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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察端倪郭谦显真仪 ...

  •   薛蔻孕期间惯喜晏起,故傅蓿巳时才到寝殿,是时薛蔻业已挽起小盘髻,因嫌累赘也不曾戴花冠,只簪仿真花为点缀。鬓侧戴镂花流苏簪,意态怡然。觑傅蓿至薛蔻欲起,然傅蓿却着紧落座,只握她的柔荑,阒静未语。薛蔻噙笑道:“我吩咐爨下豫备菜馅,午膳时想为官家制鱼饺。阿娘帮衬我罢!”

      傅蓿抚抚她鬓发,复捋捋她脊背,屏退内人后道:“我昨夜忖虑,既有薄情寡义、惑色趋利之辈,或也有赤胆诚心的郎君。倘或官家果真视你为妻,宝爱逾常,我再阻滞便是辜负这番情谊,此是断断不能够的。起初我嫁入薛家,未几你舅父便交卸了差事,仅领虚职。傅氏式微,我于夫家自然便矮一头。兼侍妾是婆母赠予,你爹爹为繁衍后嗣多嬖爱些也无甚毁损,故我渐对夫婿失了指望。”薛蔻将绣篓搁到绣榻,兀自理顺绣线,“曩者事女儿不甚清楚,竟累得阿娘独自受屈。”傅蓿摆首道:“有道是家家有本难念经。见是和满团融,个中藏掖何足与外人道?且是面善与他人瞧罢。”适时岳殷禀道:“圣人,郭娘子到。”

      傅蓿旋即起身,“燕娘娘邀我去寿康吃茶,我这便去。”薛蔻颔首致意,“实盛,替我送阿娘。”逢郭谦与傅蓿照面,郭谦特意看礼道:“姨母淑安。贤孝这厢有礼。”傅蓿衔笑欠身道:“郭娘子金安。老身欲向燕娘娘请安,遂不多耽搁圣人与娘子相聚。”郭谦随即侧避出道,静俟傅蓿先行,而后随张嘉桐入殿,薛蔻见她即招手道:“蘅蕙,快过来!”张嘉桐哑然失笑,比比手即告退,见薛蔻正做茶,郭谦特到案前敛衽施礼,“皇后殿下万福。”

      薛蔻噙笑凝睇她,随手指了指紫花墩,“你倒乖,何曾有一刻疏漏礼数?”郭谦仔细探看,“此是‘北苑先春’罢?难为圣人费神,官家果真是有洪福的。”薛蔻抬眸乜斜,嗔道:“促狭!将才还满口‘殿下’呢,竟任凭你取笑?我倒要考问郭娘子,你家夫婿喜吃甚么茶汤?”郭谦敛容道:“玉蝉膏茶。立徽茶肆最擅做此茶。”说罢郭谦抬眸端量她,又倏地攥薛蔻皓腕道:“我见你神色倦怠,是昨夜不曾歇实么?”薛蔻黯然道:“快别提。昨夜不知怎地再度梦魇,又寐见向氏高举利刃欲戕我的骨肉,一时恐骇,便难将息。”郭谦颦蹙,“常日的馔饮用例可有检视过?最忌此等用度有岔。”

      薛蔻戚戚然摆首,“因前头纠端,官家尽挪了最得力的人来支应。平素的用例、器具更是留了千万分意的,何况又有医官等帮扶检视,焉会出得错处?”郭谦凝眉,往四遭踱步,左右将殿中摆着、设着、搁的、置的瞧个尽够,又将插花的两个官窑粉青釉瓶翻来倒去,一壁嗅,一壁抚,薛蔻瞧也瞧疲惫了,故道:“蘅蕙,你歇片刻罢。我这殿宇有何玄机,你竟是来检案勘察的?”郭谦恹恹道:“别怪我多心。畴昔宅中侍妾存歹意,尽将歹念用在这等常日惯用的物事上,遂害得我姨母病重不治。故我渐渐地学效这等物事,亦习得辨香观药若干本领。”

      薛蔻原觉慎惕些最应当,且便是疑神疑鬼多有防备也无可厚非,此刻听得缘由立时恼道:“竟有这等事?罪人可已伏诛?”郭谦略抿熟水道:“起先姨丈不愿追究,盖因那房妾亦算是嬖妾,十分得脸,又私下得姨丈答允,倘或有朝一日姨母毙命势必将她扶作填房,遂愈发有恃无恐,肆意妄为。”薛蔻登时欲发号施令替她主张,然闻郭谦话锋一转,“历来杀人皆需偿命,她自也不例外。婉婉且安,若她未死,我焉有今日?必定是要将这笔血债清算尽了,才愿脱虎狼之窝。”

      薛蔻瞠目结舌,郭谦又道:“宋氏仅为寄禄官,禄米稀薄尚有妻妾相争之事,动辄便是毁身殒命。我见得这等见血故事,颇生得一副惕然心肠,弥日戒慎,生恐添事。岂不知那侍妾彼日同我娘子长、娘子短,我偶也将她作一宽厚长辈,常是坦心露意地对待,却未意换得一场诓局。世风薄凉,人意叵测,寻常官邸尚且这般,何况禁中?况且你怀娠,倘或不曾,反倒平安。单单论及临盆分娩,已教多少妇人家殒命?若妨碍旁人半毫,便是妨害你十分。”

