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雪》暗夜里睡梦香

19、第十九章

　　四日后。

　　凌国建国已有数百年。在四国的历史上，凌国曾屹立群雄之中，实为最强盛之国。这一点，从现今凌国的官道就可看出。凌国官道乃百年前修建，经历无数风风雨雨依然宽阔平坦如新。那时的工匠先是使用凌国独有的技术将沙石制成昂贵坚硬的凌岩，再动用大量人力将巨大沉重的凌岩打磨修葺完美，接着牢固地铺在已经压轧过的泥土之上。如今，凌国官道依旧名声鹤立。可这也与凌国此时积弱不振的国力形成鲜明的参照对比。
　　二十米宽的大道从正中分成左行线与右行线，颇有些现代马路的意味。两旁根据凌国气候种植了柳树和矮松，四季翠绿。现下正是盛夏时节，阳光普照热烈，柳叶拂尘吹面。蝉鸣不绝于耳，给来往的车辆行人又平添了些燥热。
　　不知道这里有没有红绿灯。夜雪从小小的正方形马车窗户向外看着风景，把灰色的棉布窗帘卷成一捆。
　　自从离开那个村庄之后，李贺就令新翼分乘两辆马车行进，完全没了在鼓城那种毫不避讳普通百姓的张扬之势，反而像是要把他们藏起，甚至鲜少让他们下车活动。这下，累到
　　不是那么累了，可那铺天盖地的无聊让那些正值青春年少的新翼只能东倒西歪的在有些破旧简陋的马车上打瞌睡。
　　李贺为什么要这么做……夜雪迎着微热的夏风在内心思考，从狭小的车窗呼吸着车外的新鲜空气。
　　不住担心的回望夜棂一眼。自那耀眼妖异到一塌糊涂的妖怪突然消失之后，夜棂就好像失了魂，连大胃王的名号都有些名不副实，一天到晚痴痴呆呆加垂头丧气。
　　“唉……”第三千八百五十七次叹气。夜棂头歪在膝盖上，背靠着车壁，无精打采的发着呆。
　　那样神祗一般的人物就那样凭空消失了！呜，她的初恋！…她的芳心！…
　　“唉……”第三千八百五十八次叹气。
　　旁边的夜堇被巨大的叹气声吵醒，扭过头白了夜棂一眼，然后头贴着木质马车壁继续睡去。
　　“夜雪，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长袖和云彩？”夜棂突然问了一句。
　　“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夜雪头上的三道黑线加重。深觉自己的担心真是多余－ －。
　　“哦……”听到了正确答案，夜棂开始在心中不停的默念这句话来哀悼自己早逝凄惨的恋情。
　　那个妖怪的确是消失的莫名其妙……不过还好，似乎没人听到他最后说的话，或许根本就是自己幻听吧！夜雪点点头，肯定内心的想法。

　　阳光依旧热烈，马蹄清脆的在坚硬的凌岩上发出回响，诸多磨损的车轮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知了的叫声愈加令人烦躁不安。
　　明日，霈城就要到了……
　　深埋心中的不安蠢蠢欲动……

　　一切即将展开……

　　*****

　　霈城。
　　凌国建国数百年内唯一的都城。从这个国家强盛到衰弱，霈城永远都是一副悠然自得却又忙碌非凡的城市。
　　霈城分为皇城，内城和外城，被三道高耸坚固的凌岩城墙四四方方的分割开来，东南西北四面大门都有最精锐的京城守卫军驻守。外城是集市区和平民区，其中又以西部最为破旧脏乱，是贫民聚居的地方。东部是店铺商贾云集的地点，一天到晚都热闹非凡。内城是皇亲贵族大富豪门的居住地。豪华的大宅个个都雕粱似画。皇城就是凌王的宫殿。庞大的宫殿建筑群层层相连被紧紧围起只设南门。军队中精锐中的精英全都在此保护一国之君的安全。

　　外城南门。
　　青灰色的凌岩堆砌成高耸的城墙城楼，士兵们雕像一般拿着长矛每三米站一个。十人一队的巡逻兵挎着长剑交叉纵横，在城墙上巡视。苍劲优美的隶书挥出巨大的镏金城匾横挂在漆成朱红的城楼的正中央———‘霈城’。
　　城外驿站熙熙攘攘的人群声，马匹嘶鸣声交织在了一起，让每个初次到达这个凌国第一大城的人都兴奋不已！
　　经过九日又半天的奔波，李贺，十个新翼，三名侍卫，两辆马车终于缓缓抵达了官道的尽头。

