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蜉蝣》杜杜安

3、茶摊（2）

　　一日，一名年轻人一瘸一拐地来到茶摊，看到桌子上的茶水，停顿片刻，拿起来直接灌入嘴中。

　　咕咚，咕咚。

　　壶中的茶叶不是什么好茶叶，量也极少，烧出来的水味道略带古怪。大抵是烧水的人过于好看，对上他的脸，就下意识忽略了口中的怪味，反倒是觉得这水还算不错。

　　“原本在这里的老头呢？”

　　年轻人掏了掏口袋，故作大方地捏出两枚干净的铜板，放在了桌上。

　　“已经离开。”游生说。

　　年轻人拒绝了他再倒一碗的动作，闻言，好奇道：“离开……？他年纪那么大了，还能去——”

　　他突然明白了。

　　“他……”年轻人的喉咙有些干哑。

　　年轻人沉默了。

　　今年的强制征兵让这个村子失去了所有正值壮年的男子，哪怕是不足十岁的幼童也不曾放过。去年情况稍好，打了一个小胜仗，上面的人大喜，让一些受伤严重、行动受到阻碍的男子返回家中，年轻人便是如此才能安然待在这里的。

　　或许上面的人看不清，但下面的人心里都很清楚，他们所在的国家呈现颓势、明显在硬撑……而且也快撑不下去了。

　　“我不知道你来自哪里，可……这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他说，“你看起来就像那些穿着绫罗绸缎的公子或老爷。”

　　游生摇头：“我不是。”

　　“你当然不是。”

　　年轻人笑了：“现如今，那些达官贵族可宝贵自己的命了，一出门就要带数百个侍卫小厮才放心，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他们有权有势不能惹。而你，身边什么人都没有，还穿着最普通的衣服……他们最是不屑这种粗布麻衣了。”

　　“我于这个村里长大，可以确定，我从未见过你。”他继续道，“你并非这个村里的人。”

　　游生点头：“我确实不是。”

　　“你来此处躲避战火呼？”

　　游生能看出年轻人曾也是个读书人，大概是曾经遇到读书人的后遗症，他的话忍不住变得文绉绉的。

　　“非也，只是旅行至此，便寻了处短暂的落脚点罢了。”

　　“何时离开？”

　　“待时机成熟。”

　　年轻人不再多问。

　　他低头看了一眼破旧的碗，又看向游生白皙的面孔和干净修长的双手，说：“不介意我多休息一会儿吧。”

　　“不介意。”游生添了一根柴火。

　　他们两个就这么坐在不大的茶摊旁，没有再搭话，也没有多关注对方。

　　安安静静，任由风吹过，光撒下。

　　坐了没多久，年轻人起身，向游生告别：“茶不错，明日再来。”

　　游生看他一瘸一拐的身形，默默收起了桌上的两枚铜板。

　　在茶摊坐到落日余晖洒遍天空，他收起了壶和桌子，放在了屋子里，如同每天早上来的模样，原路回到了山中。

　　他坐在一棵树下，目送天边吞噬了最后一缕光芒。

　　而他整个人，在同一时刻，化为星星点点，逐渐消散。

　　仿佛没有在这个世界留下半分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