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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美人蕉(下) ...

  •   徐闲舟很不合时宜地想到一句话——同样的是《大悲咒》,差别咋这么大逆?

      不破从浓雾中钻出来,样子有些狼狈。他朝徐闲舟做了个“麻烦大了”的表情,开始诵经。

      其实佛家修行,靠得是参禅悟禅、行善积德。参悟得透彻了,做的善事多了,道行就越来越高深了。咒语不过是一种表现的形式。徐闲舟没有做过什么舍身饲虎、普度众生的善业,充其量就是比一般人知道得多一些罢了。先别说有无慧根,就单单以他的性格来说,也是宁愿把时间花在看漫画上而不愿入定参禅的。不破就大大不同了,修行了这么多年,此时的他已经算得上是得道高僧了,如果连吴茜都对付不了,那可真就是白修行了。打个比方说,这就好比是同样的一柄刀,将军用和樵夫用,杀伤力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总之一句话,任何咒语的咒力,看的不只是咒语本身,更多的是念咒的人。

      此时吴茜已经动惮不得,她伏在地面上,四肢僵硬。仔细看的话,不难发现她的面容轻微扭曲,手肘已有一寸多陷进了泥土里。这表示她正在承受着很大的挤压力。

      她的舌头依然在动,就像垂死挣扎的大蟒,看似无力,却是随时准备反扑。

      徐闲舟看得一阵恶心,但又不好离开,只能借着跟秦子觉说话来转移注意力。

      “喂,刚才那女人离你这么近,你也敢下手?”

      “只是幻觉。”秦子觉轻描淡写地回答。

      “……”大雾中出现幻觉的例子比比皆是,徐闲舟无力,只好换话题,“你刚才画的那个地方在哪儿?挺古老的。”

      秦子觉想了一下,说:“不知道。看到雾就想到了。”

      那种感觉太奇妙。他可以肯定他从来没有去过那个地方。作为一个画家,他的想象力从来不是丰富的。但作为一名颇为成功的画家,他也具有艺术家的天性,那就是创造力。从一样东西联想到另一样,不是不可能,但单从大雾就能一挥而就出层次这么丰富的村落图,他自认还没有那样的功力。画出自他手,所以他清楚地记得每一处细节。这些极细小的地方,真实且精致。如果不是真正接触过,是不可能画出来的。他努力思考了一会儿,组织了语言,又说:“感觉就像忽然窥视到了某个人脑子里的记忆一样。”

      沉默了一会儿,徐闲舟小声问:“你记不记得刚才,有人说‘前路危险’,叫我们‘莫要再走’?”先前被吴茜弄得无暇他顾,经秦子觉这么一提,他不由地想到了那个警示的声音。

      “不是这和尚?”秦子觉朝不破看去,有点惊讶地问。

      “不是。”徐闲舟断定。他和不破认识的时间不短,他可以很确定地说,那不是不破的声音。而且,他还可以确定,那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人的声音。

      寺庙里包括不破在内一共有五个和尚,其中两个是小沙弥,另外两个分别是一苦、一空两位师兄。以前徐闲舟来庙里,都是这两位师兄负责招待,确定也不是他们的声音。除开郑晓琴,香客八人,死了两人,病了一个,走了一个,虞圣雅和韩佳盈又都是女人……想来想去,只剩下他自己和秦子觉了。但当时他们靠得很近,两人都没有说话,所以也不是他们。

      那么,到底是谁呢?

      难道有人在他们来后不久也上了山?

      如果是这样,按照秦子觉他们到达的时间来算,那个人竟然可以抹黑上山?要知道,这座小庙所在的山算不上高,山路却是非常难走,等天一黑,就连在山里住了大半辈子的人都不敢轻易走动。而且就算他上到山来,两个一直待在前殿的小沙弥会不吭声?

      除非来的不是人。

      想到这里,徐闲舟微微有些不安,这个东西——到底是人是妖是鬼还没有定论,暂且就先称它为东西吧。假设这个东西跟在秦子觉他们身后上了山,用什么方法瞒过不破,在前一天夜里,借助郑晓琴的手杀了吴茜和张兰英,吓得潘琼神志不清。再假设它因为一些原因不能亲自动手,而郑晓琴已经跟着安婉婉走了,所以它又找上了吴茜。

      但这样一来问题又来了,能瞒过不破,说明了它很厉害,大概连不破都不是它的对手,那么,是什么原因让他非要借助别的东西才能下手?

      还有,刚才吴茜分明是想动手杀了他和秦子觉,照刚才的思路想,也可以说成是那个东西想要杀了他们,既然这样,为什么又要出声提醒他们有危险呢?