　　“让让，让让。”马车内吵杂不堪，车内早已生锈的所有人都嗅到了那久违的气息——非平常的热闹与繁华的气息～！
　　夜棂用左手的胳膊肘使劲将夜堇的身子往旁边挤了挤，努力想要从那拥挤狭小的马车窗户窥视到自己未来的方向。也就是工作地点。
　　“好多人呐……”感慨声四起……
　　夜雪看着左右车窗那打仗般的头颅，心中大汗一把，决定自己还是等等再看好了……

　　驿站外，侍卫和李贺下了马。一个侍卫牵着马匹离去。剩下的两个从地面控制着拉车的马匹，李贺走在最前面。
　　午时，朱红的城门大开，却被两排带着尖角的木栅栏隔起。两队士兵挡住了中间的空隙，类似队长的人一手握着青铜剑鞘的佩剑，一手不住挥停想要进城的行人车辆。
　　“通行证呢，拿出来！！”语气恶劣生硬，语气充满命令。
　　有的行人娓娓颤颤的从布袋或包袱中掏出暗黄色的通行证，被仔细搜身后推入城内。没有通行证的人即使如何哭诉哀求都见门不能入，即使情况再如何紧急也只能一脸哭丧的等待，去也不是走也不是。甚至行贿都毫不见效。
　　等待入城的排队大军不断增多，中午正是往来行人最多的时候。
　　即将轮到他们，李贺一使眼色，一个侍卫挣扎着冲进右前方密闭的人群。
　　“回大人，黄榜上说明日烮国使者即将到达霈都，所以京城戒严，来往行人必须出示入城通行证。”不一会那侍卫回来复命，抱拳半鞠躬严肃且敬畏。
　　明日即到？！李贺心中微的一惊。本以为过些日子那烮国会挑衅到一定程度才会派人来向凌王索取利益财物，没料到这么快！虽然如此，李贺还是面色沉稳如夕。
　　“知道了。”他指挥侍卫继续驾驭马车前行。

　　“通行证呢？！”城门守军将领带着黄铜帽，穿着朱红嵌锁的军服，口气不善的问向早已换下一身华服的李贺。
　　“这位军爷，我们……”同样身穿便服的侍卫刚想说什么却被李贺一手拦下。
　　只见李贺左手轻捋胡须，右手一甩，粗布长袖突然滑下一个带着金黄色镂空镶边的手掌大小玉牌，上面只刻一字：‘瑞’。
　　“我们是王府的家仆，刚出外采办完毕。”沙哑的老声简短回答。
　　那将领仅仅是看了那玉牌一眼，就立刻颤抖的要下跪，面色惶恐不止！
　　“不必，我们只是要进门而已。”
　　“是是！！大人请进！”将领挥着颤抖的双手散开背后的士兵，只差没趴在地上等李贺入内。
　　李贺点点头，后面的两侍卫牵着马车随步而上……

　　炙热阳光强烈的打在赤红的城门上……
　　“大人，现在我们要去……”入了那巨大的城门，一个侍卫上前询问。

　　“瑞王府。”老人沉稳的命令道……

　　***** *****

　　喧闹的大街上，遵照李贺的指示，侍卫驭着马车向瑞王府缓缓行进。
　　瑞王府地处内城正中央，在二十年前其实是凌国太子的居所，豪华程度几乎等同于凌王的宫殿。占地面积也是十分的惊人。这都是因为先祖皇帝十分宠爱当时的太子。二十年前的一场国乱纷争，瑞王凌瑞言以在位凌王胞弟的身份成为了太子府的新主人，太子府也更名为瑞王府。
　　李贺为了避免遇到同僚，也登上了马车，并吩咐侍卫沿东部闹市区进入内城。

　　原本建的异常宽阔的大街此刻是如此的拥挤。刺目灼热的阳光，熙熙攘攘的人群，路边连续不断的地摊和小贩，大街两旁各种各样挂着锦旗的商铺，各国的商人牵着骆驼马匹载满了种类繁多的货物。叫卖声，招揽声，甚至争吵声，都嘈杂的涌进普通而破旧的马车内……
　　可夜雪这个车厢内却是安静无比，
　　因为使者大人上了他们这辆马车。
　　大家都静悄悄的坐着，低头沉默。连夜棂也只能瘪着嘴灵敏的吸收着车外的热闹纷繁。
　　马车继续在喧嚣的路上走着……
　　夜雪觉得有股很不舒服的视线投向自己，抬眼看去，只见李贺抚着胡须，目光严厉且若有所思。她很想张口问一句‘我是不是欠你钱了’，可还是慢慢吞进肚子里。继续低下头，勾起嘴角，懒散的靠在车壁上……

