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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希斯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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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被厚重白雪覆盖的平原宛如一块整齐的白玉,没有瑕疵,晶莹剔透,在广阔的星空下安静沉眠。
白玉的正中间是镶嵌的黄金,并不是那么纯的黄金,带着些许杂质和灰点,但是漂亮的安在了中间。
如果白玉是这片无名平原的话,那么希斯顿就是那块带有镶嵌进白玉中心的黄金。
哪怕是在最深的深夜,这个边境小镇也永远会有迟迟赶到的商队和灯火通明的街道,以及永远敞开大门的“蔷薇花与少女”
希斯顿是这片无名平原夜晚唯一的光点,因为这里的地理环境实在是有点太差了,导致在没有人为原因干扰的情况下,几百年都没有百姓愿意迁居至此定居。
东南方向有常年不停的大风,导致农作物几乎无法生存,冬季过于寒冷,附近也没有可用的现成湖泊或者河流。
从希斯顿的位置往外眺望,不管何处都像是有高山,放在世界地图上看那就是一条狭长的关口。
但是其实仍然是一块广阔的平原,只是被两侧遥远低矮的高山给围了起来而已。
直到人之国度宣布开启和邻国的贸易活动,大兴土木动工建造了最初的希斯顿,才有了现在的模样。
然后一点一点扩大,小镇渐渐变成了四通八达边境贸易的阔气驿站。
酒馆,剑道场,各地搬来的特色饭馆,符合各个国家饮食习惯的饭馆小摊,甚至还有发达的色情行业。
总之,这是个足以让人平凡生活下去一辈子的小镇。
抱着木剑的少年坐在酒馆的楼顶,呆呆的注视着林立的建筑群。
夜幕垂罩小镇,路旁落下的稀少枯叶随着风沿着马路牙子时断时续的滚动,南风,油灯,偶尔在酒馆内爆发出的喧嚣笑声,马车驶过道路的声音。
这里是他的家,是他生活长大地方,无论哪里都透着熟悉而安稳的心情。
他不讨厌,但是也谈不上喜欢,仅仅只是习惯了而已。
人历1169年,人之国度阿勒斯的边境小镇一如往常,在深夜中灯光恍惚,霓虹刺眼。
“亚恒——下来帮你父亲清点货物。”
“知道了,这就来。”
风韵丝毫未少的美丽老板娘挥着手臂,招呼自己儿子从楼顶下来帮忙,深黄色的兽族耳洞一抖一抖的。
抱着木剑的少年从楼顶一跃而下,在快要触地的时候向前翻滚卸去力道,毫发未损的落地。
“铛铛铛!马戏团首席演员马可向您致敬!”
亚恒向母亲开了个玩笑,做了个小丑向观众致意的单手举起动作,灿烂的微笑。
去年有一家马戏团来到镇子上巡演,亚恒是在那个时候学会的台词和动作。
但显然母亲被吓的不轻,立刻一半生气一半着急对亚恒全身摸来摸去。
“你又胡来!说了多少次不许从楼顶跳下来了!咱家可是三楼诶,就算你会简单的身法也不许你这样。”
“是妈妈在瞎担心,我一点事情都没有。”
“...不行,万一有天你摔断屁股了妈妈就要照顾你一辈子了,妈妈后半辈子可是要旅游世界的。”
年轻的老板娘一脸没好气的敲了亚恒的脑袋,牵着他的手就往正在卸货的马车走。
“老公!!亚恒他又从楼顶跳下来了!你也不管管他!还这么小把身体摔坏怎么办!”
满脸络腮胡的大叔头也不抬的继续清点酒桶,面无表情地在左手的笔记本上画画写写。
“又不是第一次了,随他去好了。”
“不——行!雷纳德你管管你那傻帽儿子啊,以后万一成植物人了都没女孩喜欢他了咋办,咱家就没后了!”
“哦。”
“呃”
被克莉斯多单手提起来离地悬空的亚恒一点也不敢动,生怕下一秒老妈就拿自己的屁股出气,神色紧张的捂住嘴巴。
“呜哇哇哇哇气死我了!离婚!”
被气的七窍生烟的克莉斯多老板娘朝天大吼,松开亚恒骂骂咧咧的走回酒馆。
附近忙着工作的邻居们抬起头,都知道这声音是普歇尔伯格一家准备开业营业了,彼此都苦笑着摇了摇头。
每天都会吵架,却又从来不可能有感情问题的普歇尔伯格一家夫妻,是这条街道上有名的恩爱夫妻。
店门门口的油灯被克莉斯多熟练地点亮了,意味着深夜的彻底到来,月亮孤悬于夜空中央。
这家小镇最大的酒馆——“蔷薇花与少女”正式开门!
克莉斯多雷厉风行的推开被摸的油光发亮的包浆木门,将第一桶酒桶摆进店内,大声宣布今夜的啤酒到货。
等候多时的客人们爆发出激烈的欢呼声,终于有新鲜美味的大桶啤酒可以畅饮了,再久的等候都是值得的。
侥幸留下一条小命的亚恒惊魂未定的站在雷纳德身边,感受着从店里冲出的,热气腾腾的浑浊空气和香甜酒味。
“今夜你们也要加班吧?要你们的乖儿子留下来帮你们加班吗?”