      还有秦子觉,他画的,到底是谁的记忆?

      ……

      一连串的问题,徐闲舟百思不得其解。信息量太大,似乎每个地方都是突破口,但又经不起仔细推敲。况且这些都还只是他的假设,如果事情完全不是他想的这样。又或者,中间的某一个环节他想错了,那就能衍生出无数种状况了。

      他咬着唇,越想越糊涂,脑袋乱成一锅粥。

      这边厢他正烦恼着,那边厢又起了变化——雾气浓得像云层,不破诵经的速度比之前慢了很多,他吃力地和吴茜对峙着,汗水湿透了身上的僧衣,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吴茜渐渐动了,尖细的指甲扣住树干,蛇一般贴着,摇晃着站了起来。她的脖子已经完全歪向一边,软软地垂在肩上,原本的短发长得遮住了脸,双腿交缠成一条,像拧着的麻花。

      她发出“咕噜咕噜”的怪叫,长长的舌头朝着不破狠狠抽过来。

      不破没有躲,低声念了一句什么,手上的佛珠急速窜出,直直向吴茜飞去。

      吴茜急忙撤回舌头,想要挡开佛珠,但已来不及——

      那串佛珠到了吴茜身旁,竟自行断开,以她为中心,在半空中形成一个大圈。每一个珠子都射出一道七彩光线,将她与粗壮的树干捆在一起。

      吴茜激烈地挣扎,不断发出咆哮。而不破已经用尽全力,差点瘫倒在地上,徐闲舟连忙跑上去扶住他。

      忽然,一直围绕着众人的白雾凝聚成一条,冲进圈子,融进了吴茜的身体里……

      吴茜安静了下来,她不再嘶吼,反而“咯咯咯”地笑起来。

      “你以为,你奈何得了我?”她的脑袋整个倒转,头顶朝下,发丝滑落下来,露出了惨白惨白的脸。

      徐闲舟吓了一大跳,拉过秦子觉挡在他和不破前面。

      吴茜的舌头再次伸了过来,在佛珠圈住的外沿上下移动,像隔着透明的玻璃舔舐秦子觉:“咯咯……真是一副好皮囊。”

      秦子觉皱起眉头,徐闲舟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于是又拉秦子觉,把不破塞给他,自己挡在了前面。

      吴茜睁着硕大的眼睛看了他一眼,说:“不要你,你不好……”

      徐闲舟翻了个白眼,心说再不好也比你这鬼样子强。强忍住恶心的感觉,他接着不破刚刚停住的地方,念起《大悲咒》。

      也许是被佛珠绑住了的缘故,吴茜看起来很累,没有再说话。

      或许她已经不是吴茜了,她只是一具被借用了的尸体,借用的她的就是刚刚那阵奇怪的雾气!

      树林里恢复了光亮,雾气已经尽数进了吴茜的身体,她朝三人露出一个古怪至极的笑容:“还差一个……还差一个……”

      一阵劲风吹来,呼呼作响,佛珠顿时光彩大盛,吴茜的脸上露出忌惮的表情,终于合上了眼睛……

      就在她合眼的那一刻,一直浮在空中的佛珠散落了下来,秦子觉将不破塞回给徐闲舟,走上去查看——虽然狰狞,但吴茜确确实实只是一具尸体了。

      “没事了。”不破靠在徐闲舟身上,虚了一口气。

      “有人在帮我们?”徐闲舟问。

      不破没有回答,只说了一句“回去吧。”

      ……

      秦子觉和徐闲舟搀着不破回到庙里,韩佳盈和虞圣雅已经等得焦急万分了。

      “小表叔,潘琼也……”韩佳盈犹豫着说,“她,她把自己的舌头拔了出来,然后就……”

      不破露出惊讶的表情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才。”虞圣雅回答,“我们已经报警了,他们说马上来。”

      “先,扶我回房间。”不破沉吟了一会儿,对徐闲舟说。他是在是太累了,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了。

      徐闲舟向两个女人点点头,扶着不破转过身。

      “噗嗤”

      徐闲舟惊恐地看着不破倒了下去,身后,虞圣雅握着短匕首,神色茫然……

      “快叫救护车!”有人大吼。

      众人乱成一团……

      不破渐渐听不见了,他静静地躺在徐闲舟怀里。

      他想起为善。

      为善说,芭蕉里住着精灵,他们爱上人类,于是开出了花。花朵就像亭亭玉立的美人,所以叫做美人蕉。

      为善,他在心里说,我已经老了,懂得很多事情了。我知道了,芭蕉树是不开红花的。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你不来了呢?

      为善,你看,我种的美人蕉开花了,红艳艳的,真好看。你怎么还不来找我呢?

      为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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