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秉公道燕资展铁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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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上将将裁断毕枢密院回禀诸般要事，便见闻艄急遽推门回道：“官家，坤宁殿报讯，说娘娘骤发腹痛，怕是要早产。”他震惊色变，跨门坎时便趔趄栽倒，闻艄见势即刻搀扶，“臣去传御医。”他则揉着膝盖勉强撑起，“不妨事。备辇费时，我无碍，要紧的是皇后。”他襟袍浴风，且闻艄早命腿脚疾的清道，遂使他畅通无阻。他到寝殿未能踅摸见薛蔻，祗候禀道：“娘娘挪到产房去了。”他临房便见黑漆漆的竹雕屏风，将内外彻底屏障，燕资轻声嗔怪道：“快擦擦汗，瞧你满脸水渍，成甚么样子？”只有稳婆催促和查看的窸窸窣窣声，偶闻薛蔻的呜声，他立时三刻便欲闯进去。
燕资斥道：“你消停会罢。你能替她做甚？快别裹乱。”此刻朱稳婆掖着汗拜道：“趁此时娘娘尚未发动，官家跟娘娘叙两句话罢。”他随即跟朱稳婆到里房，见薛蔻业已撑起股，豫备着踏蜀道，度难关。傅蓿与稳婆女医等密切观量，他在榻前慢慢蹲踞下身，如畴昔千万遍温和抚触妻的脸颊，薛蔻勉强支笑，“答应我一件事罢。”
他不假思索地颔首，薛蔻阖眸道：“倘或我真有不测，便礼聘我的堂妹薛荔，将我的骨肉交她鞠养。”他怔愣，旋即斥道：“好糊涂的话！等你平安临盆我再罚你！”薛蔻却狠狠掐他的袖摆，转则扣指在他胳臂，她月前蓄甲，隔着襕衣也能感到疼痛，“你需得应我……”
傅蓿见状忙劝慰道：“薛蔻，快撒撒手。仔细殴伤圣躬。”他很快将她的柔荑攥紧，“我应。”薛蔻闻言撂开手，只觉剧痛袭来，再不敢遐想，遂看向朱稳婆。傅蓿示意请他回避，“请官家到外间等候。”他遽然觉察恐慌，他握紧的尽数失去，连薛蔻也会重蹈覆辙？他矍然推搡傅蓿，连续摆首，“我不走！我不走！我要陪着婉婉！”傅蓿旋即劝慰道：“官家身系国朝运象，岂能在产房停留？请您顾及皇后，顺遂她意暂避，教她安心就馆罢。”
他心焦意炙，见燕资虽面有焦虑却稳稳坐着，只是捻着佛珠不时合掌祷告，他遽然凑到燕资跟前，险些惊动她，“母亲，念佛有效用？孃孃快给臣一串！闻艄，快去取佛家典籍，要最厚的！”燕资啼笑皆非，“这时刻你倒信起佛？歇歇罢，动辄上蹿下跳的，能成甚么事业？”此刻勾当御药院、内侍省都知邓随前来回禀，“臣已查验过筵席饮馔，并无不妥。赴宴女眷尚在勘问，还请娘娘稍待。”适时守殿祗候跪奏道：“启禀燕孃孃、官家，魏王府的郭娘子求见。”燕资讶异，旋即准许。郭谦照常裣衽施礼，燕资即将周遭祗应遣散，“这阵子来定有要事罢？”郭谦则敛容肃然道：“筵间永定郡主和黎娘子寻衅滋事，以向氏嫔御及臧获旧事挑衅，恐引得薛娘娘心神难平，心绪难稳，遂未临月即发动。”
燕资登时恼怒，“竟有这等事？坤宁殿的仆婢皆是锯嘴的葫芦？我几次三番地问津竟都隐瞒！真是反天了！”郭谦接口道：“请您稍安勿躁。此事或是薛娘娘特地隐瞒，因顾虑黎、贺两人俱有根基门路，便甘愿息事宁人。”燕资睃视她，莞尔郭谦衔裙拜倒，“妾未顺娘娘钧意擅自禀奏，是逾矩，愿接受任何惩处。妾只是不愿瞧着清白且怀揣着满腔善意的人反被龌龊且藏奸的歹徒遏制，黑胜白，恶压善，青天尚且不能容，妾既与事，焉能坐视不管。”
遽然闻拍案之响，今上怒发冲冠，义愤填膺，“贺氏傲慢跋扈，黎氏阴狠毒辣，此等毒妇留着她们做甚！那黎棹平素奚落我也就罢了，此次竟敢欺辱婉婉，闻艄，快去取我的佩剑来！”燕资却狠扯他袖摆，“你是执六辔断纲要的人，切忌意气用事。郭娘子，我和官家深谢你诉诸实情。”郭谦则缓缓抬首，垂眸视地，好整以暇，镇定严肃，“有不幸者，怨天怼地。甚至盼尘寰行者俱比她更不幸，最好死掉，抑或在炼狱中挣扎，总归是盼她们永世不得超生。妾请娘娘悯恤皇后，明察，明断。”
