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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帝不豫两后显神通 ...

  •   薛蔻缄默地回揽他,静俟他的心绪平复如常。俄而他揉揉经外奇穴,不由得冁然而笑,“你回坤宁殿歇息,待我将这烂摊子拾掇妥善便能清静。”说罢他搀薛蔻起身,“鎏金樊笼,恐是无间炼狱。眼瞧着皇家尊贵无量,实质却是龌龊不堪。瞧着她们争前恐后,缦立远视,究竟也难猜透旁人的心思。”薛蔻偏眼凝睇他,片刻难置孑辞。仿佛她意欲做的只是竭尽职分的皇后,受册接宝的霎时便以束缚好手脚,豫备做神龛前受人供奉的菩萨。那些腌臜和龌龊的争端龃龉,她从未设身处境地考量过。即便畴昔向清络势震禁庭,僭越无态,却到底不曾连累性命。她遽然抚住高隆的腹,他很快覆住她的柔荑,“放心。”

      薛蔻很快叠手,以京都时兴的叉手礼数向他低眉矮膝,意欲告退。然而忽要退离却被他握住臂膊,那缠臂金很快觳觫,冰凉震痛她的肺腑,他愁眉紧锁,“婉婉,你便暂留紫宸歇息罢。凑巧午膳已将备妥。”她略显疑惑地窥觑他半眼,然而依旧缄默,他见状微笑道:“你还有话要问我?”薛蔻轻轻摆首,便随闻艄到侧殿憩歇。待她离去他方淡漠地吩咐闻艄,“命皇城司使秘密勘探此事,不得对外泄露半分,否则杀无赦。”闻艄怔愣须臾,却是见绿窗外唯独些许桃花残瓣,而那临光绰影早已消弭无形,“她一个女孩儿家,何苦要她听这些血腥屠戮的事。纵使我需得面对风霜箭矢,我妻我子,总是不涉其中。”

      然而她在摆膳的承琨亭迟迟未能见到他的身影,却见闻艄急急赶来,那戴着幞头的额头满是潮汗,倒像是溽暑的镇压,然而他勉作镇定,“娘娘,官家今午不能同您共用膳馔了。请娘娘回坤宁殿,等候召见罢。”薛蔻却觉察异常,登时反问道:“官家有何事?官家怎地了?”闻艄遽然率黄门等跪阻,膝行向前牵拽她的袖摆,“臣请娘娘回坤宁殿歇息。”薛蔻却显然不受他的敷衍,狠狠甩开他的禁锢,“放肆!帝后同贵同尊,你焉敢对吾有所欺瞒?”

      闻艄举手加额拜倒道:“启禀娘娘,官家骤然晕厥,如今已急召御医赶来。”猛然闻讯她亦趔趄,只是身侧祗候察觉迅疾,很快将她扶稳,“是吾孕体抱恙,遂请御医诊断。即刻封锁紫宸殿,凡祗应一律扣押,禁止悉数任何宫人私通音讯。”闻艄领命即刻授意身侧押班办理,霍然觑见她藏在宽袖下的葱指微微颤栗,薛蔻猛然长吁向前,和他耳语道:“速遣你的心腹去惠康殿报讯,说皇后胎息不稳,恐要就馆,还请孃孃过来照应。”闻艄默然,却不由自主地劝慰道:“娘娘宽心,官家素来康健,想是积劳成疾,并无大碍。”薛蔻却摆首道:“御医尚未诊断不能下定论。照我的吩咐去办,愈快愈好。”

      倘或他的病真要到危害性命的地步,那她和燕资的平安便难言。英年早逝却无皇嗣……直到燕资赶到她才能缓和,然而燕资见她好端端的却也是缓息,“你这孩子!岂可拿皇嗣说笑?”然而薛蔻却倏然攥紧她的手掌,“孃孃,官家将才晕厥,妾不知缘故。如今御医正率掌院和资深医官等细细诊治。妾毕竟岁浅资薄,难以料理,还需请孃孃指点。”燕资倒不显得慌乱,只是暗暗訾骂,“孽障,孽缘,尽是些孽缘!你歇歇心,你还有着孩子,需得替他思虑。”薛蔻默然颔首,那怯懦的泪瞬时砸下,“孃孃,官家他……”

      燕资很快扳正她的肩膀,“皇后,圣躬不豫,前头还有无数事需你主张支撑,你绝不能露怯。”她揪紧襕边,那倏忽的褶皱昭示着她的惶恐,然而燕资很快捉紧她的手,领她到紫宸殿听候医官诊断。如今是由资历最深的萧子铖回禀,“官家劳逸失度。耗伤心血,损伤脾气,以致心神失养,神志不宁而心悸,脾失健运而纳少。”燕资不耐听医道和典籍,“快快开药施针。”而萧子铖则深深作揖道:“皇太后容禀,官家此病可弱可厉,微臣等只能用最温补的药滋养调理,以图来日。”话音未落便见殿前供奉官呈禀道:“千岁万福。怀王殿下已临前殿,欲请官家赐对。”燕资却冷涔涔笑道:“这样急?你守着官家,凑巧我有数日未曾见怀王,想念尤甚。”

