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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美人蕉(上) ...

  •   不破第一次见到为善的时候,还是个孩子。

      屁点大的孩子,不跟着小伙伴满山跑,倒是很喜欢待在家门口的芭蕉林里看书。

      那天他捧着书来到常坐的芭蕉树下,见到一名年轻男子负手而立。他没有想到人迹罕至的芭蕉林也会有人,一时傻住了。

      那人听到声响,转过头来,竟是十分俊美的一张脸。

      “你是谁?”他们村很小,来来去去就这么几口人家,男子是他从没见过的。

      男子歪头想了很久,似乎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考虑了很久,最后只说了句“我住在这里”。

      “以前没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他追问。

      “我没有名字。”

      小屁孩一听来了劲:“人怎么能没用名字呢,要不,我给你取一个?”

      “好啊。”男子眯着眼微笑起来。

      “恩……”他想起前几天看的书,大部分的字他看不懂,只勉强认得一句,为善去恶是格物。“就叫为善吧。”他大声宣布。

      男子露出很困惑的表情:“那是什么意思?”

      他努力想了想,说:“善就是善良,为善……就是要多做好事。”奶奶不是常说,好人有好报吗。做了好事,总是能得到报答的。

      “很好听。”男子高兴地摸了摸他的头。

      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他骄傲地仰起头:“为善,记得要多做好事呀。”

      “好……”

      那一天他和为善聊了很久。为善很漂亮,他喜欢看他。为善很温柔,他喜欢和他说话。他想,为善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

      接连几天他都去了芭蕉林,为善总是站在那棵芭蕉树下,微笑着等待着他的到来。一天他们聊得晚了,为善送他出林子。他和为善挥手告别,奶奶看见了,举着扫把从屋子里奔出来,对着为善劈头盖脸地打去:“走!走远点!别来害我孙子!”

      他连忙拉住奶奶,为善冲他笑了笑,转身进了林子。

      奶奶楸着他的耳朵把他提进家门,又是一通骂。他这才知道,原来为善是一只修行了几百年的妖精。

      “芭蕉树最容易成精,本来是要种三年移一次地方的,这只成精了以后,大家都不敢再进芭蕉林了。”奶奶说。

      “为善没有做坏事!”他不服气地嚷道。

      “小兔崽子。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进芭蕉林,你就是不听,现在惹上这么个东西。”奶奶又捏了一把他的耳朵,“没做坏事?村头的王二叔记得吧?进了那片芭蕉林以后就一直没回家,被人找到的时候都死了好多天了。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你当为什么?被那妖精吸干了精气呗!”

      “为善不会害人的。”他坚持。为善答应过要多做好事的。

      “你这崽子!被迷了心窍了!”奶奶气得给了他一嘴巴。

      他气坏了,转身跑出家门,不顾奶奶急切的呼唤。

      他一口气跑进芭蕉林,为善果然还待在那里。

      “为善,你没有害王二叔,对不对?”他喘着气大声问。

      为善愣了愣,而后回答:“我没有。”

      他放下心来,笑了:“我就知道,你是为善,你怎么会做坏事呢。”

      ……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不破的回忆,他抚了抚衣袖,起身开门。

      “和尚,你们这儿有会治病的没?”徐闲舟站在门外问。

      不破有些疑惑,回答道:“小伤小病,贫僧倒是能治。”

      “别跟我拽文。”徐闲舟笑着捶了他一下,“昨天来的那群太太里,那个潘琼病了,似乎是被吓得不轻。”

      “那还不赶紧下山找医生去。”既然被戳破了,他也索性不装了,不破不耐烦地挥手,“速度滚。”

      “什么烂脾气。”徐闲舟小声嘀咕了一句,又说,“山上起了大雾,看不见路。”

      不破惊讶地探出头往远处看,果然是雾蒙蒙的一片。

      此时已是正午,这雾来得不寻常。

      “既然你会,就去看看。”徐闲舟抓住他的手,不客气地往外拽。

      不破被一路拖着进了西寮房,临近门前,他整了整衣服,推门而入。

      房间里或站或坐着好些人,潘琼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蜷成一团,不停地小声念叨着什么。

      虞圣雅让出位置,不破走近,试了试潘琼的体温,高得吓人。

      “山路不好走,雾又太浓,没办法送她下山。”虞圣雅在一旁道。

      “山脚下就有诊所,所以庙里没有准备药物。”不破将手放在潘琼的额头上,念了几句安神去病咒,潘琼渐渐安静了下来。

      虞圣雅几次欲言又止,她看着似是睡去了的潘琼,咬了咬牙,说:“这几天的天气一直很好,忽然就起雾……”还这么大,几乎到了隔开几米就看不清的地步。

      不破打断她:“佛门圣地,鬼怪不侵。”

