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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考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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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静得吓人,只有灯花燃烧小心翼翼地噼啪声。
“要不,我们把门打开?”沈冬至观察着周月朗的神情,小声道:“免得秦兄误会。”
周月朗语气突然冷了下来:“误会什么?”
“没,”沈冬至见他不悦,不再劝说,硬着头皮道:“其实灰狼侍卫也没说什么……”
周月朗眉头一挑。
“那是不可能的!”沈冬至敏锐地感觉到有一把看不见的刀悬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捂着自己的脖子飞快地说道:“灰狼侍卫对公主说的是,他就是那个邻国的王子。”
“因为很久之前不经意地一次见面,便对公主心生爱慕,甘愿放弃王子的身份,千辛万苦来到公主身边,成为她最忠诚最得力的侍卫,只为了离公主再近一点。”
“如今的邻国王子是他的哥哥,哥哥知晓他在从中作梗也别无他法。最后气急败坏,让一直潜伏在暗处的间谍在他的饮食里下了见血封喉的毒药。”
沈冬至一直观察着周月朗的神情,见他似乎有些动容,换上了怜悯的语气:“灰狼侍卫至情至善,真让人心疼,对吧。”
周月朗顿了半晌,方才点了点头:“着实难得。”
见冷面严肃王爷一副沉浸在故事中的样子,沈冬至就想发笑。
看吧,没有人能逃出他故事的手掌心。
任务可算是完成了,见狗头兄也一副沉浸的样子,想来自己这条小命和这温暖的住处算是暂时保下了,沈冬至终于松了一口气“那,故事讲完了,夜也深了,您看……?”
“嗯,”周月朗侧首,瞥了一眼窗外沉沉的夜色,无视沈冬至眼里的逐客令,要求道:“再讲一个。”
沈冬至眼里的光迅速消散,靠着门板缓缓滑落在地。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直到周月朗心满意足地推开门时,都已经快四更天了。
沈冬至口干舌燥,头昏脑涨,目光只能聚焦在那张看起来柔软舒适的床上。
周月朗看着沈冬至手脚并用地朝着卧榻爬去,眼里有了隐隐的笑意:“明日辰时,来一趟偏厅,我会让秦鹿鸣来带你。”
沈冬至什么都听不进去,双手堪堪扒住心心念念的被子,就靠着床沿昏睡了过去。
这小孩,有点意思。
屋内点着暖炉,暖的很,不盖被子也不会着凉。
心情极好的王爷站在门口打量他一会儿,无意间看到他宽大袖口下滑出来的一道紫黑色的淤青和小腿上深深的血痕,皱了皱眉头。
一直守在西院外的人看到自己主子终于出来了,忙上前递上披风与手炉。
周月朗系上披风,大步流星朝前走去,交代道:“林满,去查查他在牢里的事。”
“是。”林满恭敬应下,心里却直泛嘀咕,他跟在王爷身边也有些年头了,从没见过王爷管这些闲事。
这小孩,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王府的主屋内灯火通明,林满撩开门帘,接过周月朗的披风,轻声问道:“王爷现在可要就寝?”
“先不了,”屋内上好的银萝炭烧得正旺,周月朗单手松了松衣领:“你下去歇着吧,不用人伺候了。”
待林满走后,周月朗坐在窗下的小几前,回想着沈冬至的故事。
方才那篇《卖女孩的丑小鸭》真是太精彩了,一波三折,耐人深省,真是许久都没有听过这么有趣的故事了。
周月朗有些意犹未尽,想着方才那小孩的神情。
讲故事的沈冬至仿佛换了一个人,拘谨不再,变得自信而狡黠。
每每讲到故事转折点的时候,都会打量着自己的神情,装作不在意地换上一种语调或语气,在看到自己有轻微的反应时,眼里都会有得逞的笑容。
像一只披着羊皮的小狐狸,有趣得紧。
周月朗无声地笑了笑,从桌底下拿出一本小册子,提笔专注地写着什么。
月光皎洁,银辉洒在他的侧脸,又铺在白纸黑字的纸张上,缱绻万千。
晨光熹微,第一缕橙黄色的光芒照进屋子时,沈冬至的门便被人无情地敲响了。
敲门的人也不说话,就一直敲着,笃笃笃笃的声音叫魂般让沉睡的人从梦中醒来。
“干什么啊,一大早的,今天不是周六吗?”沈冬至眼睛都没有睁开,不耐烦地吐槽着,顺带翻了一下身。
“嘶……”没想到瞬间翻空,直接摔到了地上,连带着扭到了脖子。
噢,他忘了,他昨天穿越了。
当沈冬至捂着脖子,头发凌乱,双眼通红地打开房门时,被眼前的场景吓得七魂都回了三魄。
哪来这么多人!
他的房门口站着以秦鹿鸣为首的一群人,说是一群人,因为只是略略一扫,便至少有十数位,老少皆有,比昨晚的阵仗还大,均是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在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地沉默中,沈冬至干笑了两声,破了僵局:“秦兄早啊,大家早啊……”
秦鹿鸣冷哼了一声:“日晒三竿了才起来。若是一会儿耽误了时辰,你自己向王爷请罪,与我们无关。”
他昨晚到现在也就睡了两个时辰,此时困得眼冒金星,只想睡个回笼觉。
“好的,帮我跟他请个假,”沈冬至困得神志不清醒,随意说道:“太困了,下午再打工。”
于是,沈冬至被一群人,连拖带拽,扔到了王爷面前。
周月朗神清气爽地坐在太师椅上,姿态优雅地喝着茶。看着困得东倒西歪的沈冬至,借着喝茶的动作盖住了眼里的笑意。
杯盖轻轻敲了一下杯沿,周月朗放下茶盏,示意跪地的众人起身就坐,不轻不重地对着顶着
鸡窝头歪着脖子站着的人,说了一句:“还是屋里太舒服,比不上昨天的地方。”
昨天,哪里?