      薛蔻进前欲陪同,然而燕资却摆手示意她不必跟随。薛蔻看着她,看着他的母亲坦然而镇定地踏向未知,那幽幽的熏风伴随着晕晕的芬香,可便是最机警的鼻子也难分辨那风中夹杂着多少种馨馥,幢幢花影,啾啾莺鸣,廊下的鹦鹉仍机灵的学舌,将一声官家万福说得清晰而透亮。而她的翘头绣履已然逐步踏下丹陛,逐渐消弭在春的尽头。

      薛蔻遽然顾视萧子铖及在场诸医官,“不管用甚么方法都需得尽快让官家清醒。服药,扎针,抑或是你们图温缓而不敢用的猛方。官家不能转醒,尔等依然是死罪。如今圣躬安虞和尔辈死活休戚相关,吾倒要看看谁还敢凭两本医典胡诌敷衍!能治愈官家者,吾许他翰林医官院掌院位,倘或只知随声附和而惫懒出力、不肯担责者,吾将诛戮其九族。”

      殿前,怀王怡然自得地吃着一碗碧螺春,甚至动腕来回晃动着那嫩绿的茶汤,似春风得意的登科榜眼,又似产房恭候喜讯的新父,他骤见燕资便眉眼俱笑地起身,“千岁风采依旧,臣给您道福,祝您万事如意。”然而燕资却低低哂笑道:“多谢怀王美意。听闻怀王紧赶着要求赐对,不知有何等要事急着要直禀圣听?也是,汝是藩王,且如今除却这王爵别无它职,又能有甚么朝政要回禀官家。我瞧你是闲得紧,今日官家不得空,怀王请回罢。”然而秦荀却显然要久留,他略略抬手叹息道:“弟妹总是这般。起初便不待见我,便是二哥也不曾对我疾言厉色。”

      燕资将那盖碗搁置回茶案,“莫不是你邸中又增喜讯?真是可喜可贺。修肃诞生时你险些欣喜得丢掉半条命,如今倘或又得弄璋之喜,怕是要喜过而丧。”秦荀面色骤变,瞧她的眼峰不禁更锋利,然而燕资却和颜如前,迤迤然端起喜鹊登梢头的盖碗,似是以茶代酒祝贺,“恭喜兄长,倘或是个姐儿便更好,满满三十个,完完整整。”

      秦荀邸中妻妾比先帝更多,那些娘子更是挣命替他诞育子嗣,然而却无济于事。直到几载前他以正室的婢女为通房,不想果真得嗣,当即欢天喜地,时而撞柱碰案,时而欲哭还笑,便像是范进中举般荒谬可悲。邸中四十余名婢妾替他诞女二十九个,倘或仍是弄瓦,便真似燕资所言。秦荀面如铸铁地站起,笑意略无,“臣请问,圣躬安豫否?”

      燕资含笑回答道:“托怀王的福,官家定会万寿无疆。”而怀王遽然仰望穹顶,仿佛要凿穿这雕梁画栋而瞻天际,“燕资,你以为你赢了吗?”她倏地发笑,那笑意粲然,便似是瞧竖子胡闹,抑或是稚子栽道门槛之前,终是释然而无畏,“胜者为王,败者草寇。吾的夫婿是明德之君,受黎庶瞻仰,万民叩拜,怀王岂敢不俯首称臣?怎么?难道此处有欲篡权夺位的乱臣贼子要谋害老身,抑或说谁要拿班作势,遗臭万年?居心叵测,用意龌龊,竖子佞臣焉配染指我国朝尊位!”饶是秦荀稔素瞧过恢宏场面,却不得不被她威慑两分。这位衔泥护雏的燕母真使他敬佩,想想她邸中那位夫人,便是略略人多些也难以应付,这便是孝愍太后和明节贵妃的差别。

      他举步向前意欲顽笑,“姐姐别急。臣尚未述清。”然不等他真正说清何事和字斟句酌,那凛冽的巴掌便掴到他的右颊,引得他的耳嗡嗡作响,而燕资劈头盖脸的赐他掌掴后又取绸绢仔仔细细的擦拭左掌,“秦荀,若我执宰定然头一个杀你。先帝顾念手足声誉,更自矜自傲而觉你不是国家的祸患。可养虎为患迟早要曝露现形,瞧瞧你这副嘴脸,你盼我怎样?盼吾儿怎样!”

      他迅捷地攥拳,两名祗应立刻挡到她身前,而燕资眼风授意她不必谁来守候,“想活,就给我夹紧尾巴苟且偷生。想死,我即刻便送你下黄泉!”这见外臣的前殿储着尚方宝剑,而燕资便知它搁置之所。她噙着笑意送到秦荀眼前,“这柄剑还不曾见过血,卿要试试它锋利与否么?”而秦荀气愤不能遏制,“敢问皇太后,臣干犯何等重罪,您竟要逼勒臣自裁!”

      燕资瞬间将剑掼地,那沉闷响声伴随着一节剑光显露,曦光闪耀令人难以直视,而燕资微微笑着,那笑颜不掺杂质,仿佛是真心替谁高兴,话语却利如兵刃,“吾欲杀人还须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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