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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荒唐 ...

  •   这年的倒春寒大抵是不来了,孟夏惯常清冷的夜晚已经多日持续升温,融融暖风吹散云雾,幽蓝的天幕洒满了繁星。

      柳诗邀仰面睡在海滨的露天小酒馆里,贴身吊带外只松松搭了件薄开衫,她不感觉凉,就只是被晚风吹醺,这会微有些困意而已。

      摸索着从旁边扯了只抱枕,垫在腰后,柳诗邀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靠着沙发卡座继续闭眼小憩。

      面前玻璃台几摆满了空杯,金丝笼造型的包间里弥散着各种鸡尾酒余味,四周藤蔓缠绕,困顿住的气息缭乱斑驳,闻着都催人酣睡。

      柳诗邀红唇微启,像一尾搁浅的美人鱼浅浅呼吸着,半身浸泡在暗昧的氛围灯里,她沾染三分薄醉的眼尾漫着烟粉,将睡未睡,模样绰约而又懒倦。

      恰巧被走到附近的林飒瞧见。
      作为时尚摄影师,林飒不会轻易放过任何难得的视觉艺术,她拿出手机留存了几个瞬间才又往前。

      听到快门声,柳诗邀睁开眼,看清楚来人,她放松地打了个绵长呵欠。

      眼角泪水扑簌簌滚落,柳诗邀抹去醒了醒神,递过了酒水单,她随口问:“得收工了?”

      “没,中场休息,”林飒坐下点了一杯「死亡午后」,“待会还得回去,今晚通宵都要把海边这套图搞完。”

      像林飒这样的摄影师不用坐班打卡,但工时不固定,得应客户需求。
      工作特性和她现在做的独立画师差不多,柳诗邀共情地轻叹:“还好白珩够帅,给他加班至少能养养眼。”

      林飒不予置评地耸了耸肩。

      林飒是刚从片场过来的,今晚她要给白珩这位顶流男星拍几组杂志封面,拍摄地点离这不远,只有三四公里车程,所以柳诗邀傍晚一约,她抽得空便来聊会了。

      台几上陈列的一排空杯数量醒目,柳诗邀见林飒目光投去,她没解释,因为感觉对方不会有多惊讶。

      自己不是头回这样豪饮,未必是为了借酒消愁,此番在熟稔的友人看来,要么是她想激发创作灵感,要么又是因为睡眠质量差,习惯了靠酒助眠而已。

      不出柳诗邀所料,林飒确实见多不怪,她扫过一眼,直接打了个响指让附近服务生过来回收。

      等人把东西清理走了,林飒才扭头问出今天来这的正题:“中午我在机场遇到伍媚,这姐们说你结婚了,真的假的?”
      伍媚是她们的朋友,一位诉讼律师。

      这不算什么秘密,柳诗邀偏过脸淡淡点了点头:“领证那晚我就和你说过,不记得了?”

      “……”林飒眼皮跳了跳,才半个月前的事,她当然没忘。
      林飒只是觉得离谱,“拜托,你在愚人节告诉我,你和只见过两面的相亲男结婚了,这事搁谁能信?!”

      她脸色有些气急败坏,换位思考一下,也算情有可原。
      柳诗邀撩起滑落肩头的外衣,松散地弯了弯唇:“好吧,我的错。”

      漫不经心的态度跟海王渣男敷衍妞似的。

      林飒叩了叩牙,简直要给她气笑了。
      柳诗邀和她是中学时代就交好至今的老友,她们性格相仿,其实都挺随性,但林飒再放纵也不会拿婚姻当儿戏!

      “我真是不懂你了,”林飒努力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耳提面命,“你好歹在大公司闯荡过几年,结婚这事还整这么轻率,你是辞职把脑子一并辞了,还是天真地以为杀妻骗保这种社会新闻都只是都市传说?”

      这亡羊补牢的训诫,语气充满了怀疑失智的意味,柳诗邀听着却觉得好笑。
      “也没这么任性,”她坐近给林飒拍背顺了顺气,“结婚协议提前给伍媚把过关了,被配偶宰来骗保这事,那位的风险可能比我高多了。”

      “等等,”林飒身板一顿,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柳诗邀领证那天有简单提过她对象。
      那男人的名讳浮现,林飒忍不住确认核实,“和你领证的真是容君斐?闳容集团那个风云太子爷?”