黑漆漆的牢房和狰狞的死老鼠映入脑海,沈冬至哆嗦一下,瞌睡都去了大半。看了一眼都坐下的众人,很自觉地向后退去,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干巴巴的招呼着:“早啊,哈哈。”
这时候的他才分出心思来观察大家。
咦?怎么大家看起来都一副很紧张的样子?
想来也是,这么多娇娇聚在一起,别说是修罗场了,都能组队踢个世界杯了。
没想到啊,这个周狗头,喜欢秦鹿鸣这种也就算了,最边上那个颧骨凸起,满头白发的老者,他也能下得去手么!
呸!渣男!海王!
周月朗环视了一圈,朝着林满点了点头。
拿着书册的林满躬身行礼后,站在一旁,说道:“今日十五,是府内西院上卿与客卿的考核时间。本次共有十七人参与,择优选出上卿一名,客卿一名,十三名为门客。最后两人需在一日之内,离开王府,另谋高就。”
什么?竟然不是情爱修罗场,而是业务能力考核会吗?
搞了半天,思想龌蹉肮脏的竟然只有他一个人。
小丑只有他自己。
沈冬至在心里暗暗地骂自己,却在下一秒差点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不是,他昨天才来的西院啊,考核为什么也有他啊?!
他一个现代人,经历了大小无数次考试,升学考,毕业考,怎么回到了古代还要考试的?
而且!关于考核的内容他一概不知,这不是摆明了要把他轰出去吗?!
不想让自己住就直说嘛!何必如此兜圈子!
沈冬至捂着落枕的脖子,充满怨念地看了周月朗一眼。
西院众人脸上俱是忧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沈冬至身上。
都看我干什么啊!
大家的眼神很好懂,明白的写着“两个名额里肯定有一个是你,你完蛋了。”
沈冬至内心咆哮着,脸上却硬生生挤出一副笑容来,咬着牙对座上人说:“那个,周兄,啊不,王爷,要不,我走?”
与其等着一会儿被人扫地出门,还不如现在主动离开。
“坐下,”周月朗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该你出去的,自然会轮到你,不用急。”
沈冬至起到一半的身体僵住了,又慢慢地坐回了椅子上。
蛇蝎美人周狗头!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别无他法,沈冬至只好竖起耳朵,认真听林满的话语。
“本次考核题目是山与灯,各位有两炷香的时间思考,完成以后请在纸上落笔。”林满脸上挂着笑,给各位分发纸张:“各位同样有两炷香的时间书写,王爷会亲自审阅定夺。”
这是什么古怪的题目!
山与灯,八竿子都打不着关系!
怎么能变成一个故事!
西院的客卿们把眉头拧的死紧,有的扯着自己的胡须,有的扯着自己的头发,还有的闭上双目冥思苦想,表情很是痛苦。
沈冬至看到了他们原本就不是很多的头发又少了一些。
周月朗的目光短暂的在秦鹿鸣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后,便长久地落在了沈冬至身上。
他想知道,这只小狐狸究竟是虚有其表,还是难得一遇的天才。
两炷香已过,众人面露难色,磨磨蹭蹭地在纸上书写。秦鹿鸣微蹙着眉心,速度倒是快很多。
沈冬至手里拿着笔,四下打量,神色有些尴尬。
坐在他一旁的一位中年男子看着他空无一物的纸张,对另一边满脸紧张的人说道:“别怕,他还一个字都没写呢。”
“时间过半,各位还有一炷香时间,请各位抓紧。”林满路过他时瞥了一眼,愣了一下,这人怎么回事,到现在还是空白?
沈冬至屡屡下笔,却又停住了,纸张被捏得起了皱。
看好戏的目光屡屡飘来,沈冬至攥紧了笔,看向周月朗,小声求助着:“我不会写繁体字……”
在众人听来,就是他不会写字,压在他们之间的重担瞬间轻了很多。
“不会写字,啊哈哈,那就是学堂都没上过,”他旁白的中年男子直接笑出了声,看着自己写了两三行的纸张,得意洋洋,对另一边说道:“放心好了,咱们只要写了就行。”
有这么个白丁在这里垫底,他们怎么样都能保住门客的位置。
沈冬至快要气死,他一个文科生出身的人,没想到栽在了毛笔和繁体字上。
要是给他一支中性笔,他能博古通今,让孔子为之赞叹,让亚里士多德为之鼓掌,还有这些臭娇娇们什么事啊!
沈冬至有苦难言,还有一种“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的憋屈。
“你年纪小,情有可原。”在大家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周月朗沉吟了片刻,说道:“林满,带他去外头候着。”
沈冬至歪着脖子站在廊下,闷闷不乐地踢着地上的雪。
林满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屋内的周月朗翻完了所有的纸张,原本愉悦的表情半点不见:“这就是诸位的水平?府里多如牛毛的著作各位只读出了这么些东西?只有鹿鸣的还算可以,山神修炼成人,在寻常灯火中感受人间。”
娇娇们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只有秦鹿鸣动了动酸疼的肩膀,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周月朗抬手将手中的不知所谓扔到地上:“林满,带他进来。”
在满地雪白的纸张中,沈冬至看着生气的周月朗,叹了一口气。
怎么总让他碰见狗头兄生气的时候。
他歪着无法复原的脖子,清了清嗓子:“我的故事名为《愚公与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