂白白葬送?只是能常来跟你作伴叙话,便能解我之哀愁,则莫管姻缘何如,有无良配,亦通通不要紧了。”

      薛蔻稍别愁绪,“金器万钱容易得,如意郎君却难求。我终日瞧你藏身魏王邸,始终忧愁。”郭谦却坦然笑道:“往昔河东狮坐镇,你鲜少提这些无趣之辞。如今河东狮成狸奴,你倒伤春悲秋,郁郁寡欢起来,这是甚么道理?”薛蔻无奈笑道:“连黎棹那等不清明的皆愿穷巷掉头,你如何想不明白?”郭谦叹道:“我于情意一题上,原本就是极淡漠的。既不愿跟谁结缡,亦不愿真费心替谁操持后宅。倘或有妻、母一等的名讳困囿着,便觉有绳束缚手脚。如今彼此清静,已是佳事。”

      背后响起清咳,郭谦顺势搀薛蔻臂膊,今上端量她倏忽,“郭娘子和婉婉当真是如胶似漆。适才在坤宁漫叙一个时辰,将将到惠康又叙起来,好似有数不尽的言辞。”郭谦忍俊不禁,顷刻将手撂下,“真酸,或是醋缸倒了罢?妾去瞧瞧,这可是大事!”

      他很快惆怅地蹭到她跟前,薛蔻笑道:“郭娘子好容易来瞧我一次,你怎地这般小器?”他懊恼道:“冤枉啊!她哪里是好容易来一趟?她四日前就拜谒过,你将我丢到侧殿等候,我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婉婉,你便这般在意郭谦?”薛蔻颔首,不假思索地答复道:“志同道合,金兰之契。”他应道:“好罢。只是旁的小娘子均是重郎轻友,怎地你却重友轻郎?”

      然而薛蔻却捕捉异样,“小娘子?官家新近识得哪位美貌娘子,妾想一同瞧瞧。”他遽然调转话锋道:“我忽想起孃孃说钱宫令欲辞官返乡,而孃孃欲迁富姐姐为新任司宫令,婉婉意下如何?”薛蔻意味深长地凝睇他半晌,“哦,原是你懊悔将富姐姐转回押班喽!”他骤然扬声道:“冤枉冤枉!”

      这一嗓使得近遭祗候尽数扭头察看,连殿内正尝嘉庆子的黎棹亦觉惊怪,“官家和娘娘素常琴瑟和谐,这是怎地了?”魏淄衔笑逗弄着身侧的彤庭,“你见过哪位官家跟娘娘说‘冤枉’?这还不算琴瑟和谐?”诸人俱笑,燕资示意黎棹尽管尝,别理睬外头打情骂俏的那对夫妻,“瞧瞧,她们成婚满一载了,连炅哥都能咿咿呀呀说得几个字,竟还像新婚夫妻似的,我瞧着腻腻的,秩娘,你快做一碗茶来!”

      温溯和魏淄相视而笑,略无丝毫嫉妒之意,而是诚心冀盼他们愈发和融,莞尔魏淄道:“妾孩提时便听乳媪说,倘或嫡妻贤惠,不仅丈夫爱戴,底下的侍妾和庶出子女们亦是爱戴非常,彼时妾便想官家会册立一位怎样的皇后呢?”黎棹戏谑道:“必不能像我这般,凶神恶煞,禀性暴躁,谁会属意?”见她已能自嘲,燕资便暂且歇心,温溯见状亦凑趣道:“想妾初入禁庭时真是愚蠢,便缘集英筵官家随口夸赞一句便昏头晕脑,满心俱是最无趣的事。”

      说着她逗弄着彩庭,“幸好妾醒悟的不迟。病那么一场,痛彻心扉,也便能快快地好起来。如今又有彩庭,没甚么不能餍足的喽!”说罢惟见帝后相携而来,温溯等俱起身施礼,今上先温和问黎棹,“近日孕息如何?”黎棹颔首笑道:“官家挂怀,妾感激涕零。医官称妾心绪阔达,病即能解。脉象甚好,想是不久便能给炅哥添一位小妹妹啦。”

      薛蔻见势接口道:“是女儿呀?真好,我亦想能有位公主承欢膝下呢。”殿中宫眷皆挪目窥视今上,燕资笑道:“还是皇后的安康最要紧。”温溯会意,即刻转话道:“正是,娘娘原是有女儿的,彤庭和彩庭不就是您的女儿么?”薛蔻顿觉失察,有些羞愧道:“正是,许是朔风太寒,吹得我有些糊涂。”温溯即将掌中捧着的袖炉递给她,悄声打趣道:“您有官家这活暖炉,难道还畏寒?”周遭的今上并未听清,但见薛蔻脸颊微红便有揣测,莞尔他顾首对黎棹道:“妹妹别急。章程总是要走的,何况飞檐没有妨碍你之意,此事定能促成。”

      黎棹却垂首戚戚道:“妾偶闻有谏官纠劾,说此婚乃先帝所赐,何况妾有娠,且为妇人者,不可视夫家如过传舍,偶然而和,忽尔而离。”今上却微笑道:“妹妹勿要牵挂兹等事。妹妹既要心愿得偿,有谏官聒噪是必定的。”黎棹忽很动容,显惙然貌,仿若是悔愧畴昔的多桩旧事,故嗫嚅道:“妾愧对官家。”薛蔻依稀听得他们的对谈,忧黎棹害臊便刻意提声和温溯说笑,其声全然能覆住他两人,今上则泯然笑道:“旧事已矣,何必重提?只要你心底清明,终究是有阳关道可走的。”黎棹噙泪颔首,今上瞧她欲要失态垂泪,他又很难哄慰女孩儿家,甚不解她们的愁事,遂偏首聚精会神地凝视薛蔻,薛蔻自然觉察,顾视黎棹道:“你有何盘算?”

      黎棹稍显怯懦地觑向燕资,燕资情不自禁地笑道:“黎家断断不会收容她,我想便教她做回我的养女罢。予她押班之职,你意下何如?”薛蔻稍露讶异,原以为燕资欲给她置宅另居,实则是黎棹忧虑她的无良家眷等登门訾骂,遂假借燕资凛凛威势回避两分耳,见薛蔻静默,黎棹恐她尚介意前事,立刻拎裙拜倒道:“娘娘放心,妾绝不会寻衅滋事,更不敢处事不端。”谈起处事不端,薛蔻失笑。燕资身侧莺燕众多,假使今上真是见色起意之辈,沈琳等只怕早已是他的房院,而非尽都成了“姊姊”和“妹妹”。薛蔻亲躬将她扶起,“孃孃思虑周密。惟愿阿棹妹妹能康全生产,则不仅称我之意,更使孃孃、官家安心。”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