      虞圣雅还想再说什么,张了张口,终于忍住。

      其实即使她不说不破也知道,有什么东西上山来了。

      并且那东西十分厉害,否则,凭郑晓琴这么一只小鬼,还不至于连杀两人。

      起初他见了郑晓琴,以为不过是一只刚死不久的新鬼,构不成危险,也就任她去了。没想到她借助那东西的力量,居然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而那东西十分狡猾,它知道只要不亲自动手,不破就找不到它。

      不破十岁出家,到现在已有三十余年。教导他的师父虽不能说是法力无边,但也是个难得的得道高僧。不破在他座下学习,道行比同阶段的僧人高深很多。加上他天生慧根,聪颖不凡,到现在这个年纪,可以说是难逢敌手。

      而那东西竟然可以瞒过他的眼睛,不动神色地上到山来,还借助郑晓琴的手用残忍的手法杀害了两个人,可见它有多厉害。想到这里,不破不禁担心起来,以自己的修为,真的能跟它抗衡吗?

      受他影响,寮房里的气氛顿时沉重了起来,徐闲舟挪到韩佳盈身边,压低声音问:“秦子觉呢?”

      韩佳盈瞥了他一眼,很小声地回答:“去后山了。”

      徐闲舟皱起眉头,这个时候,他去后山干嘛?

      秦子觉去后山做什么了呢?

      当然是写生了。

      他是个绝对的无神论者,看见这样罕见的大雾,也只是觉得也许能画出特别的景色。

      于是他从后车厢里取了画具,打了声招呼就往后山去了。

      后山的雾比起庙里薄了一些,十米内都能看得清楚。白雾间树影交错,隐隐约约,可怖异常。

      由于刚死了人,而且死状凄惨,后山一个人也没有。秦子觉找到一个小土坡,支起了画架。

      他蘸了些灰白色颜料,开始认真作画。如果这时他回过头,就能看见一小撮比周围的雾浓了许多的白烟悄无声息地飘到了他身后。雾气开始在白烟周围聚集,似散非散,渐渐形成一个“人”的样子。那“人”靠近,缓缓将头靠在他的背上……

      “秦——子——觉——”有人大吼。

      身后的雾气似乎受到了惊吓,一下子散开了。

      画笔顿了顿,秦子觉皱起眉头,这是徐闲舟的声音。

      他没做回应,听声源就知道那家伙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应该很快就会找过来了。

      徐闲舟果然很快来了。“这个时候还敢来后山,是嫌命太长吗?”一屁股坐在秦子觉脚边。

      “没有鬼。”秦子觉低头看他一眼,往边上挪了一小步。

      徐闲舟撇了撇嘴:“你能被自己的舌头吊死?”

      秦子觉认真想了想,说:“用类似舌头的东西把人勒死,再把东西塞进食道里拿东西勾住也不是做不到。”

      “谁会那么无聊!”徐闲舟大叫,这个人真是自欺欺人到一定境界了。

      秦子觉用一种“谁知道变态心里怎么想的”的眼神看他。

      秦子觉长得十分好看,高额、浓眉、细眼、薄唇。用小女生的话来说,是十分“酷”的长相,是以常常给人一种冰冷不爱说话的感觉。而一个平时不怎么说话的人一旦开口讲一长串,会很容易让人信服。特别是秦子觉很懂得善用眼神,当他理直气壮地盯着你看的时候,你就会打心眼里觉得他是对的。“如果他天天用这种眼神看我然后对我说‘这个世界上没有鬼’,我也会信他的吧。”徐闲舟心想。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大多时候是徐闲舟在说,秦子觉偶尔应上几个字。就这样,气氛竟也不尴尬。

      徐闲舟仰着脸看秦子觉,认真地研究他下巴。

      秦子觉不时地抬头看一眼树景,下巴微动,拉出一条十分优美的弧度。再过几十年,他的皮肤就会变得干燥,满脸老人斑,毛发稀疏,满身皱纹……徐闲舟嫉妒地想,在脑海里描绘秦子觉老了的样子。

      他的视线太过炙热,盯得秦子觉不自在起来。“看什么?”秦子觉问。

      “我觉得我一定老得比你慢。”他回答说。

      “……”

      两个人都没有发现的是,刚刚散去的白雾,又渐渐朝他们聚拢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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