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野》白雨千鹤

11、011

　　英语老师已经到了教室门口，阮栀心里着急，但有那么一双眼睛若有若无盯着这个方向，动作幅度也不能太大，只好假装不经意地挪动了下身体往左边靠近了点，握住试卷的左手悄悄松开，一边假装看试卷实际上是盯着渐渐靠近的英语老师，一边小心地戳了戳旁边人露在外边的手背。

　　不到一秒，传来手指被拂开的触感，耳边有轻微的窸窣声，大概是人醒了。

　　阮栀心里松了口气，蜷缩着手指几乎是立刻就把手收了回来，重新捏住卷子边沿。

　　“怎么？”

　　声音压得很低，大概因为刚醒，有些哑，语气很随意。

　　阮栀下意识就想回头，绷住了，装作随意地侧了侧头，似乎是在回答同桌的问题。

　　危野已经没在桌子上趴着了，他单手支着头，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摊在桌子上，右手拿了支黑色签字笔，眼睛半睁半阖着，笔尖在完型的原文上点着，偶尔做出一些标记。

　　动作随意又懒散，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像是一头刚打盹醒来的猛兽，懒洋洋的。

　　似乎察觉到阮栀的视线，他撩起眼皮，两人的目光对上，阮栀不到一秒就移开了，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偏过头，视线落在试卷上，一副认真学习的模样，嘴里小声提醒：“老师来了。”

　　实际上耳朵和脸颊都红了，她自己也知道，因为能感觉到明显烧灼的热度。她喝酒从来不上脸，无论喝多少，都瞧不出一星半点，但一点窘迫和羞意，脸颊耳朵几乎立刻就会烧出一片烟霞来。

　　这是她很清楚的事。

　　倒也不是其他什么，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平时和人相处，阮栀几乎都不会和别人长久对视，总感觉，太……亲密了。
　　她不习惯。

　　所以总会有意无意避免。

　　而刚才……太近了，几乎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阮栀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浮现很多思绪，认真去捕捉，又什么也没剩下，空茫茫的。

　　这时候左边传来一声轻笑，低低哑哑的，很有辨识度。

　　“？？？”

　　他笑了？

　　笑什么？

　　有什么好笑的？

　　阮栀先是耳朵一麻，紧接着脑子就炸了。

　　同时脸上也烧得更厉害了，几乎有种想要捂住脸物理降温的冲动。

　　但她绷住了。

　　虽然这声笑出现的时机很巧合，但对象不一定是她，万一是刚好看到了或者想到了比较有意思的事情，弄错了会很尴尬。
　　而且说到底，就算对方笑的人就是她，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又没做什么好笑的事。

　　阮栀整整心绪，心里告诫自己要淡定。

　　旁边的人也很给面子，或者说大概那声笑针对的真的不是她，一声轻而短促的笑后就及时止住了。

　　只接了一句。

　　“嗯，看见了。”

　　阮栀脑子里所有想法和情绪一下子就消失了干净。

　　只留下一个。

　　嗯，之前果然是想多了。

　　这么不大点功夫，英语老师也到了近前，也没空再想什么有的没的。

　　阮栀正襟危坐，视线随着试卷上的完型移动，嘴巴里诵读出对应的英语句子。很快思绪就沉浸到学习中。

　　她在学习上，总是认真而心无旁骛的。

　　如果不是无意瞥见窗户上英语老师窥视的面庞，大概对方走到她旁边，她也不会发现。

　　英语老师背着双手在附近溜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最后面色狐疑地走了。

　　阮栀有种背着家长做坏事成功的激动感，怎么说呢，体验还蛮特别的。

　　英语老师这一走，她最后一丝游移在外的心思也收敛了。

　　早自习很快过去，第一节课不是张老师的课，但没有教材显然是上不成什么正课的。所以张老师还是出现在了课堂上，他很快宣布了这节课的任务——选班委和发放教材。

　　选班委的过程并不复杂，流程都是大家熟悉的。任选班委的同学也是那几个熟面孔。学生时代大多都有从众和依附心理，一般而言，一个班委班子，从高一选出来，到高三结束都不会有太大变动。

　　很简单就选出了生活委员、团支书和小组长这些班干部，因为大都是老面孔，几乎没什么争议。

　　至于文员委员和体育委员以及各科课代表，那就是各科老师的事了，班主任是不会擅专的。

　　而学习委员，基本上都会由班上学习成绩最好的人担任，在一班，这个人显然就是阮栀。

　　张老师说出阮栀的名字时，大家都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显然，阮栀的成绩和过去一年的作为是得到同学们的认可的。