      柳诗邀从腰后抽出抱枕,轻描淡写地嗯了声:“是。”

      “……”震惊取代了无语,林飒嘴角一抽,登时说不出话来。

      倒也不是林飒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主要是容君斐其人太过非同凡响,早在他们结婚以前,他的名号柳诗邀便已经听林飒提起过。

      林飒长期持有闳容系股票,作为利益共同体,她对有关的信息一直比较关注。

      闳容是一家树大根深的多产业集团,成立迄今已有六十余年,旗下品牌星罗棋布,两代掌门人都赫赫有名。而容君斐身为闳容现任董事长容勐独子,天然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祖辈立下了丰厚基业,这投胎运在外人看来千载难逢,但容太子偏不走寻常路,放着宏伟家业不要,他大学一毕业就自力更生去搞风投了。这些年在外做得风生水起,据传他未来也没意向回闳容接班。

      恰好服务生把酒端来,林飒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勉强平复下情绪,她脑海里的疑惑接二连三,可碍于时间有限,只能先挑重点问:“你为什么突然就嫁了?先前一点征兆都没有。”

      这事看起来冲动,实际千头万绪难说清,柳诗邀也不太想往深处讲。
      忽然感觉有些不知所起的累,她眼睫半垂,摸着抱枕上错杂的装饰羽毛,只半真半假道:“我最近不是很想买房嘛,但没能找着合适的,正好容君斐愿意婚后赠予,干脆就结了。”

      林飒盯着她,嘴唇动了动,好像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她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林飒心里清楚,柳诗邀物欲不高更不世故,这理由充其量是搪塞,根本原因她不愿透露,林飒也不想强人所难。

      再亲近的朋友都该有自己的私域,这是她们之间心照不宣的边界感。

      余光注意到林飒闷声不响端起了酒杯,柳诗邀心底霍开一种隐秘的释然。
      她知道,以后唯有她主动开口,否则林飒不会再谈及这个话题。

      适逢酒馆的驻唱开场了,海风徐徐拂经,舒缓的女中音伴着弦乐从舞台飘来,旋律荡荡悠悠,渐渐抚平了周边烦绪。

      柳诗邀支着额角侧靠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静静听着,目送林飒杯中的「死亡午后」见底。
      透过一角空玻璃,世界在她眼里变得模糊,仿佛失焦的长镜头。
      柳诗邀熏熏然望了会,心念忽起,索性再续了一盏「死而复生」。

      —

      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
      同在香宁,同时同刻。

      迥异于海滨慵懒的假日风情,CBD高耸入云的钢铁森林里随处硝烟弥漫。
      幢幢摩天大楼灯火通明,里外的人或为名利汲汲营营,或为生存疲于奔命,只有茶水间里还容得下片刻喘息。

      晚间九点,中砥资本休闲区。
      几名留下加班的职员褪去了精英风貌,闲聊起了自家公司近日沸沸扬扬的人事风波。

      “听说三部的朱经理现在去给那谁求情了。”
      “估计要说他只是聚餐喝醉时蹭到了同事的脸,不是故意亲的,构不成性骚扰。”

      “你们觉得容总会给这个面子吗?”
      “应该不会,容总对职场骚扰零容忍,别说一个分析师,就连以前五部那个基金经理,他都是说开就开。”

      “哪个?越蔚基金前段时间因为建老鼠仓被证监调查的那个?”
      “嗯,据说他现在已经被移送给公安经侦了。”
      “啧啧,幸亏我们容总有先见之明。”

      ……

      走廊深处,一扇厚重木门阻隔了议论纷纷,方形银质门牌上标识着两排纤尘不染的规整中英文。

      ——【管理合伙人_容君斐】
      ——【Managing Partner Ul.ysses】

      一门之隔,黑白冷色为主调的宽敞办公室里。
      朱经理谨小慎微地讲完了一通求情辞令,观察着落地窗前西装革履的高挺背影,他掌心满满都是汗。

      朱经理并非不懂中砥森严的规矩,原也不想碰顶头上司逆鳞,但奈何犯事的员工既和他是姻亲,本身又比较有背景,他不求情家里实在不好交代。

      自朱经理说话开始,容君斐从始至终都没有出声,他既不打断,也不表态,单手插兜看出窗外,姿态清落地背向站着。

      顶灯冷白光线沉降,男人身高腿长的体格优势被定制西服尽致彰显,比起名利场上声誉显赫的资本家,容君斐这优越外形更像是行走T台的高定模特。

      他自带光源,气质仿胜高岭雪山,疏离而又耀眼,所在之处,场面总似星辉般夺目。

      但朱经理根本顾不上欣赏。

      入行多年,朱经理深知,比起直白发怒,容君斐这种不喜形于色的做派其实更加可怕。
      就像那看不出裂痕的冰川,表面平静,底下震荡,一旦出现直接能见的变化,那注定了凶多吉少。

      果然——
      死水般的沉寂持续片刻,容君斐锋锐的剑,后发制人出鞘了。

      “照你这非故意不为罪的逻辑,醉驾撞死的命不算命?”