继续蒙头清点货物的唐纳德依旧头也不回,以稳定的语速开口:
“你还是孩子,孩子不能经常熬夜,会长不高。你清点完货物给我回家睡觉。”
“诶,可是我有点睡不着觉。”
“那就吃点隔壁戈登爷爷给的浆果,那玩意对小孩子的睡眠有帮助,知道了吗。”
“...好吧,我知道了。”
亚恒并不反抗,这样的对话已经有几十遍重复过了,可他还是会一如既往的问,而雷纳德也还是会一如既往的回答他。
也许有一天自己长大了,就能好好和父亲母亲一样在酒馆工作,帮他们的忙了?
亚恒钻进车厢内部,一边漫不经心的想着未来啊,长大的事情,一边借着小孩子的躯体在狭窄的酒桶上方爬来爬去。
“父亲!外面有几桶?”
“4桶。”
“我看看..里面有...两桶,四桶,六桶....”
“呵,数字学的不错,可以流畅的清点货物了。”
“嗯..谢谢父亲您的赞赏,但是我还有所不足需要继续精进...啊!!”
“怎么了?!”
“呃,呃,酒桶!酒桶的底边有点被撞到了!有点变形!”
亚恒以慌慌张张的姿态转过头,敲敲了他手旁的纯黄木桶,有些着急的护住车厢内的一角。
愣住的雷纳德下意识看向亚恒遮住的车厢角落,小孩子的掩饰太明显了。
“亚恒,那里有什么?撒谎的人是没法成为骑士的。”
“呃...但是,一个没法保护弱小的人也是没法成为骑士的,父亲。”
雷纳德皱了一下眉。
“我们有言在先,不能再捡流浪狗回家了。”
“呜...”
“亚恒。”
“可,可是...”
“不行就是不行。”
哭丧着脸的亚恒不情不愿地从角落捧出一只白狐狸,看样子还只是一只幼崽,一离开温暖的车厢内部立刻冷的浑身发抖,全身都湿漉漉的,应该是被融化的雪水打湿了,快要哭出来一样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盯着面孔严肃的雷纳德。
“这么冷的天他会死掉的..父亲我不要,我们收留他吧?”
“不,约定必须要遵守。这条狐狸得想办法送给其他人家。”
雷纳德仍然是一副严厉的口吻,但是轻轻的从亚恒怀里接过洁白的小家伙,撇去身上湿漉漉的液体。
“不过今晚是没办法送出去了,先给他洗个澡,擦干身体,留宿一晚。”
“耶!!谢谢父亲。”
“这狐狸太小了,不能放着不管,虽然守约很重要,但是也不能对生命不尊敬,好好照顾这个小家伙。”
雷纳德脱下厚厚的绒毛手套,用粗糙的大手抚摸亚恒的脑袋,将狐狸拎到亚恒的怀里。
“照顾好他。”
“是!”
“不准取名字,不准偷偷造窝。”
“呜...知道了。”
“嗯,那就快点回家,时间不早了,不要熬夜。”
“是。那么父亲大人,我回家了,谢谢您的宽厚与仁慈,愿大地之母的赐福降于您。”
“....知道了。快点回家,不要在外面偷玩。”
“是。”
一脸认真的小骑士亚恒轻轻低头,做了个骑士间敬礼的低头礼。
雷纳德无奈的搬起酒桶,朝着店内走去。
亚恒注视着父亲慢慢地走进店内,直到大门关上,他才安心下来叹了口气。
小心翼翼地将白狐狸放进自己的厚厚棉袄里面,狐狸露出半个怯生生的脑袋,亚恒朝着漆黑的车厢毫无保留的伸出手。
“骑士不伤害弱小无辜之人,出来吧。”
“...”
亚恒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丝毫不担心自己伸出的手会被对方如何。
那是对陌生人无条件的纯粹,在寒冷的陌生城镇中,六岁孩子在路灯下的阳光笑容是那么让人想要哭泣。
“...嗯。”
从黑暗中伸出了稚嫩的手,亚恒稳稳地接过对方的手,突然用力将对方的手拽过自己头顶。
有点像贵族间交际舞中的动作...那个将对方的手高高举过自己头顶,使得对方的身体完全贴在自己身上,脸庞贴近到可以呼吸相闻的地步。
对方完全愣住了,仍由亚恒摆弄,脏兮兮的宽大斗篷满是灰尘和斑驳。
银色的短发暴露在空气中,颜色比月光还要明亮洁白,在昏黄路灯降下的纱布中,白暂精致的面孔简直像公主一样漂亮,红宝石般的柔弱瞳孔映出了闭气凝神的亚恒自己。
他有点措手不及,没想到会是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女孩,是不是有点太失礼了?
“哈,你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你的脸蛋太漂亮了。”
亚恒不自觉开了个玩笑,将举高的手缓缓放低,轻轻低头以表达唐突举动的歉意。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不知道...”
“诶?你没有名字吗?你的父母没有告诉你么?”
“父母...?父母...嗯...我,我想不起来了...”
“诶...这样啊,那好吧,没关系,先跟我回家洗个澡!等身体暖和起来再说!”
神经粗大的亚恒哼哼两声,又没经过对方询问再次牵起对方的手,欢快的往外面的大路跑去。
银色的短发在空中飞舞,唐纳德放好了酒桶,推开大门打算搬下一桶酒桶进屋。
他揉了揉眼睛,看向自己儿子消失的对面小巷。
咦,自己儿子捡来的白狐狸有那么大么...?
那抹宛如月亮般的白银色彩简直盖住了亚恒的背影。
唐纳德犹豫了一会,叹了口气,继续回头工作。
嗯,一定是太累了,下班了要好好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