      薛蔻见她忧不能耐,遂宽和笑道:“明日何如孰又清楚?嘉桐,取些甜果子来。”张嘉桐早将果盒子豫备下,此刻笑吟吟地捧着到近前来,郭谦摆摆手道:“我不用果子。”薛蔻道:“你不用倒是你的主意,我却不可不给。”说罢她颔首示意嘉桐搁到案上,适时郭谦倏地发问,“张内人,你熏甚么香?”张嘉桐怔愣,旋即照实应道:“起初是熏的,只圣人遇喜后钱女官不叫熏染,也便停了。”郭谦瞿然而起,面容肃肃道:“得罪。”说罢凑近刻意嗅她掩衫,张嘉桐已然僵住,动也不敢,半晌郭谦退后,她未知其意地跪倒,“奴并未熏香!请圣人明鉴!请王妃明鉴!”

      薛蔻原欲问起,然郭谦却吩咐,“请内人将掩衫换下罢。”薛蔻颇含疑窦地瞧向郭谦,郭谦和声道:“我现未说这掩衫怎样,内人无需惶恐。只先将掩衫褪换下来,容我们细细地查验,如若真有不妥,再论。”张嘉桐已骇得脸白体颤,郭谦扬声唤岳殷,又扬腕蓄意将熟水洒了些,凑巧沾到嘉桐袖角,“岳都知,我不慎洒了茶汤,污了张内人衣裳。您送她回房换一件罢。”内人撤换衣裳岂与他相干?岳殷心领神会,故让出道躬身授意,张嘉桐业已平定,就势告退。

      俟阖隔扇门薛蔻道:“她是擎小跟随我的。若连她都信不得,我便没半个可信赖仰仗的人了。”郭谦接口道:“正依此理。她每常近身伏侍,故而拿她作势是最便宜的。”薛蔻疑道:“我实无甚调香的造诣,姑且能分辨出几样名贵香药,也便是造化。你适才那般精细勘探,可是觉察了甚么?”郭谦攒眉道:“禁中内人服裳染沉香、檀香一类香气是应当的。盖因可除他味,且其臭①清醇,并不扰动人。可我从细甄辨张内人掩衫香气,果然有檀香味,却不纯粹。似掺杂其余味,却难辨。故觉有诡。”

      薛蔻诧异,“你单靠嗅便能甄别?”郭谦笑道:“旁的香药倒罢了。唯有檀香可瞒不过我。我姨母终岁焚檀香,论檀香属类我皆可述清。莫说是掺了其他,便是这香沾了潮气有所更变,我亦可品辨的。”薛蔻不觉肃然起敬,才要称赞听禀说“官家到”,今上事先易了襕袍,见郭谦遂欠首道:“郭娘子。凑巧我有一事求询。先前我托付娘子献到佛前的经卷,娘子可已替我供奉?”

      郭谦答道:“官家钧命,妾岂有不从。”薛蔻奇道:“官家何时托贤孝献经?妾怎不晓得?”今上衔笑道:“些许小事,仅为祈福耳。郭娘子其意虔诚,若在佛前发愿定比我灵验些。”郭谦颔首,薛蔻笑道:“若要祈福送去大相国寺、永清寺便是,岂须劳碌贤孝?”

      今上揽她道:“那是理应的。我早便派遣人送去了。”是时张嘉桐捧衣归来,今上不知内情,复问道:“这是做甚?”郭谦彼时将衣揽起,又精细验了验,“果如妾所料。这掩衫藏有一缕异香。还请圣人传宣管派衣裳的内人来。”还未等薛蔻张口,今上遽然道:“异香?请郭娘子从细说来。”郭谦垂首道:“这衣裳已非第一日穿着,故香气已然淡没。妾无能,一时辨别不出是甚么香。”是时钱姒、顾玉簪等皆在近前,闻言纷纷解衫请验。

      不过半刻钟,坤宁殿集聚了尚服局内人、医官、御药局内人等,不计其数。因兹事体大,连富追露与宫正储银亦一同赶来候命。仿佛涉事的薛蔻百无聊赖,甚至甩着腰间荷囊的花穗打发闲暇,郭谦则与几个最有见地资历的女官一齐甄别,倏忽薛蔻道:“枯坐无用,莫不如官家坐镇?妾去制鱼饺。”见今上默尔她以为是默许,欲起却被他揽住,“如今是甚么时节,还想着吃食?”薛蔻错愕,“妾既不通辨香,又不懂岐黄之术。况且御医皆称无恙,妾安坐此处并无助益。”

      今上啼笑皆非,少焉道:“婉婉,你无惧么?”薛蔻和颜道:“尘寰间事岂是一‘惧’字可治的?况且惧也要来,躲不过的。且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法子。”话间燕资、傅蓿同至,见今上满面愁容,薛蔻却神色尤常,燕资不由问道:“可是有何不妥?”

      薛蔻吩咐内人设座,“且验呢,孃孃先请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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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察端倪郭谦显真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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