　　有一点特别的是，之前的班长转去了文科班，于是班长的竞选相对而言就变得格外激烈，令人意外的是，最后竟然被新来的转学生黎阳以微小的一票之差胜任了这个职位。

　　人几乎都有排外心理，作为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还没有融入这个集体就站出来要竞选队伍领头羊的位置，难度自然要大一些，但这也恰恰说明了黎阳是有真本事在手的。

　　这场小插曲对阮栀并没有什么影响，最多只是由于竞选的激烈导致时间的拉长，让她完整地做完了一篇完型并对完了答案。

　　班委班子选完，张老师就开始布置任务了，班长和学习委员负责教材发放，生活委员安排人打扫清洁，除了教室，每个班级都有要负责清扫的区域，每天都要打扫，只有高三被免除了这项义务，只需要安心学习。

　　阮栀和新上任的黎阳来到讲台前面，张老师看着两个人说：“教材在教研处领取，黎阳你刚来咱们学校可能不熟悉，但那地儿阮栀知道。”他把教材清单交给阮栀，“按着这上面来，这刚开学老师有点忙，这事就交给你俩了，要多少人自己叫。”

　　说完，出了教室。

　　因为有正当的理由，所以阮栀虽然有些小小的不自在，但也没有怯场。

　　她拿着清单，和黎阳商量：“教研处在一楼，还挺远的，教材重量在那里，女生不太能搬动，叫男生吧。”

　　黎阳没什么意见，阮栀就又说：“你来还是我来？”

　　黎阳没摆新官的威风，微微笑了下，态度谦逊：“我对班上的同学还不太熟悉。”他让开点位置，“你来呗。”

　　阮栀心里觉得新上任的班长还算好相处，微微提起的一口气也松了些，毕竟作为学习委员，少不了要和班长打交道。

　　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只点点头，在讲台上站定，左手拍了拍桌子，教室里安静下来，阮栀稍提高了声音：“愿意去搬教材的男生和我去教研处。”

　　她平时习惯了小声说话，即便特意提高了音量，声音仍旧大不到哪里去，加上语调随了江南水乡人特有的温软，站在讲台前面，身子纤薄，脸儿小小，即便绷紧了面容一副认真的神情，也没多少威严，反而有种精致纤弱感。

　　说完，教室里哄笑起来，倒不是嘲笑，而是给面子的起哄。

　　阮栀有些扛不住，但秉着公事公办的严谨态度，到底还是绷住了严肃的神情。

　　同学们无疑是好相处的，但阮栀又总有一种融入不进去的疏离感，加上空余时间大多都用来学习，除了做好学习委员的本职工作，有时候给一些同学解答疑难，私下几乎和班上的人没什么往来。

　　不管男生和女生都是。

　　有时候她看到温晴阳和班上的男生女生打打闹闹的，会觉得羡慕，但设身处地的想，换成是她，反而会不适应，又觉得没什么好羡慕的。

　　她总觉得和班上的同学隔了一层，聊不了亲密的话题，他们对她，也是敬多，亲近少。

　　偶尔想起来有些失落，大多时候又会觉得松了口气，因为要真的热情起来，她大概会不知道如何应付。

　　阮栀的性格也并不是强势那款，但大抵学霸的威严还是存在的，遇到今天这种情况，不说一呼百应，但从没遇到过特意和她唱反调的。

　　有时候反而有点应对不了同学们的热情，比如今天这样。因为她理解不了他们的热情来自哪里，明明只是一件在寻常不过的事情。

　　黎阳站在旁边，将讲台上女生有些茫然却力图镇定的神情收入眼底，手抵在唇边笑了笑。

　　青春期的男生对长得好看学习还好的女生，可没什么抵抗力。

　　不过她本人大抵是不知晓的。

　　尽管不是很理解，但对于如何应对这种情形阮栀是有经验的，这种时候你越是不淡定，对方的反应反而越大。不给反应他们自己就歇停了。

　　她假装没听到，转过身走下讲台，将起哄声甩在身后，往教室外走去。黎阳恰到好处的站出来，招呼班上的男生：“发什么呆呢，还不跟着咱学习委员领教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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