      男人声线冷磁,掷地宛如碎玉击石,天然带着不容置喙的威慑感。

      朱经理堂堂壮汉都被这不怒自威的气场唬弱了。
      他拘谨地站着,嗫嚅:“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
      容君斐慢条斯理地转过身,冷烟灰的细框眼镜后,男人一双茶棕长眸形如鹰隼,锐利扬狭。
      低睫把腕表摘下,他薄唇虚虚勾起,“那他不走,意思是,你希望我走?”

      平和缓淡的语气,却分明半点转圜余地也不留。
      这话一出,朱经理仿若五雷轰顶,登时噤若寒蝉。

      好歹跟了容君斐几年,对老板这种兵不血刃的凌厉作风,秘书凌悟算有一定阅历了。
      预想到必然的局面走势,他提前走到了门边。

      而后不出多久,凌悟流畅地把识时务撤退的朱经理送走。
      合上了门,看着面无表情掏出了打火机的老板,凌悟正揣度是否要继续朱经理来之前的那个话题,容君斐便浅淡掠过了一眼。

      凌悟了然地上前:“容总,太太刚发消息说,她今晚要迟点回壹号院——”

      “知道了。”后话被容君斐打断。
      男人长指挑开黑漆火机盖,情绪寡冷漠然,淡声说完便从口袋取了包烟,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显然没有任何想了解妻子动态的欲望。

      但这些不是凌悟能指手画脚的。
      见容君斐没其他指示,他很快退回了秘书室。

      —

      辛德瑞拉要在十二点前回家,因为魔法会消失,柳诗邀不是灰姑娘,因为零点五分,她刚刚来到城堡。

      嘉璟壹号院,容君斐私宅。

      这是一座建在山顶的独栋别墅,背靠青翠峰峦,俯仰碧海蓝天,坐拥风光独好,放眼整个香宁,能媲美此处景致的宅邸寥寥无几。
      也自然,容君斐赠予的房产不是这套。

      当然,柳诗邀也没有贪图觊觎的意思。
      平心而论,房子于她,最大的意义既不在享受也不在炫富。
      只在于它是合法的一席之地,能用于户口本上自立门户。

      屋里灯是亮着的,这栋房没有住家佣人,容君斐应该已经回来了。

      柳诗邀进门脱掉鞋,光着脚慢悠悠往卧房走。
      她的房间在二楼,从门厅走到那有段挺长的距离,但直到进入浴室,她也没在路上发现容君斐的身影。

      其实也不止今晚,从领证后搬来这里,十来天的时间,柳诗邀在屋内遇到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原因很多,或许有房子太大,他们作息习惯不同之类的影响。
      但这些都不是关键,主要还是在人。
      她和容君斐情浅不熟又不同床共枕,没事见不着面很正常。

      新婚夫妻,大概极少像他们这样相处,不过柳诗邀向来随遇而安。
      再说了,当初她同意和容君斐结婚,本就是谈妥了条件各取所需。

      有这样现实的开头,多冷淡的发展其实也在意料之中。

      柳诗邀对此并不失望,在她看来,婚姻本身就像一场通过型考试,六十分能及格,考九十分领到的也是同样的证书。

      而容君斐目前能给予她的,已经足够合格了。
      至于其他,那都是锦上添花,不是非要不可。

      冲了个澡洗去酒气,柳诗邀随意套了件男款T恤衫当睡裙,走出卧室准备倒杯水喝。

      走廊的感应壁灯成串亮起,柔和的光淡化了夜晚寂寥,她脚步轻轻,快走到外厅,忽然听见了一点杯盏的碰撞声响,短促而又清凌。

      再往外,廊道尽头,视野豁然开朗。

      沿着光源的方向,柳诗邀看到了一座纯黑岛台,哑光岩板冷森的质感让她的视线不愿久留。
      目光顺沿而上,是一截勾勒在西装裤里的窄腰,眼睫慢慢抬起,她又看到了一杯酒,环握在玉笛般的修长指尖。

      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轻晃,杯子松松悬在男人手中,男人挺俊的身形清晰落进柳诗邀眼里。

      宽肩直背,熨帖的白衬衫裁剪利落,打着温莎结的黑色领带没摘,扣子一丝不苟系到了顶。
      疏冷感显而易见,与生俱来的从容也淡化不成。

      隔着薄透的细框眼镜,与男人目光交汇,柳诗邀看清了他眼底昭然若揭的薄凉,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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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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