　　大约半注香的时间过去，马车减速渐停。车外的繁华之声也如云烟般渐渐消散。
　　“大人，到了。”侍卫掀开灰白色的粗布车帘，带着发白刺目的阳光。
　　李贺双拍衣袖，走下车去，“你们也下来罢。”
　　十个新翼纷纷从两辆马车上跳下。夜雪觉得全身好像中了化骨棉掌，忍不住伸开胳膊活动一番。
　　“哇……”一声惊叹之声。回头一看，夜棂和其他新翼门都是一幅目瞪口呆之样。
　　挂着‘瑞王府’镏金大匾的朱红门楣被阳光照的光芒四射，足足有三层楼那么高，同样朱红的大门刻满了嵌入无数金粉而金光灿灿的图案。两旁高耸的府墙每面也都修葺的华丽无比，望不到边的向左右延伸而去。
　　这哪里像是一个王爷的府邸？也太大太豪华了吧！
　　门口左右各站着两队重甲士兵，跟守城门的士兵服饰完全不一样。个个面色严肃的戒备着，认真尽责的守卫着王府。
　　李贺走上前去，亲自敲了大门。
　　不一会。
　　“李大人，您终于到了。”一个年迈的华服白发长者缓缓打开大门，似乎早就知道他们要来，面色波澜不惊，自有一种深邃华贵的气质。
　　“是，战总管，劳烦通报一声。”李贺态度竟是少见的有礼。
　　这户人派头真大，让高傲的李贺也如此这般。夜雪看着那镏金大匾，瑞王府……心中有股气息暗暗涌动。
　　“不用了，小王爷吩咐您一来就直接带着这批人进内厅。”老人的声音沉稳如山，想必也是个高手。虽然看不清底细，却让人直觉这王府里真是卧虎藏龙。
　　“好。”看来李贺也很心急，没在客套什么，转身令他们新翼跟上，随即疾步迈入瑞王府的大门。

　　无数秀美的天然山石，长空下碧绿晶莹的湖水中群群锦鲤畅游，蜿蜒曲折的走廊被造价不斐的镂空红木拦起似乎没有尽头。
　　盛夏的阳光打入走廊，发出圈圈光晕。跟着李贺匆忙的脚步，所有的少年心中都是波涛汹涌，瑞王——凌国仅次于凌王的存在啊！
　　巨大的王府似乎被那激动的心情所包围，经过的一个个花园里那些珍禽异兽都睁着玉石般的双瞳盯着那些陌生人。
　　要见瑞王了吗……比想象要容易很多啊……
　　夜雪不经意望向那碧蓝的天空…………

　　一注香之后，李贺在长廊的分叉处左拐，带着新翼来到一个相对其他建筑物略显突兀的大屋，没有那些豪华的装饰，却是用最坚固的凌岩建成，红木围边，上书‘议事厅’。
　　这个屋子隔音效果肯定很好，该是谈论重要事宜的地方了。夜雪暗暗打量四周。

　　正当李贺要敲门入内，厚重的红木大门突然自动开启！一个清秀的白衣侍女站在门内，“李大人，请。”声音清脆动人。

　　*****

　　虽然由凌岩建成只有两个金丝嵌边窗户，可是匠人们加入了很多琉璃晶片，用反射的光芒照亮了诺大的屋内空间。
　　夜雪和夜棂站在十人队伍最后，跟着李贺进入内堂。
　　“李大人，您辛苦了。”清朗的声音带着浑厚的气魄。那熟悉冰蓝色的气息似乎在空中与灼热的阳光相撞，光芒肆意迸发！
　　心跳声莫命的急速加快……呼吸渐渐急促……

　　李贺虽被尊称，但还是跪下行了君臣之礼以示忠心，语气敬畏却隐含爱惜：“小王爷，臣下不辱使命带回了十名新翼。”
　　小王爷？……嗓子眼干燥无比，胃似乎有些抽搐。

　　“你们还不赶快行礼。”李贺严厉的令道。
　　前面的新翼向左移，所有人排成一横排。

　　屋门关闭，阳光一缕缕的消失，窗外的光线依然炙眼，前方那王者的气息犹如雪山深处中的冰岩！
　　“啊，那不是夜朗吗？！！！”惊诧的声音从夜棂口中喷出，不大也不小。

　　空气凝滞在一起！……

　　皇族专有的银丝玉蛟长袍，称的修长身姿更加挺拔。黑色的长发束起，露出高贵倨傲的面部曲线。这就是拥有皇族第一美男子之称，即将成为新任瑞王的夜朗——凌瑞朗。
　　黑色的长靴移动，来到那令他魂牵梦绕人前……
　　“你终于来了。”暗夜繁星似的双眸寂静的凝视着她，呼吸深沉似海。

　　她抬起头，透过额前几捋长发看向他。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夜朗怎么可能也在瑞王府，一年前的不告而别竟然会在这里重逢？！

　　“李大人，你先带他们下去吧，我已命人今晚设宴。”不容反驳的语气。他深凝的目光依旧紧紧盯着眼前的人，一秒也不愿遗漏。

　　片刻后，周围一片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