屏风后袭来微弱的哭喊，傅蓿很快塞入素绢以免她因嘶喊而费神，更是恐她不慎啮舌罹痛。燕资叹息，唤入邓随，“传黎棹，贺庄禧。”邓随闻言谢罪道：“班府①听闻郡主不慎崴脚，速遣小厮来接郡主回家。臣循例回禀，说娘娘欲留郡主问话，然来者概不顾懿命，直截了当地接了她走。”燕资抱以蔑视的嗤笑，“既这么，劳驾官家的皇城司再将郡主请回禁庭。倘或鲁慎不情愿，请她同至。”今上顾不得这糟乱，只觉触犯戕损薛蔻的俱该死。此刻聚精会神地瞧着张嘉桐端的药汤，拦她问道：“这是谁开的，是甚么药？”张嘉桐急遽答道：“这是催生立应散，掺了车前子、当归、冬葵子多种药材，是褚弼御医所开。官家莫阻奴，这药送迟半刻是要误事的！”
他遽然失魂丢魄，“催生？怎么就要催生呢？不能催，万事万物应节应晌，既不该此时就馆焉能焦急？”他复被燕资屏退，“你快去送药。”燕资瞧着他臊眉耷眼的德行便道：“安生坐着。你既不懂岐黄术法，又不懂接生。没头的嚎喊是教薛蔻替你操心！”他应承不迭，“孃孃教训的是，教训的很是。臣是该读些医籍宝典，臣明日便读。”燕资以指戳他额头，只觉他蠢的荒谬，直逗得她笑，“你这孩子啊，真是痴的。”
黎棹很快被请来，燕资却不耐道：“教她在丹陛前跪候。”黎棹闻命抗辩道：“我犯何罪过要跪候？汝岂敢拦我？我要寻孃孃说话！”隔扇门缓缓开启，黎棹才欲争辩却被燕资掴倒，“没眼色的蠢物！尽是吾惯杀你，竟教你这般不知天高地厚！愚蠢到神厌鬼憎！既不识抬举，便席藁待罪罢！”说罢燕资以目示意赵秩，赵秩即遣女史褪她的褙子，拆解她的鬓髻，黎棹将银簪掷地道：“妾出身簪缨清贵之族，绝不容婢奴折辱！”说罢她自拆襕衣，端正跪在黄门铺设好的稻草席上。直等秦慎搀贺庄禧抵达，她方被请到侧殿跪。燕资升座，而今上忧虑薛蔻便全权交予她裁断。燕资见贺庄禧便道：“跪下！”
贺庄禧满头雾水，怯懦地看向秦慎，而秦慎则笑道：“你毋须疾言厉色，有甚么要紧的说便是了。何需遣皇城司拿我们，还一副乔做衙势头呢？”燕资摆手，即有黄门说得罪钳制秦慎臂膊，两个粗蛮仆妇始掴贺庄禧颊，俱是毫不留情面。她又是没经番事业的女孩，被掌了数下也只敢啜泣。黎棹瞧这番景象早骇得频频后缩，却被赵秩遏住。秦慎喝道：“你疯魔了？这是我的骨肉，我疼的心肝一般，她犯了何等重罪你要这样罚她？”贺庄禧遽然晕厥，秦慎瞬时扑跪哭嚎，无望喊道：“我的儿啊！舟楫，你快睁眼瞧瞧，你娶的河东狮是怎样欺辱我和阿禧的！”燕资乜斜她道：“秩娘，还等甚么？拿起银簪划她的脸，看她还敢不敢装佯！”
赵秩装腔作势，贺庄禧随即‘悠悠转醒’，意欲攀扯母亲衣摆，秦慎旋即搂紧她，而燕资则诘问道：“你照实答，你跟黎氏和皇后说了何事？”贺庄禧魂飞魄散，直往秦慎怀抱中藏，而秦慎见势便知分晓，“断不是阿禧推搡冲撞，别说没提甚么事，便是真提了，亦是皇后胆若鼹鼠，实是不成器的怕事鬼。她心掖恐慌早产，又能怪得谁去？”燕资噙笑颔首，“难怪她心性龌龊，原是蒙了阿姊的教诲啊。请公主退下罢，我来替她管教这蠢物。”黄门们摩拳擦掌，秦慎锤头顿足道：“只怪舟楫走得早，否则我焉受你的宣排！燕资，你休要仗势欺人，需知人在做天在看，你身染血孽，天理昭彰，自有无数灾祸等着你！”
燕资闻言慷慨道：“我怎样毋须你管，只你鞠养的蠢货伤了薛蔻，我需得公道处置。倘或阿姊果真追念先帝太甚，我便遂你夙愿，送你跟先帝团聚，你意如何？”趁着秦慎呆愣，黄门见缝插针，如拖鸡崽般将她丢走。而燕资抚平她襕边的褶皱，轻拂因争端而沾染的尘埃，“教你说是给你悔过自新的机遇，既不肯服罪，我安能饶恕。各杖四十，教她们好生地捱些皮肉苦楚罢。”
黄门俱避，黎棹意欲辩解却被塞米糠，见粗婢拆贺庄禧的褙子和襕裙，束缚她们的手脚。拖押到刑凳。刑未启贺庄禧已然晕厥，直到五杖她觉察撕心裂肺的痛，粉泪铺得满脸，顺着她仅剩的薄单滴淌。两位女刑官斟酌尺度，未照死打，却着实打得很实。那敲捶臀肉之音并不清澈脆亮，反倒显得沉闷。许是难熬的杖罚，唯见她们满鬓濡湿，柔荑青筋暴起握攥着刑凳，却不敢擅自窥视燕资。事罢她们痛得难晕厥，真真有烟熏火燎之感，且痛得难以觉察感受，恐要葬身于此。燕资哀哀叹息道：“其痛不足薛蔻之万一，何道罪罚？聊胜于无耳。”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秉公道燕资展铁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